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9.5,崔永元拍了這片才是功德無量
最近看一個紀錄片看的我精神恍惚。
電梯中,忘記按層數;
超市裡,落下了付過錢的東西。
地鐵上,差點沒坐過站;
這個紀錄片每看一集,我都需要強忍淚水,而後沉默許久。
《我的抗戰》
這套紀錄片取材於崔永元自籌資金,自領「口述歷史」團隊歷時8年採訪中的很小一部分。
一共2季,每季30集左右,每集35分鐘。
8年時間,崔永元團隊採訪了3500個抗日戰爭的親歷者,收集口述歷史影像300萬分鐘。
被採訪者大多是當年的普通一兵,其中90%的人可能既是一生中第一次接受採訪,也是最後一次。
整個過程一共花了一億兩千萬,沒有花國家一分錢。
《我的抗戰》里的老兵的每次傾訴,都帶有血與淚的味道,而我每次的傾聽,也總會有心酸的味道。
抗戰對於我們來說,只是一個辭彙,而對於老兵而言,那是他們用生命記錄的一部歷史。
所以,這部紀錄片本身的重量與意義,超過崔永元本人,更遠超一部紀錄片。
可悲的是,這套節目當時卻沒有一家電視台願意接手,只能在網上進行播放。
原因很簡單,沒有收視率。
至今,8年過去了,《我的抗戰I、II》在豆瓣上分別高達9.4/9.5分。
遺憾的是,看過的人數(1878/291)正如電視台所預測的那樣,冷清異常。
在做《口述歷史》前,崔永元和柴靜有過一段對話。
柴靜:他(崔永元)一句寒暄沒有,談的是都直見性命的事。這些話題我不陌生——讓人失望的現實,缺少良知,缺少希望,玦少堅守的人……
這些話,很多人在攝像機的紅燈面前說,很多人在文章里說,很多人在喝酒後說。
他是在一個平凡的下午,坐在一個並不熟絡的同事面前談這些。
他說話的樣子,就好像,就好像這些東西都是石頭一樣,死沉地壓著他,逼著他。
而看了這部節目後,這塊石頭也壓在了我的心裡。
這部紀錄片,有必要讓更多的人看到。
片中的老兵分屬很多不同的部隊,國軍/共軍/農夫學生士紳組成的抗日義勇軍。
他們都是抗日戰爭中,灑下鮮血去保衛國土抵抗侵略的民族英雄。
正如天安門廣場中心的人民英雄紀念碑前所述:
三年以來,在人民解放戰爭和人民革命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
三十年以來,在人民解放戰爭和人民革命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
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從那時起,為了反對內外敵人,爭取民族獨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歷次鬥爭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
1937年,淞滬會戰爆發。
這是抗日戰爭中規模最大最慘烈的一場戰役,狹長的淞滬戰場上雲集了70萬中國軍隊,幾乎調動了當時中國所有兵力的三分之一。
但戰鬥70多天,上海還是沒能守住。
1937年10月26日,中國守軍開始撤退,攻佔上海城區後的日軍把上海掛滿了太陽旗。
五二四團團長的謝晉元接到任務:死守上海最後的閘北陣地吸引日軍,掩護友軍撤退。
四行倉庫高大堅固,緊臨租界,易守難攻,被選為留守部隊最後的陣地。
日軍出動了大炮戰車,不分晝夜地進行波浪式的攻擊,一場生死搏鬥開始了。
孤軍抗敵的士兵們打得很艱苦,通水設備被炸毀,倉庫里有糧食,但不能生火。
餓了就吃生米,渴了就用槍筒子裝一點水來喝。
團里的重機槍手王文川說,那時候沒辦法,但也不覺得餓。
謝晉元知道,深陷到幾萬敵人的重重包圍圈中的部隊已經不可能突圍。
他走到一面牆壁前,用一根木炭寫下了自己的遺書:
