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漫畫與獨立漫畫表達中的自由與限制
我知道這是一篇十分不中立的文章，立意藉機探討一下主流漫畫與非主流之間的關係，我更希望這篇文章是對中國當代非主流漫畫拋出的疑問，以致聽到各種不同的聲音。同時也是給那些努力的傳統故事漫畫家的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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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在法國讀漫畫的緣故，從2016年底就真正的開始了解接觸法國漫畫，到現在，2018年中旬，我結束了自己在這邊兩年的漫畫學士學位。
從1968年隨著美國群眾運動的高漲，一些對現實不滿的年輕人創造了地下漫畫，也叫先鋒派漫畫，我們叫它獨立漫畫，如果想了解細節，請參考另一篇我寫的有關COMIX獨立漫畫的發展與演變。
從那時起，獨立漫畫作為一種年輕人的反叛標誌與嬉皮精神，以宣洩個人情感，反對主流文化為目的，通過非正式渠道開始傳播。
直到今天，2018年漫畫節，大型獨立漫畫出版展廳與學生地下漫畫展廳仍然佔有昂古萊姆漫畫節重要位置。
逐漸獨立漫畫開始風靡全中國，而在我們還不知道獨立漫畫為何物的時候，他們突然來到我的身邊。
我們先說說中國「獨立漫畫」與歐洲「獨立漫畫」是否有區別：
我看來，中國獨立漫畫存在很嚴重的文化斷層，他的起始便很快，迅速佔領了網路市場，一下湧出層出不窮的「獨立」漫畫家，原因也很簡單，獨立漫畫便是不經出版社，可以自出版，技巧普遍簡單，多樣，風格的可模仿性強，上手快，創作用時極短，用色彩大塊及陰影大塊，吸引讀者眼球，可在短短3分鐘之內讀懂整個故事，讀後便給人一種深不可測之感覺。
而一些中國「漫畫家」似乎找到了「不需要基礎練習，用時少，成效快」的此種門路，蜂擁效仿，換湯不換藥，其畫作充斥整個文化藝術版面，而尋其根部，便是無根之產物。
問之為何而作，為何稱之獨立，便也隨言應付一二句，答不上來。
中國的獨立漫畫，它把中國漫畫割裂為兩種，獨立與非獨立。
中國漫畫甚至還沒開始發展，中國「獨立漫畫」已經開始樹立起敵人。
如果美國獨立漫畫的根是為了反戰，反傳統，反政府；
歐洲獨立漫畫是為了表達自我，宣洩情緒；
那麼中國人，獨立漫畫為何而作？
中國獨立漫畫，你在對讀者訴說什麼？
獨立等於非主流非傳統，那麼在中國漫畫主幹支流還未形成，為何獨立漫畫家們開始惺惺作態，說我們不一樣？
如果歐洲漫畫的發展是，主流前進的過程中，分出各個支流，在大中存小，在小中有大。
那麼中國漫畫從賀友直等老一輩漫畫老人的去世開始，中國連環畫的傳統也便逐漸消亡，現在在地上，滿是一盤散沙，這時候獨立漫畫開始喧囂，說要與你們傳統割裂，如果中國的傳統已經不見，何談割裂？
我原來認為中國漫畫太拘泥於形式，這裡的形式，是我畫的好，與不好，觀眾的眼光，畫的好便是好畫，畫的不好便是差畫，我認為這不是評價的標準。
我來到法國，現在發現法國人追求形式的眼光竟不絲毫遜於中國，法國的形式，是與中國完全相反的形式，是追求自由的形式，你畫的形式自由，那便是好畫，畫的不自由，那便是學院派，是被限制的，你傳達了似乎高深的思想立意，那你就是好畫，你傳達樸實美的價值觀，那就被笑做品位低下。
真的很遺憾，我也不認為這樣的評價標準是好的，我看到學校里的學生漫畫表達多是相對主義與主觀唯心主義的表達，我只認為這是歐洲人自詡的品味「高尚」
舉一個簡單的例子：
品味的敏感如果被劃分在我具有很強的觀察力，那麼通過漫畫格子內便表現在「我聞見高壓鍋水汽的味道，我看到陶瓷杯老舊的水鹼紋路，經常坐著的椅子有木屑出來刺到手，打開放著沉重果汁的冰箱門，它發出吱的澀響聲，在我們做愛時突然發現你的一根白髮，遠處傳來老唱片的聲音...」
但是如果你的漫畫劇本里出現「媽，米飯還沒好嗎，這個杯子太舊了，換掉吧，這椅子該淘汰了，你買這麼多果汁，放著就過期了，天啊，你老了，你聽這音樂，真不錯」......
