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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雁:我家的自行車往事

金雁/ 文並圖

又一篇折戟了。恰逢過節,就和大家嘮嘮家長里短吧。

我們生活中有些東西是存儲著記憶的。比如自行車,對於我們這個年齡段的人來說,自行車曾經在生活中佔有重要的地位,它既是交通工具又是玩具,這和我們的生活背景分不開的,是有時代烙印的。

1965年我們下放到甘肅的時候,發現那裡的自行車不要工業券,於是父母親商議了一下就購置了家裡除手錶以外的第一件「大件」——飛鴿加重自行車。原本是想著解決大人的交通問題,沒成想立刻就成為我們喜愛的「玩物」。我們一幫大大小小的孩子們歡呼雀躍著去學騎車。那年哥哥13歲,我11歲,弟弟9歲。

離我們住所不遠有生產隊的打穀場,中間堆著麥秸。哥哥膽大,很快不用人扶就能扭扭歪歪地圍著場院轉圈了。我和弟弟則膽小一些,哥哥信誓旦旦答應在後面保護,我在他的保駕護航之下,剛剛感覺騎得順溜一些,突然聽到哥哥的聲音從另一個方向傳來,扭頭一看,他根本沒有在後面扶!心裡一慌車把亂扭,重重的摔了一個大跟頭,把膝蓋都劃破了。哥哥對我說,其實你自己完全可以騎了,就是膽子小不自信,你要是感覺不對頭,就衝到麥秸上去,有麥秸墊底,人和車就都沒事。很快我平衡就掌握得不錯了,但不會上下,因為個子小車座高,我只能跨在橫樑上,或者一條腿在橫樑下掏著騎。

會上下了以後我就上路了,結果還是在闖禍和撞人中逐漸知道了一些騎車的常識。第一次在街上騎車不知道上下道,差點和迎面而來的一輛吉普車撞個滿懷,車窗里的人大喝一聲,小孩,知不知道上下道?就這麼亂騎車?我這才注意到原來道路是有上行和下行之分的。

還有一次轉彎的時候,不懂得一手握把一手要向後面的人示意打手勢,被後面的車猛懟了一下,胳膊被剮蹭了一大塊皮,我哭咧咧地被人領到衛生所塗了紅藥水。

再後來我就開始跟著一幫年齡大些的孩子在公路上呼嘯,但是不會剎車,從一個大斜坡上衝下來時速度太快,等在前面的哥哥看到後不停大喊,「剎閘,剎閘!」發現我不明白,只好指揮我衝到路旁的玉米地里啃了一嘴泥。

當時自行車還是稀罕物,一個巷子里只有幾家有。而一家有幾輛的還聞所未聞。如果一家幾人要騎車同出,就還要借別家的車。當然別家也常借我們的車。這樣幾個孩子就可以一起出去了。

第一次遠征是我跟著哥哥和一幫男孩子去幾十里外的農場去采杏。那裡出產一種「李廣杏」,個頭不大,但是糖分很高,而且杏核是甜的,不管曬杏干還是做杏醬都是上乘佳品。但是那裡的杏既不論斤稱也不按個賣,而是按樹賣。大樹一棵3-4元,小一點的樹只要2-3元,樹上的杏都是你的,但要自己上樹摘杏。

我們帶了兩個面口袋,起大早騎了40里公路,買了一棵大樹。哥哥和男孩子們上樹摘杏,我在下面邊吃邊撿,過足了嘴癮,實在夠不著的高枝,就可勁搖晃樹枝把杏兒搖下來。那一年是當地杏樹的「大年」,果實格外繁盛。我們足足裝了兩面袋子也盛不下。哥哥便把長褲脫了褲腳打個結就是一個「人字形」的布袋。他騎我們家的車前面馱著褲子口袋,後面捆著一個面口袋,而我則騎一輛借來的車載著另一口袋杏,回去的路上因為上坡和負重格外吃力,等回到家我的大腿內側都磨破了。

插隊的時候,我騎車到40里外的生產隊,因想著車子不能老擱在村裡,就邀約同伴們同我一起騎車回縣城。但是那天淅淅瀝瀝小雨不停,一直等到傍晚還沒有放晴的意思。男生們故意激我,打賭說你要是敢一個人騎回去就給你一天的工分。我也是一時逞能,說一天的工分不值,兩天的工分就賭。他們指著在屋檐下翹著一隻腳躲雨的雞說,估計你到不了公社就像這隻落湯雞了。