我們是中華民族的子孫,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我們存在一天,決與倭寇拚命到底。
28日夜,剛滿18歲的中國少女楊惠敏,穿越過橫飛亂舞的槍彈,給孤軍送來了一面青天白日旗。
沒有旗杆,沒有音樂,沒有壯觀的場面,只有十幾位軍人肅立敬禮。
在數萬日本陸海空軍圍困中,上海唯一的一面屬於中國的旗幟升起來了。
眾將士堅守四行倉庫四天四夜,擊退日軍6次進攻,被當時的報紙媒體稱做是「八百壯士」。
王文川
但因戰鬥距離租界太近,極有可能傷到租界的利益,10月30日統帥部命令孤軍停止戰鬥,退入租界。
1937年10月31日,謝晉元組織部隊含淚撤出了堅守四天四夜的陣地,退入公共租界。
至此,上海守軍全部撤走。
然而租界卻屈服於日軍壓力,解除了他們的武裝,將他們扣留在一塊空地上,以鐵絲網圍困,英勇抗敵的壯士們,成了名副其實的「孤軍」。
身陷孤軍營的士兵沒有因此消沉,依舊在團長謝晉元的帶領下每日操練。
被監禁時間無限延長,戰場上又連連失利,有時軍餉都供不上,孤軍中的苦悶情緒越來越重。
團長謝晉元開始失眠,雖然很多人不理解,但是謝晉元依然艱苦地堅持著。
1940年3月,汪精衛偽國民政府在南京正式成立,他派人以陸軍總司令的高官向謝晉元誘降,謝晉元把委任狀撕得粉碎,他說:
我父母都是中國人,生下我這個兒子也是中國人,中國人絕不當外國人的走狗。
1941年4月24日早上,謝晉元和以往一樣率領官兵早操,但這一天突然有四個士兵遲到了。
謝晉元團長看他們來了,問為什麼遲到,他們在那兒站著不動,謝晉元前去搜身。
然而這四個士兵竟然是叛徒,他們突然拔出匕首行刺。
毫無防備的謝晉元團長身中數刀,流血不止,下午6時悲壯長逝。
談到謝晉元團長,王文川幾近泣不成聲,近70年後,這種悲傷絲毫沒有減弱。
王文川說:「我們謝晉元團長待我們就跟自己的親兒女一樣。」
謝晉元曾經送給王文川一把口琴,王文川一直把口琴留到現在,但很少吹,因為每次吹都會想起團長。
這一次,他顫顫巍巍地吹響了這把口琴,而這,也是他最後一次吹了。
往事蹉跎,琴聲嗚咽。
2007年,王文川再次回到上海,在老團長謝晉元雕像前失聲痛哭。
在這60年里,他隱去了自己的身份,在北京當了一名普通工人,甚至連子女也一直不知道父親的身份。
兒子一直不理解父親性格為何如此孤僻;在其他人眼裡,王文川也只是一個沉默寡言的退休工人。
直到哭倒在老團長雕像前這一刻,壓抑多年的心情才終於釋放,孩子們才終於理解了父親。
GIF
2009年冬天,92歲的王文川去世,他死前的願望是再去四行倉庫看看。
同年,攝製組找到了另外一位八百壯士郭興發老人,只是老人已經不能說話了,攝製組離開後4天,郭興發安然離世。
至此已知「八百壯士」共212人,僅餘一人。
老兵永遠不死,只會漸漸凋零。
淞滬戰役與八百孤軍,是整個抗日戰爭的開端。
接下來的抗戰,還有著長達八年的旅程。
而晉察冀軍區的八路軍沙飛,便是這場戰爭的一位記錄者。
他那個白求恩相贈的照相機下,有著許多大大小小的故事。
百團大戰里,八路軍對日軍的交通設施通訊設施不斷進攻。
一次對日軍車站的伏擊時,一對日軍夫婦滿身著火從房間里爬出,呼喊著自己的孩子。
戰士衝進火海中的房屋中,看到了躲在牆角的兩個小女孩。
把她們解救出來後,戰士把女孩交給了上級。
很快,另一戰鬥開始,我軍伏擊日軍時被巧合路過的日軍發現。
戰士們趕緊撤離,卻被被桃河封路,只好手拉著手過河。
追擊而至的日軍拿著機槍進行掃射,河水被鮮血染紅,原本300多人的部隊只剩下10幾人。
這些戰爭中士兵之間的殺戮,沒有摧毀沙飛的心智,他依舊在戰場各處拍攝記錄著。
在軍區前線指揮部,他拍了許多日本小女孩被送回日軍部隊前,與聶榮臻將軍的合影。
