我們眼中的父親
有人說,這世上所有的爸爸,都是超人。
這世上超人很多,
我們隨口就可以說出幾個名字來
但對於許多人來說,
人生中的第一個超人,
就是親愛的父親。
對於父親
我們可能記得彼此的生日、喜歡吃什麼……
卻一句關懷的話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今日父親節,
與其在朋友圈裡做孝子孝女,
不如對父親說句最想說的話,
那些無論如何羞於表達的情感,
在今日,不妨大聲說出來!
父親節說「父親」
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顧
朱自清在《背影》中這樣描寫父親為自己買橘子的場景:「他戴著黑布小帽,穿著黑布大馬褂,深青布棉袍,蹣跚地走到鐵道邊,慢慢探身下去……他用兩手攀著上面,兩腳再向上縮;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傾,顯出努力的樣子。這時我看見他的背影,我的淚很快地流下來了。」通過樸素真切的語言,表達了父親的一片愛子之心和兒子對父親的感念之情。
上古社會,「父」是一個部落之主、家族之長,是最有權威的人。甲骨文里的「父」就寫成是一個人手裡拿著一柄石斧。在那個時代,石斧對外可用於禦敵防守,保衛氏族安全,對內則是權威的象徵。持有石斧的人就是勇敢、威嚴的,就是「父」。
《說文解字》解釋父字為「矩也,家長率教者」,就是說父是家中立規矩的人,是一家之長,是子女思想行為的率先垂範者和培養教育者。後來,父由本義又引申為對老年男子的尊稱,比如姜太公被周武王尊稱為「尚父」,范增被項羽尊稱為「亞父」,家族中的男性長輩被稱為祖父、伯父、舅父等。
「父」字甲骨文
生活中,我們常將父、親二字連用。《禮記》中說「親,父母也」,《說文解字》中解釋「親」為「至也」,親表示感情深厚到極致。在「父親」二字中,父表達了對父親威嚴的尊敬,親則包含著父親與子女間割不斷的親情。
關於父愛,明代王廣洋曾以「虎為百獸尊,罔敢觸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顧」喻之,老虎雖為百獸之王,對孩子卻依然溫情脈脈,每走一步就要回頭看一眼;「覓句知新律,攤書解滿床。試吟青玉案,莫羨紫羅囊。假日從時飲,明年共我長」,作為已經聞名四方的詩人,杜甫看到兒子學習作詩,內心無比欣慰喜悅,興奮之餘,叮囑他學習要專心,要持之以恆;「三節還鄉兮掛錦衣,碧天朗期兮愛日暉。功成道上兮列旌旗,父老遠來兮相追隨」,正如錢鏐在詩中所說,父親最幸福開懷的時候,就是孩子長大成人、有所成就時。與母愛的溫柔細膩相比,父愛是靜水流深,含蓄而深沉。
由父之古字形可以看出,「父」字蘊含了對父親的個人道德與其應當擔起的家庭責任的要求。古代社會中,父親是絕對的一家之主,代表了規矩和權威,而這同時意味著他對家庭負有絕對的責任。《三字經》中說「養不教,父之過」,父母生養子女,卻不嚴格教育,就是沒有盡到為父之責。
《說文解字》中把「矩」作為「父」的第一要務,這說明為父之人自己要首先懂規矩、守規矩;其次是為家庭樹規矩、立規矩;同時還要培養教育所有家庭成員按規矩辦事,形成良好的家庭秩序。因此在古代,父親常常會以「整齊門內,提撕子孫」為目的為子女書寫家訓。從最早周公告誠兒子伯禽的「一沐三捉髮,一飯三吐哺」,到韓愈在兒子韓昶將入城南學堂讀書時諄諄教導他「人之能為人,由腹有詩書」,到曾國藩家書中的「家勤則興,人勤則儉,永不貧賤」,每一篇家訓、家規、家書,都是看似嚴肅深沉的父親,給子女最博大深厚的愛。
自遠古時期起,一個「父」字就意味著愛、使命與責任,時至今日都不曾改變。今天「父」的字形中再也不見當初舉石斧以表權威的形象,因為父親在我們心中的權威,並不來源於那一柄石斧,而是他是我們人生的榜樣。
我們眼中的父親
多年父子成兄弟(汪曾祺)
「多年父子成兄弟。」——這是我父親的一句名言。
父親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他是畫家,會刻圖章,畫寫意花卉。圖章初宗浙派,中年後治漢印。他會擺弄各種樂器,彈琵琶,拉胡琴,笙簫管笛,無一不通。
他認為樂器中最難的其實是胡琴,看起來簡單,只有兩根弦,但是變化很多,兩手都要有功夫。
他拉的是老派胡琴,弓子硬,松香滴得很厚――現在拉胡琴的松香都只滴了薄薄的一層。他的胡琴音色剛亮。胡琴碼子都是他自己刻的,他認為買來的不中使。
他養蟋蟀,養金鈴子。他養過花,他養的一盆素心蘭在我母親病故那年死了,從此他就不再養花。我母親死後,他親手給她做了幾箱子冥衣――我們那裡有燒冥衣的風俗。
按照母親生前的喜好,選購了各種花素色紙做衣料,單夾皮棉,四時不缺。他做的皮衣能分得出小麥穗、羊羔,灰鼠、狐肷。
