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富有家族個個愛搞收藏，其中一位跑到土著人腹地考察失蹤成懸案

文 ｜ 韌霧

2006 年，大衛·洛克菲勒坐在紐約65 街大 宅的書房內。

一場被媒體稱為「世紀拍賣」的盛事，在2018年5月12日圓滿畫上句號，「佩吉及大衛·洛克菲勒夫婦珍藏系列拍賣」的逾1600件拍品全部成交。此前家族成員預計拍賣總額為5億美元，實際上遠超預期，最後拍賣總額高達832573469美元，摺合人民幣約53億元，成為有史以來成交總額最高的單一珍藏拍賣。

老約翰對藝術不感興趣，一生沉溺的愛好只有騎馬。第二代的小約翰開啟了洛克菲勒家族的收藏傳統。受父母的影響，洛克菲勒家族的第三代同樣熱衷於藝術收藏。大哥洛克菲勒三世，曾被評論家冠以擁有美國最重要的私人亞洲藝術收藏。1945年二戰結束後，洛克菲勒三世在美國對日戰後政策小組中出任文化顧問，因工作關係，曾長期在日本居住，與文化界人士廣泛接觸，由此逐步進入亞洲藝術收藏領域。

為了保證收藏的精良，洛克菲勒三世1963年起聘請克利夫蘭美術館館長李雪曼為自己的藝術顧問，幫他把關。李雪曼是享有盛名的東方藝術史專家，二戰期間擔任美軍駐東京司令部的藝術顧問，並曾出任數個博物館的東方部主任。在其建議下，洛克菲勒三世建立了時空跨度很廣——從公元前11世紀到19世紀，從東亞、東南亞到南亞、喜馬拉雅山系，包括繪畫、雕塑和裝飾藝術的收藏，重質不重量，其中許多是公認的傑作，尤其是中國宋明陶瓷和印度朱羅王朝的青銅雕塑。1978年他在去往紐約近代美術館理事會任命現場的途中發生車禍，不治身亡。他的妻子隨即將兩人花費30年心血的收藏捐獻給了亞洲文化協會。

1948年母親艾比去世，她的藝術趣味已在家族內部深深紮根。大衛·洛克菲勒回憶，自己小時候對父親收藏的瓷器、文藝復興畫作感到「令人敬畏而疏遠」，對母親的收藏卻倍感親切。洛克菲勒的幾個兄弟，輪流擔任MoMA博物館董事會主席長達幾十年。比如二哥納爾遜·洛克菲勒，擔任過MoMA的總裁，他對各類頗有爭議的藝術形式態度均十分包容，推動當代藝術也成為MoMA的一大重點，MoMA建立了全世界博物館中第一個攝影作品收藏部門、第一個電影作品收藏部門。納爾遜還曾捐出自己的收藏，1954年出資在紐約建了一座原始藝術博物館，其中很多藏品包括奈及利亞人、阿茲特克人和瑪雅人的藝術作品，讓他的兒子邁克爾·C·洛克菲勒對原始藝術深為陶醉，後在深入新幾內亞島土著人腹地探險考察時失蹤，成為著名的一樁懸案。這所博物館1976年被併入大都會博物館，大都會陳列原始藝術的邁克爾·C·洛克菲勒廳，就是以作紀念。

《持花籃的女孩》，1905 年，畢加索，布面 油畫

此次拍賣的主角大衛·洛克菲勒，是第三代收藏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位。他的收藏愛好緣自童年時對長角甲蟲的痴迷，於是開始收藏昆蟲標本，一發不可收拾。大衛收藏的昆蟲標本約有15萬件，達到2000個物種，他甚至首次發現了一種墨西哥聖甲蟲，由此命名為Diplotaxis rockfelleri。這些標本在他去世後捐贈給了他的母校哈佛大學的比較動物學博物館。

大衛的藝術品收藏涵蓋了中國瓷器、銀器、美國裝飾藝術和傢具、老式馬車，美術作品主要是他青睞的印象派、立體主義、抽象表現主義。大衛的收藏水準也是逐漸提高的。他回憶剛結婚那會兒，收入很有限，大部分掛在牆上的作品都是版畫。他買了幾幅肖像畫掛在家中，MoMA館長阿爾弗雷德·巴爾和他也是好友，其妻個性非常直率，夫婦倆在受邀參觀大衛的家後，她當即評價道：「你們怎麼容忍自己被那麼多穿著紅衣服的小人（即大衛買的著紅衣的肖像畫人物）包圍著？」她的心直口快讓佩吉和大衛震驚而不悅，「但靜心一想，也不得不承認我們牆上掛的藝術品不是品味很高的那種。」他們當場決定，以後再買入藏品時，要更加註重質量。