而這些合影,在幾十年後被發現,人民日報發文尋找,女孩來到中國再次見到了聶榮臻將軍。
GIF
摧毀沙飛精神的事情,在日軍的大掃蕩期間。
軍區鋤奸部余部長的愛人被扒光衣服殺害。
他們倆個月大的孩子,被扔進鍋里活活煮死。
毫無疑問,發動戰爭的日本政府是邪惡的。
他們用戰爭與口號異化自己的人民,用槍炮與刺刀屠戮我們的百姓。
在我心裡,這是最邪惡的那種邪惡。
而那些在戰爭中犯下暴行的日本士兵,同樣邪惡。
他們不曾停下來想想,自己正在做什麼。
那是赤裸裸的,完全喪失人性的暴行。
而這種獸性的屠戮與殘害,對我們守衛家園的戰士,同樣帶來了人性的深淵。
目睹日軍掃蕩暴行的沙飛,精神開始出現問題。
1948年5月,沙飛住進了白求恩和平醫院,那裡有很多日本投降後,留守中國協助工作的日本醫護人員。
1949年12月,即將病癒出院的沙飛開槍打死了為他治病的日本醫生。
1950年3月14日,沙飛在石家莊被華北軍區軍法處處以極刑。
1986年,北京軍區軍事法庭撤銷了沙飛的極刑之罪。
也有人在殘酷的戰火里,依舊保持著愛和善的能力。
關於小愛,也關於大愛;關於小善,也關於大善。
1938年,雲南大學學生徐守源常常跟同學們去看話劇,張定華當時飾演一個女僕,沒幾句台詞。
可台下有個小夥子看得目不轉睛 。
初次見面讓徐守源悵然若失,在他的印象里,定華總穿著半高跟、旗袍、塗著口紅 ,像個大小姐。
並且他還誤會她已經有了男朋友,於是便一直默默的關注著心上人。
GIF
1938年9月起,日本飛機多次轟炸昆明。
小夥子惦記著姑娘的安危,冒著危險去找她,發現她住的地方已經被炸成了廢墟。
所幸姑娘當時出去了,後來他見到了姑娘的同學,才解開了誤會,定華沒有男朋友。
他開始追求定華,從此他們定期見面,每星期五都要去看她 。
1941年3月的一個星期五,傳達室大媽告訴他,張小姐不見了。
沒有了張定華的昆明碩大而空曠,徐守源像做了一場夢。
不久,守源收到了她的來信,信上說去了哪裡,不能告訴你,以後再見吧。
後來他遇見了姑娘的一個同學,才知道她去了香港。
於是他馬上寫了信,告訴姑娘一個星期後趕到香港去見她。
一個星期後他飛赴香港,兩人相見。
此時香港也不安穩,姑娘在經得同住的曹二哥二嫂同意後,兩人一起避難。
沒想到幾天後他們避難所也不再安全,於是小夥子帶著姑娘繼續逃亡。
守源拉著定華的手,穿過炮火橫飛,死屍遍地的街道。
在那個瞬間,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在那個瞬間,定華決定嫁給守源。
1942年兩人終於回到昆明,同年9月,他們舉行了婚禮。
張定華和徐守源從此相伴至今,而有些人則沒有那麼幸運。
失去瓊軒很多年了,可是在李基中老人在那些漫長的夢裡,他總是被帶回年少的時光。
那時他才十一、二歲,他唯一的朋友是那個叫虞瓊軒的小姑娘。
那時他們總在山坡上玩耍,山坡上盛開著大片大片的野百合,他們采野果、做遊戲,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幾年後再見面,他們都已經是中學生了,瓊軒一副長沙的打扮,劉海發、眼睛大大的、臉頰紅紅的。
上學路上搖晃的公車、少女溫熱的發梢、少年惴惴的心……
他禁不住想要跟她親近,卻又想保持一個正直的君子形象。
參軍前夕,他決定不再閃躲準備表白,可卻因瓊軒的畢業會考,沒見著。
少年在戰場寫了很多日記,戰壕里難挨的時光里,他滿腦子都是瓊軒。
他把寄給了姐姐,姐姐故意放在桌上讓瓊軒看到了。
不久,他收到了姑娘的來信,信上是一首詩。
天涯相隔兩迢迢 ,欲寄愁心塞燕遙 ,
忽見鴛鴦情得得 ,教儂心亂更魂銷。
原來日夜思念的人,也正思念著自己,巨大的幸福感將青年擊中。
時隔多年,李基中老人想起這些,臉上還是會泛起笑容。
GIF
但浪漫的愛在戰火塗炭中,又怎能棲身呢?