在我看來，我看到兩種表達，而且我認為他們同樣有對於作者的重要意義。
我也從來不會認為選擇第二種的表達的作者是因為看不見第一種。
在形式上，只要我們生活，我們能看見的東西是幾乎等同的，但我們沒有把角度放在同一個重點，我們選擇不同的表現方式，不同的角度，根本談不上高級低級之分。
自由不代表更高級，學院派不代表被限制，
畫的好壞與否或更不代表什麼，
因為只是形式。
通過在校年輕人的作品，我發現他們創造「獨立」故事的方式即「從外面看到故事」而非「從裡面看到外面的故事」。
歐洲年輕漫畫家們的注意力從故事的深層源泉轉向語言，符號，文本，並把重心放在其上。
主觀唯心主義是年輕代漫畫家在創作上的主題，即把個人的主觀精神如感覺，經驗，心靈，意識，觀念和意志等，看作是世界上一切事物產生和存在的根源與基礎。
追究其原因，正如羅伯特·麥基在97年出版的《故事》中所說，我們的時代變成了一個在道德上和倫理上越來越玩世不恭，相對主義和主觀主義的時代——一個價值觀混亂的時代，而在現在18年相對主義已經完成了向虛無主義的轉化。
他舉例子說隨著家庭的解體和兩性對抗的加劇，誰還會認為他能真正明白愛情的本質？即使你相信愛情，那麼你又如何才能向一群越來越懷疑的觀眾表達？
但是請相信，仍然會有讀者在乎的是，你想表達什麼，在你的漫畫里，你想向我傳達什麼，在你的漫畫里，你所做的，是為了符合「更高深」的表達，自己熬時間西拼八湊而實際卻沒多少興趣可言自欺欺人的作品，還是你一直堅持的，喜歡的，一直努力下筆在做的事。
我也想告訴，所有中國漫畫家，或是在中國，看著那些「與眾不同」「看起來思想高深」的藝術家，在看看手底下自己像素描一般笨笨的畫，拚命想做點什麼似乎更高級事的人，
我想對這些傳統漫畫家說，繼續做你做的，相信你自己做的東西，幾年過後，你看著累的高高的速寫本，與自己的漫畫，你會對自己說，我所做的，並非無用功。
你用一年畫一個漫畫，你三百六十五天努力去集中，去實現你的故事，去一遍遍修改你的鏡頭，你的人物動作，你上色的思考，你面對的壓力，與耐心的折磨，你的劇本走向......
我親愛的傳統漫畫家們，請更耐心一點吧，你所付出的時間，並不是浪費生命，你想要的藝術語言，會在5年或7年甚至15年，20年你不斷堅持的作品下誕生，而誕生出來的作品，是具有長久藝術生命的作品，是值得你的讀者記住的作品。
在這裡，我更想談的是漫畫從業者該具有的包容性，何為漫畫？我們為什麼選擇漫畫？以及，何為漫畫表達中的自由?
我們來談談內容：
選擇你自己想講的故事，表現你自己感興趣的主題，主題是自由的，我可以講一個故事，我可以做一個幽默的四格，甚至小到做一個線條或視覺的研究。（這裡的研究是真正的有根基的研究，是經過長時間去讀書，去思考，去嘗試的研究）
對於漫畫來說，什麼是自由？
我認為沒有真正的自由，唯一的自由只可能來自於故事，
在內容上，我們得到講述的自由，這種自由是每個作者可選擇的真的自由，
正如麥基所說，隨著時代發展，我們對於哲學，科學及宗教的信仰日益消減，故事藝術成為人類靈感的首要來源。好的故事是不斷尋求整治人生混亂的方法，洞察人生真諦以及經久不衰的。
在形式上，我想永遠也找不到真正的自由，形式上的自由是瞬間即逝的......我也並不認為這是什麼自由，這只是形式在語言，符號，文本上的某種程度的擴大化。
而之所以歐洲甚至中國人認為其自由，無非是因為它出現的時間到至今算是短暫，等所有人都開始習慣其閱讀方式以及使用方法.....我認為現在歐洲已經出現了苗頭，即非主流漫畫的主流化，等到新形式變成人人使用的普遍傳統，那也就不會有人說我們新形式是自由，你們是限制了。
所以，真正能留住讀者的，是你的故事。
我認為，極其高的繪畫水平不一定給你帶來好的作品，並且自由的形式也不意味著你的漫畫表達就是自由的，你的思想就是自由的。
思想自由對於中國人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情，我們出生的環境決定了我們大部分的思想角度。
傳統漫畫是一種限制嗎？獨立漫畫是一種自由嗎？我在懷疑。
我所知道的，歐洲獨立自出版展區作者年齡大概在20歲-30歲，在獨立出版社漫畫展區年齡大概在30-40歲，而傳統漫畫展區是40歲-60歲，那麼傳統漫畫在未來歐洲是否還仍然有受眾人群，更多，還是會更少還是保持原樣，傳統漫畫被衝擊的程度在歐洲又將如何演變，我們現在還不得而知。
在法國最古老的漫畫學校，我們的班裡，30人左右，做傳統故事敘述漫畫的僅剩4人，傳統漫畫老師整個學校只剩下兩個老人，新來的年輕老師都是做視覺類傳達的新形式漫畫。
這也說明了一些問題，從學校唯一會講漫畫語言的，最傳統的漫畫老師Gorridge的去世作為基點，學校完成了從一個漫畫學校到一個公立視覺院校的完整演變，傳統漫畫在學校受到了相當大的打擊......
歐洲傳統漫畫的地位流失，第一次真正的呈現在我眼前....
文中插圖來自
LORENZO MATTOTI,
YUNMAN ZHANG〈URASHIMATARO〉,〈WENZI〉
CHRISTIEN DURIEUX〈GEISHA〉
該文章立場僅是作者立場，不代表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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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後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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