此後十年間，巴爾充當了他們收藏的指導顧問。在他的影響下，大衛夫婦喜歡上了印象派和後印象派。他們買的第一件作品是皮埃爾·博納爾的花卉，接著開始買馬蒂斯的靜物。他們收藏的第一幅印象派的重要作品，是在1951年用5萬美元買下雷諾阿的《鏡中的加布里埃爾》。這幅裸女的畫作被他們驕傲地置於紐約家裡的客廳，妻子佩吉一位保守的親戚還曾對此表示過大為不滿。

大衛的事業蒸蒸日上，1955年，曼哈頓銀行與大通銀行合併成為全美最大銀行，大衛出任副總裁；到1969年，他已成為大通銀行董事長和唯一的CEO。強大的財力支撐起他漸成氣候的龐大收藏。大衛藝術收藏生涯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要屬1968年組織辛迪加財團買下著名女作家格特魯德·斯泰因的藏品。

斯泰因是「迷惘的一代」的文學引路人，她與哥哥利奧是頗有眼光的新銳藝術藏家，收藏了一批如畢加索、莫迪里亞尼等當時名不見經傳後來載入史冊的畫家朋友作品。當時，每件作品的售價只是數美元。後來兄妹倆因種種原因反目決裂，曾經共同的藝術收藏也一分為二，斯泰因保留畢加索的作品，利奧則帶走雷諾阿、大部分塞尚的畫。當時兩人在一幅塞尚的寫生蘋果上發生了爭執，畫最後被利奧拿到；雖然自己畫蘋果遠不及塞尚標籤式的聲名，處於立體主義時期的畢加索，卻畫了這幅自然圓潤的青蘋果贈送安慰好友，這幅水彩靜物畫此次拍得397萬美元。而此次系列拍賣中拍價最貴的畢加索的《持花籃的女孩》，是利奧在1905年以30美元買的，格特魯德對這件作品嗤之以鼻，結果分家後卻分得了這件作品。後來的歲月里，她對這幅畫又越看越喜歡了起來。這幅畢加索玫瑰時期的作品，畫上的模特是巴黎紅磨坊有名的賣花女琳達，在當時一眾畫家的作品中都出現過，可與其名作《持煙斗的男孩》看成是對應的作品。

《側卧的宮娥與玉蘭花》，1923 年，馬蒂斯，布面油畫

1946年斯泰因去世後，收藏由外甥繼承，不過一直原樣掛在斯泰因和同性伴侶愛麗斯的家中，直到1967年愛麗斯離世，這批珍藏才被推向市場。MoMA很想收購其中6幅畢加索作品，但無力支付費用。大衛決定出手相助，他和兄長納爾遜等名流組成了六人財團。獨立專家鑒定斯泰因的油畫價值680萬美元，即每人需出資約100萬美元，收購後那幅作品直接進博物館，其餘的或以遺產的形式捐贈。其中一人後來退出，大衛又承擔了他的那份責任。他們用一頂舊氈帽盛放抽籤，數字代表挑選畫作的優先次序，大衛讓大家先抽，結果吉星高照——剩下兩隻簽正是第一與第三簽。大衛和佩吉挑的第一件作品就是畢加索的《持花籃的女孩》，這幾乎是每個人的首選。這一次，大衛夫婦收穫了8幅畢加索的作品，包括那幅斯泰因珍愛的靜物蘋果，以及2幅格里斯的作品，總價210萬美元。

大衛夫婦在20世紀50年代至60年代購買的一批作品，成為其藏品的「質量和審美的標準」。MoMA後來雄厚的館藏作品中，不乏許多畢加索、塞尚、高更等大師的作品，像鎮館之寶級別的畢加索的《亞威農的少女》、梵高的《星空》、達利的《記憶的永恆》、蒙德里安的《百老匯爵士樂》等，幾乎都來自大衛·洛克菲勒。另外，在他的主持下，他出生成長的老宅紐約西54大街10號，整座房子的土地都被捐贈給MoMA，建起了MoMA獨特的雕塑公園。

大衛·洛克菲勒還開創了銀行業的收藏傳統。1959年，他說服大通銀行其他高層，撥出專款進行當代藝術作品的資助收藏。這在當時屬於非常前衛的行為。大通銀行曾購入了一件藝術家傑森·西雷的雕塑，一件將汽車緩衝器焊接拼接在一起的作品，當時銀行在工作日將其安放在銀行大樓的廣場上，一度引發了不了解當代藝術的員工的抗議。大衛卻認為只是時機不對，他暫緩安裝，在一個安靜的周末迅速將雕塑安置在大樓前——於是沒有任何非議。大衛在大通創立的藝術收藏，影響了瑞銀和德意志銀行等諸多金融機構，使得金融機構收藏和贊助當代藝術成為一種風尚，一定程度上也推動了公眾對新藝術形式的認知理解。2002年，大通銀行與JP摩根公司合併為摩根大通集團，在全球450個分公司內展示了超過3萬件藝術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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