不久後,當時是國民黨連長的李基中決定秘密投奔八路軍。
他一方面感到自己前路茫茫,生死難卜;另一方面又決定全心投奔抗日。
於是便忍痛斬斷情思,將姑娘的信和照片回寄給了她。
不久後,姑娘的回信到了。
後來的他零星得知瓊軒的點滴下落——嫁了人,並不幸福,最後投河自盡。
寥寥數言,不盡滄桑。
老人說:許多年了,在每一個長夢裡,瓊軒總是十一、二歲的模樣——天真爛漫,沒有悲傷,身後是大片燦爛的花海,微笑的樣子一如當年。
而前面定華與徐守源的故事,也沒有表面那麼簡單。
1949年他們被調往北京工作,有一天定華忽然說出了隱藏多年的秘密。
1939年,她加入共產黨,做情報工作,1941年皖南事變,一時風聲鶴唳,張定華上了特務黑名單,組織通知她撤離去香港,被安排在曹亮(共軍香港情報部主管)的編輯部工作,所以才會不告而別忽然消失。
兩人訂婚的見證人曹二哥與曹二嫂是假結婚,為了專心做好工作,曹二嫂做了絕育手術。
他們沒有親人,沒有兒女,把一生奉獻給了黨的情報工作。
沒有多少人知道他們的故事,他們的愛情與遺憾。
曹二哥曹二嫂兩人如今已過世,在定華與曹二哥夫婦僅存的照片里,他們微笑的樣子同樣始終如一。
紀錄片里老兵們戰爭年代的情感故事還有很多,而無人知曉的更多。
但無論多麼艱難困苦,無論多麼屈辱悲傷,只要還有愛與信仰,人們便可以那樣地微笑。
而人們還能笑的時候,是不容易被打敗的(柴靜《看見》)。
GIF
所以在我看來,《我的抗戰》指向的不是民族仇恨,更不是苦難創傷的圍觀。
個人與民族的偉大,不在於征服了什麼,而在於承受了什麼。
這些老兵們是用血與淚捍衛著自己的愛人與民族,昭示著和平的來之不易與美好。
我抬頭,向窗外望去:
街上熙熙攘攘,大媽為了省幾毛錢和小攤販在爭辯;
難得的假期里,年輕人回到故鄉望著最熟悉的人,嘴裡是最熟悉的味道;
身旁聳立的樓宇中,沒有歸家的孩子與父母相互說著:放心,我一切都好。
夜市吵吵鬧鬧,人們興奮地討論著昨晚的俄羅斯世界盃;
夏夜的風輕輕吹拂,遠處的情侶手牽著手在散步;
我們不必擔心突然一個炮彈過來把這些炸毀;不必擔心哪天突然一群人跑來將他們屠殺。
即使這個世界依舊有著那麼多的糟心之處,我們終究還是生活在更多的愛與和平里。
這個世界,終究還是可愛的。
想到這些,我心中的石頭輕了些許,恍惚的面容上也有了微笑。
這些讓我們有足夠的理由去珍惜,也有足夠的理由去捍衛。
而與珍惜和平同樣重要的是,銘記。
「每年都有上百位抗戰親歷者去世,我們在做的其實是搶救性的採訪。」崔永元在做紀錄片《我的抗戰》 時,反覆強調過這句話。
是的,崔永元團隊採訪了3500位老兵,而這些老兵大都是90多歲的高齡。
我們今天,在這裡,還能花上些時間聽聽他們的故事。
而那些早已在戰鬥或者歲月中離去的呢?
曾親歷緬北戰爭野人山撤退的著名詩人穆旦有這樣一首詩:
祭歌
在陰暗的樹下,在急流的水邊,
逝去的六月和七月,在無人的山間,
你們的身體還掙扎著想要回返,
而無名的野花已在頭上開滿。
那刻骨的飢餓,那山洪的衝擊,
那毒蟲的嚙咬和痛楚的夜晚,
你們受不了要向人講述,
如今卻是欣欣的樹木把一切遺忘。
過去的是你們對死的抗爭,
你們死去為了要活的人們的生存,
那白熱的紛爭還沒有停止,
你們卻在森林的周期內,不再聽聞。
靜靜的,在那被遺忘的山坡上,
還下著密雨,還吹著細風,
沒有人知道歷史曾在此走過,
留下了英靈化入樹榦而滋生。
無論是杜甫的四萬義軍同日死;還是麥克阿瑟的老兵不死,只是逐漸凋零。
兩者所帶來的悲痛,都不及被遺忘在靜靜的山坡上,被遺忘在欣欣的樹木里。
雖然是陳詞濫調,但我還是想說:
忘記過去等於背叛,我們的腳踩的是混合著無數先烈鮮血的土地。
電影鋪子
微信 |movpuzi
電影大餐、生活甜點,葷素搭配,常吃不累
TAG:電影鋪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