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那張嘴喲
端午三天假, 幹了三件事。
吃粽子、看世界盃,加上關注第21屆上海國際電影節。
這屆上影節,高光都匯聚在一個人身上——
姜文。
今年他身兼二職,又是主競賽單元「金爵獎」評委會主席,又是《邪不壓正》的導演。
這個兼職,順便為這屆上影節營造了「最歡樂的姜文時間」。
比如,一條開幕式紅毯,需要連走兩次。
比如,在開幕儀式上,彭于晏、許晴宣布電影節入圍名單之前,還要先為「七月十三《邪不壓正》,不見不散」喊幾句宣傳口號。
再比如,昨天(6月18日)上午,金爵獎評委主席論壇邀請的「全部嘉賓」,就是姜文以及《邪不壓正》劇組人員。
是……本來按慣例,金爵主席論壇大多是由評審主席來邀請國際嘉賓。
托姜文主席的福,沒有參與上影節競賽單元,也不加入任何展映的《邪不壓正》直接闖了進來。
雖然論壇徹底變成了劇組見面會,其實也無可厚非。
姜文的《邪不壓正》,確實是今年的眼球焦點。
論壇上,姜文的嘴炮依舊沒變。
他介紹編劇李非,非要捎帶手調侃一把賈樟柯:
「一個山西人,嗯,就是賈樟柯那地方來的,但人家學的是美術,不是走投無路乾電影那種。」
誇彭于晏的身材管理,拐個彎就又拿影評人媒體開涮:
「很多人會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跟著不正確的感覺走了。這個東西在很多影評人這,很多媒體這,居然都犯這個錯誤。聽到一句『姜文電影就是看不懂!』就跟著就走了,其實是完全非理性。」
(這話有一定道理為什麼呢——比如同樣身為影評人,Sir就常年通過卷腹和平板支撐來保持腹肌)
這個夏天,也是公眾視野里「最忙碌的姜文時間」。
與世界盃一樣,他也是四年一次的電影宣傳,那這「一次」,也得累出人家好幾次的份額。
早在為《太陽照常升起》宣傳時,姜文就吐過苦水。
我現在得打好幾份工,和投資方合作,發行方合作,還得跟媒體合作,我已經出了一身虛汗了。但是喝口水,把眼睛再睜開點,接下來還得繼續接客。
無論他本人樂意與否,宣傳重任在肩,不得不哪裡熱鬧就往哪裡湊:
你家「太陽」照常升起了嗎,帶我的「子彈」飛一小會兒?
比如世界盃,當然是「太陽」之一。
於是,那個熟悉的身影又回來了——
拆台表演藝術家姜文
Sir掃了一眼這些姜文出席的發布會,發現姜文還是老樣子。
女主持問他足球問題,他轉過身看向男主持:
「……你覺得呢?」
男主持讓他介紹一下電影,他擰過身再打量女主持:
「……你覺得是個什麼故事呢?」
出席商務活動,姜導保持著一貫作風,不主動、不接招、場子微熱立馬閃人。
前一陣《創造101》也是「太陽」之一。
因為姜文彭于晏也進入了總決賽嘉賓名單:
但帶著「這顆子彈」飛,可和其他子彈不太一樣。
比如去年,馮導帶著《芳華》去蹭《中國有嘻哈》總決賽,人家就是十足配合。
為緩和畫風的不協調,雖然沒做嘻哈打扮,馮小剛還是特意帶上了墨鏡,圍繞嘻哈主題進行演講,什麼樣場合說什麼樣的話,盡足了賓客禮數。
這場面,若是換成了《創造101》與姜文,估計會像「魯智深闖進大觀園」。
這畫面太美,Sir特想見識一下。
在Sir的印象中,越是「做樣子」的商務走穴,姜文越不正經。
不諂媚,不討好,總是一股冒犯勁,而且,還幾乎沒有對手。
黃渤怎麼樣?公開場合是出了名的機智敏捷。
但遇上姜文這種出招沒章法的,也不好使。
第9屆西寧First青年電影節,黃渤、姜文共同擔任頒獎嘉賓,在台上姜文先是鋪墊:「這麼嚴肅的電影節你為什麼要來三次?」
黃渤反擊:「我也納悶,這麼年輕的電影節你怎麼來了?」
姜文馬上槍頭一轉:「不是多大歲數的事,主要是你這人,你人挺嚴肅的,名字不太嚴肅,姓黃嘛,還勃……」
接著他趁勢而上:「你那個(渤)有三點水是吧。」
黃渤:「對對對,有三點水。」
姜文:「奧,那還好點。」
也不說什麼好點,他直接轉移話題:「請看大屏幕」。
姜文始終以他簡單粗暴的方式,消解著約定俗成的體面。
他選擇做戲。不是演戲的戲,而是遊戲的戲。
這就完了嗎?別忘了,我們姜導還是鼎鼎大名的——
抬杠表演藝術家姜文
在記者圈子裡,聊起從不按套路出牌的他,從來都是「最難堪的姜文時間」。
問姜文有什麼收穫,他答:
「我還需要跟人學?為以後做打算?我雖然是個善於學習的人,但你幹嘛把我說這麼差?!」
請他分享幕後花絮,他說:
「我不覺得這些花絮是一件重要的事,這沒意義。」
圈內流傳這樣一個段子:
(姜文)不是給你打斷,就是一堆反問,喜歡給你上課,還是以體育老師的態度給你上文化課……
2003年,姜文作為演員,出席《綠茶》宣傳活動。
一位女記者問攝影師杜可風:「作為王家衛的御用攝影,您......」
問到一半就被姜文打斷:
