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藍色的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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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播 | 精靈

那抹藍色的憂傷

作者|冰千里

東道主5：0狂掃沙特的烈焰之火，將我送回了那些逝去的看球歲月。時光穿梭，我回到了青春年華，腦海浮現了印象深刻的四屆世界盃，還有那雙憂鬱的藍色眼睛……

01

1990年的義大利之夏，我還是一個初中的少年，完全沒有「球迷」的概念，卻記住了一個人的名字：羅伯特·巴喬。

那年的小組賽，馬拉多納驚現「上帝之手」，拍出的，正是現東道主的前身「蘇聯」的一個必進之球。在馬拉多納率領下，阿根廷跌跌撞撞闖入決賽，遇到了如日中天的西德隊，敗北。

那年，西德鐵騎的橫掃千軍、神奇的米拉大叔、英格蘭的悲劇、馬拉多納驚世駭俗的傳球和決賽的眼淚……都擋不住一位坐在替補席上的英雄。當義大利球迷瘋狂高喊「巴喬、巴喬……」時候，我記住了他。

儘管第一次參加世界盃的巴喬只有4場首發，世界卻留住了那記經典的長途奔襲進球。

地中海——世界上最古老的、最浪漫的海洋，第一次被拿來形容一位球員，他就是23歲的羅伯特巴喬。

四年之後，美國。

我正苦逼地掙扎在書山題海，巴喬卻已然聞名於世。

那一年，我知道了為什麼藍色可以代表憂鬱，因為他那比地中海還要湛藍的眼睛。不知為何，我總能看到藍色眼睛中那無處不在的憂鬱，憂鬱的深處卻閃爍著堅定和不屈。

從此，再也沒有第二個人給我留下這種感受。

當時的巴喬剛剛斬獲世界足球先生和歐洲足球先生，讓我知道狂野的足球賽場也會有詩人。每次看巴喬踢球，我都會覺得那是在用腳譜寫詩歌，充滿感性與意境，正如他的出生地——藝術之都佛羅倫薩。

那些詩歌充滿了靈性、空曠、從容，又交織著無奈、猶豫、彷徨，那種情感的複雜難以描述，卻又像是一個靈魂帶領著藍色軍團。或許，當時的我也是如此憂鬱吧。

不管如何，是巴喬和那屆世界盃讓我見到了曙光。從此，很多年，他都是我的榜樣。

在我看來，1994年的世界盃就好像是為巴喬一個人撰寫的傳奇。當一個男人擁有了世界上最崇高的榮譽，擁有了億萬球迷的掌聲，當一個球員可以代表一支球隊、一個國家，他就不再是平凡意義上的普通人。

