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這裡有一個男人，生來，死去
▲《人間失格》電影劇照
人在最脆弱最沮喪的時刻，能夠拉你一把的不見得是那些積極昂揚的東西，反倒是與當時的你類似的言語和氣質。
2017年夏季，在有史以來生命的最低落時期，太宰治的文字曾給過我莫大鼓勵。轉眼一年，又逢太宰治生辰，以此舊文為念。
兩天前，晚飯時候聽爸媽說，一個身患癌症的遠房親戚因不堪忍受病痛的煎熬，頭天晚上自殺了。
聽完，只是手裡的筷子稍稍停頓了幾下，並無過多情緒。心想，那種自殺方式，雖算不上有尊嚴的結束生命的方式，但於病人本身而言，也總算是解脫。
自殺，恐怖嗎？也許並不，也許它需要的僅僅是放棄生的勇氣，是對生的絕望和對死的嚮往。「人，就像擁有生存的權利一樣，也擁有死亡的權利。」這是《斜陽》里，直治自殺之前，留給姐姐和子的遺言。
閱讀太宰治之前，我還從未見過一生中能以如此信念來追求死亡的人。 太宰治在他短短的一生中，自殺過五次。
第一次，20歲，試圖服食麻醉藥物自殺，未遂；
第二次，21歲，與酒館裡的女服務員田部締子蹈海自殺，田部喪命，太宰治被救；
第三次，26歲，自縊求死，未遂；
第四次，28歲，與相識了十年的情人小山初代一同服安眠藥自殺，未遂；
終於，到了第五次，39歲，太宰治與情人山崎富榮一起投身於玉川上水，再也沒有游上岸來，那天是1948年的6月13日。
直到6月19日，也是太宰治39歲生日的當天，他的遺體才被發現。
死亡是一枚沉重而乾淨的果實。可是，一個人，是要背負怎樣的了無生氣與對世間的絕望，才會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渴望著了結自己的生命？
一開始，總難避免從巨嬰的角度分析太宰治的心理。總覺得，太宰治真是一個負能量之王，一點正常小事都承受不起，一點本是微不足道的打擊就要選擇去死。自閉、懦弱、逃避、偽裝、自暴自棄……好好的生活，偏要活的支離破碎狼狽不堪，真是要作死！自我毀滅，自討苦吃。在孤獨寂寥又如履薄冰的人生里，恐怕，只剩下寫作是屬於他自己的自由地了，他筆下的命運都是他自己的命運。翻開的每一篇，幾乎都是陰鬱、悲憫、頹廢的深淵，沉默墜入，感受是如此細膩，就好似太宰治一點一點將自己的心事鋪展開來，像是訴說，又更像自言自語。讀著讀著，越來越覺得，還真是一個可愛的人呢！要知道，一個人能夠做到坦誠是得有多難！而太宰治就這麼把自己給剖開了，在太陽底下。
因為，坦誠不單單是講真話，而是，首先自身要擁有認知和判斷真、善、美、貪、嗔、痴的能力，在這種能力之下，敢於坦誠自己的缺憾、污點、慾念、無知，敢於坦誠自己對生的希望與絕望，敢於坦誠自己對死的恐懼與渴求。太宰治擁有了這全部的能力。
是啊，這麼說，似乎是喜歡這個人了。但與此同時，我又不得不反思，假使我能回到過去，假使我是他的家人、親友，眼看著他的生活的模樣，我還會以如今這般心意去喜歡他欣賞他嗎？終於，答案是篤定的。
我們都是同時向著兩個方向奔跑的人，在奔向生的同時，也無可避免地奔向死，這時，每一個人都擁有兩個我，一個向生，一個向死，這世上總會有一類人，他們無法忍受自己分離自己太遠，而勇敢地選擇了早早結束這場奔跑。
昨天，一個朋友突然問我：你有想過自殺嗎？第一次被問這樣的問題，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我又拿這個問題問自己，嗯，從未想過。
「上天的眷顧，令我受寵若驚。」
2017.06.13
後記：
判斷自己是不是真正喜歡一個人，我的方法是，把自己放回那個人生活的時空，看見他，認識他，了解他，聽他的聲音，讀他的文字，如果在這之後，你還能夠確定喜歡他，那便是真喜歡了，若是不確定，或是無法喜歡，那就要反思自己是不是盲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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