「根本沒有『誰是誰的什麼』這個說法,沒有杜可風的參與,根本就不可能有你說的那個人。杜可風是出色的攝影師,也是出色的藝術家,你這樣問很可笑,也很弱智。」
結果,女記者當場就哭了。
有一回《鳳凰娛樂》採訪,姜文估計又沒被採訪問題調動起來,所以還是不著四六地答,記者受不了了:
「您能嚴肅地回答我一個問題么?」
姜文:「哎,我不嚴肅嗎,你覺得我不嚴肅嗎?」
記者訴苦:「這樣的專訪我沒法交代。」
姜文直接懟:「沒法交流你賴我?」
最有名的,還是「教育記者」那次。
2014年3月,姜文在香港出席《一步之遙》媒體見面酒會,記者問出一個質疑姜文「劇組內部權力分配」的問題。
姜文不答先反問:「是大連人嗎?」「學什麼的?」
打聽清楚後,「姜教授」開始「教育」記者:「在這扒人家的話,你們有點不靠譜哦。」
後來,他還繼續跟那名記者找話:「你們家你是老幾?」「你有妹妹嗎?」「超生了吧?」
得知記者是農村的,姜文借坡下驢:「農村講究尊老愛幼,你可不怎麼尊重我這個老人家啊。」
原本10分鐘群訪,變成了半小時的「思想政治課」。
工作人員看苗頭不對上來打斷,姜文立即抗議:「還沒聊夠呢!」「咱非聊不可!」
第二天,「姜文教育記者」就出現在各種頭條上。
事後,姜文覺得有點小委屈:
我還真不知道怎麼回答你這個問題,但我不是說你問得不好,回頭他們又說我教育記者。上回在香港其實聊得不錯,大家倍兒高興,還互相喝酒,轉臉兒就給我弄成一惡魔。這回我沒教育你吧?回頭給我作證啊。那誰你怎麼回事?記者是不是你朋友?快給來點酒喝。
有一次採訪開始之前,姜文掏出一小滅火器,給攝像師拍照,身邊的工作人員誇了起來:這個好,見誰滅誰。
採訪他的何東,是他老朋友:「他哪是見誰滅誰啊,他這是見誰怕誰。」
在姜文視角中,面對記者架出的長槍短炮,始終帶著懷疑:他們不過是想證明自己預設的觀點,真相併不重要。
這種對媒體、公眾的不信任,幾乎貫穿在他的每一部作品裡。
特別是《一步之遙》。
姜文作品中唯一一部真實事件改編,被稱為民國八大奇案之一的「閻瑞生案」。
這場命案被各種曲藝流傳至今,標籤沒換過:閻瑞生洋場惡少,見財起意謀害王蓮英。
這個「真相」沒能說服姜文,於是他創造了馬走日和完顏英,再把他們推到了相同的火坑裡。
馬走日發跡於名利場,但身背完顏命案的他,被聚光燈榨得一乾二淨。
後來被審判、槍斃,只剩下視死如歸。
他心疼的,是完顏,更是真相。
槍斃我,我不冤枉
可是完顏不應該受辱罵
最終,馬走日走向刑場。
槍斃他的,是閃光燈。
在他重傷跌落的過程中,馬走日還樂呵呵地囑咐我們:他走了,幫他留意留意之後的事。
這一樂,便是馬走日最悲情的一刻。
因為馬走日(閻瑞生)還是那個奸詐小人,完顏(王蓮英)始終是個受辱的妓女。
借用片中武六的話:「他什麼時候殺的完顏?為什麼殺?他又怎麼殺的?誰又看見他殺了?」
真相是什麼?
疑問,已經被看客的叫好聲淹沒了。
《鬼子來了》里,兩個彈弦唱曲的說書人,皇軍來了唱皇軍,國軍來了唱國軍。
馬大三被綁在刑場上,他們還商量著拿他編一個拿人的段子。
所以從姜文的電影里,最容易理解姜文:
聚光燈下黑,人們更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
所以「拿人」最重要。
那「什麼事」拿人?
什麼事兒俗,什麼事兒人們最願意信,就最拿人。
《太陽照常升起》中的梁老師(黃秋生 飾),含冤被扣上流氓帽子。
就是因為人們相信「手摸了屁股」,絕不會是「屁股摸了手」。
完顏的真正死因是什麼?馬大三為何掄起斧子報仇?梁老師到底摸沒摸別人屁股?
真相始終模糊不清,而代替真相的,卻總是確信、篤定、不容置疑。
姜文始終懷疑著遞到眼前的麥克風,以至於讓他成為一個糟糕的「被採訪者」。
在接受《毒舌電影》專訪時,《邪不壓正》的編劇李非這樣評價姜文:
「他更願意把他想表達的東西放在他的電影里、人物上。他可能不是特別願意評價自己的電影,不太樂意跟媒體、記者通過聊天溝通。」
在上影節論壇上,姜文「又一次」坦陳內心:
「我拍戲主要是迷戀於創造一個世界,或者說把自己感受到的世界呈現出來。為什麼我那麼仔細認真,他們把一年的生命放在這兒,他一年的生命,我要對得起它。」
你可以看不懂,但他確實做到了「對得起」:
《陽光燦爛的日子》那個大汗淋漓的夏天;《太陽照常升起》的魚鞋、小號、獵槍;《讓子彈飛》槍林彈雨中漂浮的鵝毛;《一步之遙》泡沫里的縱慾狂歡。
有些導演的表達是向外的,但他們作品也是虛偽的。
而姜文這一類是向內的,但他們的作品卻試圖最大程度地接近真實,抵達真實。
這或許就是世界的荒誕之一。
那些謊言、假話,聽上去像真理。
而那些掏心掏肺的真心話,別人總是一笑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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