他擔負重大使命，他要為國家榮譽再創輝煌。他成了我心中無所不能的英雄，也成了億萬球迷力挽狂瀾的領袖。

世上有多少榮耀，就有多少無奈；有多少愛戀，就有多少分別；有多少恩怨情仇，就有多少大徹大悟。

像傳說中的英雄一樣，巴喬，單槍匹馬帶領義大利殺進了決賽。

此時，這個男人離完美僅有一步之遙。

決戰之巔，巴喬的藍衫軍團形成了世界上最牢不可破的盾。「獨狼」羅馬里奧的桑巴狂舞形成了世界上無堅不摧的矛！

這一切都預示著這場終極對決，必定會成為永恆的經典。

令人窒息的120分鐘扼住了美利堅的喉嚨，那也是世界盃歷史上唯一沒有進球的決賽。如果沒有後來的點球大戰，也就沒有了英雄的悲涼，足球歷史或許又是另一番景象。

但，歷史終究沒能改寫，當巴喬第五個走上點球點，他知道，自己擔負著整個義大利的希望，如果他贏得了決賽，戰勝了「獨狼」，就會毫無疑問地成為萬眾敬仰的新球王。

那一刻，隔著屏幕的我分明看見了巴喬眼中更為深刻的憂鬱，助跑、擺腿、射門……

皮球宿命般的飛向了天空……

好像上帝在懲罰犯錯的孩子，收回了他最心愛的玩具。瞬間，天堂轟然倒塌在地獄門口。

一個男人在抵達完美的最後一步，戛然而止。

隨著巴西人剎那爆發的狂呼聲，巨大的黃色風暴背景下，我看見了那個藍色10號孤獨的背影，巴喬的馬尾辮隨風搖曳，如此地憂傷、落寞。

很多時候，比完美更讓人銘記的是缺憾。1994年夏天，洛杉磯玫瑰碗體育場，給巴喬驕傲的心，塗上了一抹藍色的憂傷。

而遠在中國的一座小城，屏幕前的我，看著眼前的雪糕慢慢化成一大碗冰水，端起來，一口氣灌進胃裡，一滴淚融入其中，竟無半點鹹味。

02

1998年，一場洪水席正在無情肆虐古老的華夏大地。

同一年，《泰坦尼克號》勇奪11項奧斯卡金像獎、《還珠格格》風靡大江南北、第一頭「克隆牛」誕生、柯林頓承認了「桃色事件」、那英和王菲聯袂演繹《相約1998》……

我在大學校園的集體宿舍，和十幾號同學光著膀子擼著串兒、扎啤杯子碰的叮噹響，盯著屏幕中的巴喬，突然發現，他老了。

四年並不長，但對巴喬而言，像是經歷了一場百年夢魘，他剪掉了自己標誌性的馬尾辮，蓄起了鬍鬚，在依然憂鬱的眼神中，多了另一樣東西——滄桑。

我知道，九八年的法蘭西是屬於齊達內的，屬於「天外來客」羅納爾多，屬於達沃蘇克，甚至屬於更加年輕的歐文。但對義大利，對於我，依然是屬於巴喬的。

我也知道，有些失去再也無法挽回，但有些缺憾則一定可以改寫。當歷史驚人再現時刻，你會懂得，冥冥之中似有天意。

智利隊的雙薩組合一城一度把義大利逼到了懸崖邊上，依舊是巴喬站了出來，製造了一個點球。

我在想，或者並不是巴喬的功勞，而是上帝看見了他四年的執著與拼搏，也感受到了他的成熟與厚重，才會把丟了4年的玩具又還給了他。

經歷沉浮的巴喬，冷靜地站在智利隊球門前。那一刻，我屏住了呼吸，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四年前那個孤獨的藍色10號背影，竟像是停滯了時間，從未離開過我。

那一抹憂傷，從未復原。我想，再次站在法蘭西點球點的巴喬，一定瞬間經歷了輪迴。

即使面對對手喋喋不休的干擾，也不能阻止一個男人撫平傷痛的慾望。四年前沒有完成的宿命，四年後再次被攤開。

這一戰，不僅關乎榮譽，也關乎一個人，是否能和過去的自己和解。

是的！隨著一記高速的衝擊波，巴喬戰勝了過去，也戰勝了自己，所有創傷與放不下，終究是心有魔債，而那一刻，這個男人戰勝了心魔！

他並沒有狂歡，而是冷靜地掃了一眼球門橫樑，我看到了憂鬱眼神背後的堅毅，歲月讓他變得厚重，有時，成熟與完美也是一步之遙。

最終的決賽，羅納爾多突然昏厥，齊達內著名的「鐵頭」將法蘭西送上了冠軍寶座。

而我的心，依然沉浸在巴喬的從容之中。當一個人心懷夢想，始終堅定、不屈，還有什麼能夠阻擋內心的驕傲呢？

寫到這裡，我翻開了1998年6月12日的日記本，裡面記錄著我和巴喬、和那屆世界盃的故事。那一天，我寫了3000多字；那天是周五，天空飄著小雨。

03

時光荏苒，又是一個飄雨的日子，時間走到了2002年。

那一年，巴以衝突造成數千人死亡、陳水扁大談「一邊一國」、《中國人口與計劃生育法》正式頒布實施；那一年，劉曉慶涉嫌偷稅被逮捕、一代歌王羅文逝世、張藝謀導演的《英雄》震撼上映，那一年，大街小巷回蕩著刀郎滄桑的聲音……

那一年，世界盃離我們如此之近，就像今天。那一年球場上的故事很多：

衛冕冠軍法國一球未進小組遭淘汰、韓國隊擊敗義大利和西班牙殺入四強、羅納爾多洞穿了「門神」卡恩的十指關捧走了金靴獎、「外星人」紅遍全球、桑巴軍團成就五冠王霸業……

也是那一年，行賄醜聞頻頻曝光、黑哨頻出，更重要的是我大中華國足首次闖入世界盃決賽圈，舉國歡騰，儘管三戰皆負一球未進，但至今仍然是中國球迷最美的夢。

那一年，我在異鄉一家小旅店，風塵僕僕之餘，一個人靜靜看完了所有比賽，天熱得像要融化。

那一年，巴喬沒來。

這個夢幻般的男子敗給了半月板，主帥特拉帕托尼不得不狠心將巴喬拒之門外，這正是巴喬的另一個堅韌。

在他的職業生涯中，雙膝動過6次手術，17歲在他剛出道時候就在右腿縫了220針，上帝給了這個男人無上的榮耀，也給了他最艱辛的磨難。誰也不曾想過，在巴喬憂鬱的眼神背後，承受過多少傷痛，隱忍了多少故事。

之後，2006德國、2010南非、2014巴西，我看世界盃的次數越來越少，不知道是生活消磨了時光，還是綠茵場上少了那抹憂傷的藍，日子就在不經意間迎來了此刻的俄羅斯世界盃。

退役後的巴喬，過著半隱居的生活，唯一能讓他出現在公眾場合的緣由就是參加慈善活動。十幾年的光陰里，紛繁的世界從不見他的身影，但他一定會出現在最需要他的地方。

同時，巴喬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或許，只有博大的佛法，才是他最後的歸宿，在那裡，沒有了浪漫與激情，沒有了憂傷與隱忍，只有一顆樸實無華的心，思索著我佛如來的真實義。

04

昨夜，獨自窩在沙發里，盯著本屆世界盃揭幕戰，恍惚中，球迷歡呼聲漸行漸遠，我竟沉沉睡去……

夢裡又看見了一場場廝殺、一粒粒精彩絕倫的進球，在夢裡，我回到了過去，看見了那個青澀的少年，喝著化開了的雪糕水，一個藍色身影輕靈划過，馬尾辮一甩，如此真實，一記吊射，洞穿了時光。

冰千里：精神分析客體關係取向心理諮詢師，多家平台簽約作者、重度孤獨愛好者、溫暖系老男人，研究成人親密關係、書寫治療、兒童遊戲心理治療，接受視頻諮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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