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產房：一次特殊的接生，只有生過孩子的助產士有資格上台
在我們醫院的婦產科，夜班從晚上5點鐘開始，到第二天早上8點結束。每一天的深夜，在產房，都發生著不同的故事……
「小紅姐，小華被針扎了一下。」
這天傍晚，我剛下白班，在擁擠的地鐵里，手機響了，電話里，傳來了小橘子的聲音。
「呃，她剛來，可能還不熟練，沒事兒，作處理了嗎？」
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在醫院工作的護士，沒有哪一個沒被針頭扎過，都是吃一塹，長一智過來的。我奇怪，小橘子也是老產房了，怎麼為這點小事兒給我打電話？
「不是普通的針，是有艾滋病孕婦血液的針！」小橘子在電話里喊道。
「啊，艾滋病？」不由自主的，我說話的聲音大了八度。
當艾滋病這詞兒從我嘴裡一說出，我明顯感覺，地鐵里，本來緊挨著我的人，都開始往外縮，我成了一個危險品。
那時，人們對於艾滋病的了解和認知還不像現在這樣理性和普及，都是「談艾色變」，我也同樣如此。
「小紅姐，電話里說不清楚，你還是趕緊回來吧，小華現在緊張的要命。」
「好，我馬上回去。」
小華是剛到我們婦產科的新護士，被分到我手下做徒弟，平時很愛學習，總是師傅長，師傅短的叫著，現在出了事兒，我怎麼能不擔心呢。
最快速度到了醫院，辦公室里，小橘子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我事情的經過。
原來，當天的夜班，婦產科接診了一位外地緊急轉院的孕婦，已經過到預產期，宮縮、破水、見紅三大癥狀都出現了，隨時可能生產。當班的小橘子趕緊安排住院，填病歷，問病情。孕婦回答，身體情況正常，沒有什麼問題。
按照常規，對於急診，沒有在我們醫院建檔，缺乏基本材料的孕婦，我們首先要進行一系列常規的化驗檢查，就在小華開始給孕婦驗血的時候，出現了問題。
小華給孕婦抽完血，正要取下驗血管時，針管突然掉了，因為有彈性，一下子就扎在小華的手背上，隔著手套，當時就看到出血了。
孕婦看到這一情景，失聲叫道：「哎呀，出血了！」
看了一眼手背，小華安慰孕婦說：「沒事兒，我用水沖沖就好了。」可是，當她要出屋的時候，躺在床上的孕婦說話了：「對不起，我，我有艾滋病毒。」
在一旁的小橘子當時就火了：「剛才問你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說？」
孕婦低下頭：「我怕，我怕你們不收我。」
聽說孕婦是艾滋病毒攜帶者，小華的腦子嗡的就大了，糟了，我被有艾滋病毒的血感染了，『暴露』了。這是我們行話，醫學上把這種情況稱為「職業暴露」。
小橘子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如果小華被感染上，可就壞了。她顧不得和孕婦再說什麼，馬上拉著小華，到衛生間用清水沖洗，同時，把手背上局部的血液盡量擠出來，科里的人也都知道了消息，馬主任趕到了現場，在第一時間，報告了醫院的「職業暴露評估委員會」。
辦公室里，我見到了小華，她的情緒還好，看到我，說：「哎呀，師傅，給你丟臉了，扎針，扎到自己了。」
我安慰她說：「待會兒，就有專業的做病毒阻斷的醫生來了，不會有事的。」
小橘子在一旁，說著喪氣話：「這可怎麼辦，小華要是感染了艾滋病，你還沒有結婚呢。」
5分鐘不到，評估委員會的趙醫生就來了，根據當時的具體情況，以及感染源做了評估，同時迅速檢測了小華的肝腎功能、血常規、感染五項，評估結果，小華的暴露情況屬於高危。
「趕快吃藥吧。」趙醫生開出了醫囑單。
藥房很快把葯拿來了，第一時間為小華用上了抗病毒的阻斷治療葯。