我帥氣地一甩頭髮說,你們不敢的未必我不敢!結果剛騎出村我就後悔了,因為雨越下越大不說,我們在山上看著天還亮,下了山天色馬上就暗下來了。從我們村到公路還有十里「摸黑路」,菜子河也漲水了不少。可是我現在要是退回去,多沒面子啊。我是知青小組組長,要是這一次「認輸服軟」,以後男生會瞧不起我的。我心裡明白,是走是留都不能猶豫,否則天色更暗河水暴漲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於是只能硬著頭皮前行。

我扛著車艱難地趟過了已經及膝的菜子河,人已經渾身濕透了。上了公路連個躲雨的地方都沒有,只能頂著風雨使勁快蹬,一路上我自己給自己壯膽打氣。好在沒多久雨停了,風吹散的雲彩中還露出半拉月牙。一路上拉貨的大卡車時不時濺我一身水,甚至還有司機伸出頭來吆喝,嗨,要不要搭你一段。我都沒理睬。中途車鏈子掉下來,驚得我一身冷汗,好在毛病不大,我把鏈條推上去後繼續騎行。一直到夜裡12點終於到了家裡,把家裡大人嚇壞了,以為我冒雨趕回來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

第三天我回到生產隊,大家見我毫髮未損的回來都說我那天走了真冒險,半夜上游發洪水,把前面村子裡的一頭牛都衝出去好遠。生產隊長說,以後不能打這種賭了,是命要緊還是工分重要,你要是晚走半個時辰,沒準就回不來了。但是不管怎麼說,我在男生面前還是直著脖子很揚眉吐氣了一陣子。

就這樣,自行車融入了我們的生活當中。那時候買自行車就和現在買汽車差不多,還要上牌照呢。研究生畢業以後,我在陝西師大工作。孩子幾個月的時候,開學我就有一門新課,正在全力以赴的備課時,突然被告知小保姆不來了,弄得我措手不及,課還沒有備完,馬上開學在即,秦暉當時又在鄉下搞函授,我只能把孩子像纏粽子一樣綁在自行車前面的橫樑上弄回姥姥家,讓媽媽幫助想想辦法。

平時從小寨十字路口過,騎自行車前後帶人,交警一般都不管。偏偏那天一個貌似剛上崗的小交警特別認真,招招手攔住了我,我連忙解釋。大概小交警的穿著和秦暉有些相似,才會叫「爸爸媽媽」的女兒沖著他奶聲奶氣地喊了一聲「爸爸」。弄得小夥子一個大紅臉,擺手叫我們走人。我告訴女兒,雖然穿的衣服像,但這個人不是爸爸,不可以亂叫的。

以後每次回姥姥家,因為坐公交車兩頭都要走路,還是騎車方便,我都是前面橫樑上帶著女兒,車筐裡帶著給秦暉的晚飯,後面帶著女兒的衣服和雜物。後來因教委計劃公派我去蘇聯,我便把孩子送到南寧奶奶家裡,一年後再見到女兒,她和我生疏了許多,怯生生地不好意思叫「媽媽」。

為了儘快恢復母女感情,我讓她跨在后座上騎車帶她去大雁塔遊玩。快到大雁塔的時候的,突然感覺車輪轉不動了,我還使勁蹬了一腳,只聽到女兒一聲慘叫,我趕忙跳下車,只見她右腳卷進車輪子里,已經被旋轉的車輪刮掉了一層皮肉,血肉模糊。我趕緊用衣服裹住她的腳,背著她飛奔地去了附近的醫院。氣門芯的鋼帽把她的腳踝骨處颳了一個洞,流了很多血,看著她小臉臘黃哭的有氣無力的樣子,我又心疼又後悔。結果整個一個假期她都裹著紗布跛著腳一顛一顛的,腳上至今仍留有一道疤痕。

秦暉眼睛不好,沒有平衡感,體育是弱項,一直不會騎車,在校園裡來回換教室上課很不方便。經常是我騎車他小跑步跟著走。有次去陝西省博物館回來,看他實在跟不上,我就說我帶著你走吧。殊不知秦暉不會在走動中上車,車子移動他一屁股沒坐穩,摔了個四仰八叉。路邊的人看我人小車小,帶著個大男人,說你們倆應該換過來,他帶你就沒問題了。我一邊笑一邊扶他起來,說你一定要學會騎車。

晚上在燈光球場,女兒騎小車,我扶著他騎大車,剛開始他方向掌握不好,扭來扭去,好在他腿長雙腳撐地,兩個晚上就已經能自如騎行了,但是始終學不會上下車。秦暉說不學了,跨上去能走就行,雙腳著地就停,拿鞋底當剎車。第三天他就騎著自行車上課去了,看見前面都是學生,大老遠就喊:「讓開點,讓開點!」同學們都知道他不會騎車,看見他搖搖晃晃過來,幫他穩住車頭讓他下來,就這樣跌跌撞撞完成了首騎。