父親是個很隨和的人,我很少見他發過脾氣,對待子女,從無疾言厲色。他愛孩子,喜歡孩子,愛跟孩子玩,帶著孩子玩。我的姑媽稱他為「孩子頭」。
春天,不到清明,他領一群孩子到麥田裡放風箏。放的是他自己糊的蜈蚣(我們那裡叫「百腳」),是用染了色的絹糊的。
放風箏的線是胡琴的老弦。老弦結實而輕,這樣風箏可筆直的飛上去,沒有「肚兒」。用胡琴弦放風箏,我還未見過第二人。
清明節前,小麥還沒有「起身」,是不怕踐踏的,而且越踏會越長得旺。孩子們在屋裡悶了一冬天,在春天的田野里奔跑跳躍,身心都極其暢快。
他用鑽石刀把玻璃裁成不同形狀的小塊,再一塊一塊逗攏,接縫處用膠水粘牢,做成小橋、小亭子、八角玲瓏水晶球。
橋、亭、球是中空的,裡面養了金鈴子。從外面可以看到金鈴子在裡面自在爬行,振翅鳴叫。他會做各種燈。
用淺綠透明的「魚鱗紙」扎了一隻紡織娘,栩栩如生。用西洋紅染了色,上深下淺,通草做花瓣,做了一個重瓣荷花燈,真是美極了。
用小西瓜(這是拉秧的小瓜,因其小,不中吃,叫做「打瓜」或「篤瓜」)上開小口挖凈瓜瓤,在瓜皮上雕鏤出極細的花紋,做成西瓜燈。
我們在這些燈里點了蠟燭,穿街過巷,鄰居的孩子都跟過來看,非常羨慕。
父親對我的學業是關心的,但不強求。我小時候,國文成績一直是全班第一。我的作文,時得佳評,他就拿出去到處給人看。我的數學不好,他也不責怪,只要能及格,就行了。
他畫畫,我小時也喜歡畫畫, 但他從不指點我。他畫畫時,我在旁邊看,其餘時間由我自己亂翻畫譜,瞎抹。
我對寫意花卉那時還不太會欣賞,只是畫一些鮮艷的大桃子,或者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瀑布。
我小時字寫得不錯,他倒是給我出過一點主意。在我寫過一陣「圭峰碑」和「多寶塔」以後,他建議我寫寫「張猛龍」。這建議是很好的,到現在我寫的字還有「張猛龍」的影響。
我初中時愛唱戲,唱青衣,我的嗓子很好,高亮甜潤。在家裡,他拉胡琴,我唱。我的同學有幾個能唱戲的,學校開同樂會,他應我的邀請,到學校去伴奏。幾個同學都只是清唱。
有一個姓費的同學借到一頂紗帽,一件藍官衣,扮起來唱「硃砂井」,但是沒有配角,沒有衙役,沒有犯人,只是一個趙廉,搖著馬鞭在台上走了兩圈,唱了一段「郡塢縣在馬上心神不定」便完事下場。
父親那麼大的人陪著幾個孩子玩了一下午,還挺高興。我十七歲初戀,暑假裡,在家寫情書,他在一旁瞎出主意。
我十幾歲就學會了抽煙喝酒。他喝酒,給我也倒一杯。抽煙,一次抽出兩根,他一根我一根。他還總是先給我點上火。
我們的這種關係,他人或以為怪。父親說:「我們是多年父子成兄弟。」
我和兒子的關係也是不錯的。我戴了「右派分子」的帽子下放張家口農村勞動,他那時還未從幼兒園剛畢業,剛剛學會漢語拼音,用漢語拼音給我寫了第一封信。我也只好趕緊學會漢語拼音,好給他寫回信。
六七十年代,我被送進「牛棚」。偶爾回家,孩子們對我還是很親熱。我的老伴告誡他們「你們要和爸爸『劃清界限』」,兒子反問母親:「那你怎麼還給他打酒?」
只有一件事,兩代之間,曾有分歧。
他下放山西忻縣「插隊落戶」。按規定,春節可以回京探親。我們等著他回來。不料他同時帶回了一個同學。他這個同學的父親是一位正受林彪迫害,搞得人囚家破的空軍將領。
這個同學在北京已經沒有家,按照大隊的規定是不能回北京的,但是這孩子很想回北京,在一夥同學的秘密幫助下,我的兒子就偷偷地把他帶回來了。
他連「臨時戶口」也不能上,是個「黑人」,我們留他在家住,等於「窩藏」了他。
公安局隨時可以來查戶口,街道辦事處的大媽也可能舉報。當時人人自危,自顧不暇,兒子惹了這麼一個麻煩,使我們非常為難。
我和老伴把他叫到我們的卧室,對他的冒失行為表示很不滿,我責備他:「怎麼事前也不和我們商量一下!」
我的兒子哭了,哭得很委屈,很傷心。我們當時立刻明白了:他是對的,我們是錯的。我們這種怕擔干係的思想是庸俗的。我們對兒子和同學之間的義氣缺乏理解,對他的感情不夠尊重。
他的同學在我們家一直住了四十多天,才離去。
對兒子的幾次戀愛,我採取的態度是「聞而不問」。了解,但不干涉。
我的孩子有時叫我「爸」,有時叫我「老頭子」!連我的孫女也跟著叫。我的親家母說這孩子「沒大沒小」。
我覺得一個現代化的、充滿人情味的家庭,首先必須做到「沒大沒小」。父母叫人敬畏,兒女「筆管條直」,最沒有意思。
兒女是屬於他們自己的。他們的現在,和他們的未來,都應由他們自己來設計。一個想用自己理想的模式塑造自己的孩子的父親是愚蠢的,而且,可惡!另外作為一個父親,應該盡量保持一點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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