趙醫生看著小華把葯吃下去，說：「別擔心，迅速吃藥，一般不會被感染，到目前為止，世界範圍內很少見到醫護人員因為職業暴露而感染艾滋病的，只要及時服藥，在第一時間吃上相應的抗病毒藥，就可以將被感染的風險降到最低。」
科學界認為，只要及時用藥，不超過24小時，就能有效阻斷艾滋病毒感染。這個時間點非常關鍵，因為72小時後，病毒就整合到淋巴細胞中了，這時候再用藥，就很難進行阻斷了。
小華的事情暫時解決了，艾滋病孕婦的事情怎麼辦？
小橘子憤憤不平的說：「咱們還是轉到別的醫院去吧，這個孕婦太不地道了，攜帶艾滋病毒，還隱瞞不說，這不是害人嗎？」
馬主任擺擺手：「剛才我也和她談了，她就是擔心我們不收她，她也內疚，一直說對不起。算了，換位思考一下，也有情可原，還是我們負責吧。」
如果孕婦是艾滋病毒攜帶者，生孩子的時候我們都建議盡量剖宮產，這樣可以使產程縮短，避免胎兒在分娩過程中被感染。但是，剖宮產手術，涉及開腹、創傷，勢必有血液湧出，對手術實施者來說，如果防護不當，有危險性。
當夜，剖宮產的手術，馬主任親自上台，幾個年輕沒結婚的，都被勒令休息。馬主任明確的說：「這次接生，只有接了婚的，生過孩子的助產士，才能上台」。
我們選擇了專門的隔離手術室，手術過程進行了嚴密的防護，我們幾個產房老人全副武裝，穿上了雙層手術衣，戴兩層手套，佩戴隔離眼鏡，在手術器械傳遞時，異常小心。用小器械時，首先將器械放到托盤裡遞到馬主任面前，馬主任再小心地拿起，用大器械時，將器械尖端對準自己，末端對準馬主任，再遞給她。搶救使用的醫療器械包括醫療垃圾的處理都獨立進行，避免了感染的可能性。
最後，胎兒順利產出，檢測結果，沒有感染艾滋病毒，是一個健康的小寶寶。過了幾天，母子就平安就出院了。
產婦沒事了，可是，小華受的罪才剛開始。
小華吃的葯有副作用，最嚴重的是在服藥的第一個月，而小華必須吃滿一個月。很快，小華就出現疲勞、低燒、發熱、面色蒼白的癥狀，吃什麼都吐，有一天，小華的腸胃實在受不了了，跑到值班室對我說：「師傅，實在不行了，您給我打一針奧美拉唑，讓我的胃消停會兒」。
為了不讓父母擔心，小華沒有把自己職業暴露的事情告訴家裡，一個月里，小華本來就不到100斤的體重瘦到了80斤，她媽媽還以為她失戀了呢，好在小華的男朋友很給力，頻繁的見面安慰，不見面的時候，就發微信支持鼓勵，小華的職業暴露，反倒讓他們的關係更近了一層。
一般來說，艾滋病職業暴露的阻斷，需要三次檢測，才能判斷是否成功。
第一次檢測是在腹葯一個月之後，當時，小華都不敢看化驗結果。而且這個結果就算是陰性的，也不能說明小華就沒事兒，因為有個「窗口期」的問題，在這個「窗口期」的時候，即便被感染了也可能是檢測不出來的。但第一次檢測也很重要的。還好，第一次檢測，小華是陰性的。
接下來就是三個月後的第二次檢測，這次就比較有價值了，如果這次也是陰性，小華被感染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第二次檢測的結果是陰性，小華和我們大家都放下了心。
接下來，就是一年後的最後一次檢測，小華做了檢查，檢測報告還是陰性的，這下子，小華才算最終躲過了那次「職業暴露」。
現在，小華早已經成為了產房裡技術熟練的老助產士了。她結了婚，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女，在給小寶寶過滿月的時候，小橘子說：「這回，再有職業暴露危險的時候，小華，你也有資格上台了。」
深夜的產房，什麼事都可能發生，門鈴每一次響起，都是生命在叩門。靜靜的，聽助產士小紅姐為你講述那些生死相依、悲歡離合的產房故事。下一夜又會發生什麼呢？關注小紅姐的《深夜產房系列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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