秦暉會騎車的確方便了很多,到底兩軲轆強於兩條腿。但是他騎車也會走神,剛開始那兩年磕磕碰碰的事不少。有一次前一天下大雨,路上到處都是積水,我要帶著孩子回娘家,就說你推車把我們娘倆送到大路上。只見他一路上心不在焉想著什麼,走到一窪水旁,突然把手裡的東西放在泥濘的路上,你們自己走吧,我要回去記一張卡片,連徵求的餘地都沒有扭頭就走。

我知道他在發癔症的狀態下,「魂兒」根本就沒在當下,跟他嘰歪也沒用。只好抱起孩子挽起褲腿負重淌水過去。回到家跟媽媽抱怨說,這種人連農村趕著毛驢送媳婦回娘家的毛腳女婿都不如。我媽說,你自己選的人,缺點優點都要接受嘛。

調動到了北京,單位分給我的房子卻被我所在的編譯局局長的女兒給調換了。我們住在魏公村一帶,當時的新疆村西邊,北外南邊的雜居樓里。那是一棟建於70年代沒有電梯的板樓,我們住在頂層,雨天房子漏雨,夏天悶熱無比,冬天供暖跟不上,而且治安不太好。

90年代單位的福利主要體現在發實物上。這個月是十斤大米,下個月又是兩箱飲料,沒個車來回換著擠公共汽車還真不方便。有一回單位發了五斤雞蛋,放了好幾天都沒有拿回去。於是我下決心買了一輛紅色的輕便女車,怕碰破雞蛋,還專門買了一個鋼絲網編的雞蛋筐,用紗巾綁住,掛在車把上,一路穿小巷抄近路飄飄洒洒回到家,鎖了車把五斤雞蛋送上六樓。

忙著做完晚飯後才想起應該把車推到樓下的車棚里,可是下樓一看哪裡還見小紅車的蹤影!太神奇了,剛剛買了一天的車就沒了,這可是我四分之一的工資呢!我氣得七竅生煙,把附近幾個樓區都跑遍了,也不見我那還沒有撕下包裝紙的新車。回去生了一晚上悶氣,想著這五斤雞蛋可值老鼻子錢了。

我賭氣說再不買車了,但是畢竟不方便,隔了一段後就又買了一輛車,每次用完都趕快把車推到居委會旁的大棚里。有一次單位的降暑福利是兩箱啤酒。我頂著三十幾度的高溫紅頭漲臉地把啤酒捆在后座上騎車帶回了家,在樓下聽見秦暉與別人說話的大嗓門,我扯著嗓子叫他下來幫我,就是沒人應。

我只好先把東西放在樓下,然後去車棚存了車,再端著兩箱啤酒氣喘吁吁地一口氣上了六樓,心裡的火氣別提多大了。因為手裡端著箱子,我「咣」地一腳把門踹開,沖著秦暉嚷嚷,「幹什麼呢?明明在家,喊破了嗓子都不應」。

只見兩個年輕女記者正在採訪秦暉。我知道自己失態了,連忙躲進裡屋無顏出來打招呼。人家見氣氛不對急忙告辭退去。秦暉說,「你這個『山東響馬』的火爆脾氣要改一改了」。我小聲嘟囔道:「做了這麼多事,不就是有個『發脾氣優先權』嗎?」但心想這下秦暉老婆的惡名在外了,後來再見到那兩位記者我仍然覺得不好意思。

雖然這麼小心,丟車的事情還是時有發生。因為家裡太擁擠,我把女兒的寬軲轆小車和兩箱成套的連環畫用鐵鏈子綁在樓梯上,晚上下班回來只見絞斷的鏈子散落在地,其他東西已不見蹤影。

因為丟車頻繁,我們就在二手車市場上買車。我們也知道有些就是小偷銷贓的車,正是我們的這種行為,才助長了盜車行徑。只好自我調侃說,我們既是丟車的受害者也是盜車的幫凶。在北京這些年我們前前後後一共丟了七八輛車。

最可笑的是,有一次秦暉買了一輛八成新的男車,第二天和他的表弟在一起吃飯,表弟一看說,你怎麼騎著我的車,這是我前兩天剛丟的車,並且說什麼地方有記號。我們大笑起來,怎麼這麼趕巧,表哥買了表弟的車,這叫什麼事啊。

直到現在只要是五公里以內的地方,秦暉都會騎車前往。如果車子報廢了,暑假學生畢業季我們仍然會讓學生在校園網上買二手車。雖然如今「共享單車」遍地,卻不能進小區,所以在校園裡,自家的單車仍然是我們的重要交通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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