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刻愛好者∣印外求印
印外求印,是眾多印界大家的共同認識,雖然也有人提出「印內求印」的說法,但「印外求印」也並不與之矛盾,印內所求者,形制、技法、章法布局之基本,印外所求者,篆法、筆意、刀意等靈動意趣,正如趙之謙在《苦兼室論印》中說:「印以內,為規矩,印以外,為巧。規矩之用熟,則巧生焉。刻印以漢為大宗,胸中有數百顆漢印則動手自遠凡俗,然後隨功力所致,觸類旁通,上追鐘鼎法物,下及,迄于山川、花鳥,一時一事覺無非印中旨趣,乃為妙悟。」
其實,趙之謙的這段話,也給我們學習篆刻的人規划了一條學印之路:學印之初,必先臨摹,這個階段是學習治印的「規矩」,當然,臨摹的範本,並不局限於趙之謙所說的漢印,還可包括先秦古璽與秦印,這是打基礎,是印內求印;基礎打牢了,我們便可以開闊視野,去更多的領域汲取營養,除了趙之謙所說的「鐘鼎法物」、「碑碣造像」甚至「山川花鳥」之外,我們可以學習借鑒的東西還很多,例如秦漢瓦當(前面我們有一期專門談過瓦當,可回看參考)、刀布古錢、古鏡文、印陶文、封泥、漢磚文字、畫像石、畫像磚、秦權、詔版、石鼓、碑帖、歷代書法,甚至中西繪畫、雕塑、版畫等等都可以給我們篆刻上的啟迪。
趙之謙,是「印外求印」的倡導者,也是踐行者,從他的篆刻印面、邊款以及書法當中,我們就可以看出其印風之濫觴了。
趙之謙《撝叔四十歲後作》漢磚文字
趙之謙的「撝叔四十歲後作」印,既有漢磚文字的影子,也有漢烙馬印的味道。對照著來看,可以知道,從印的形制上,應該說趙之謙的這方印是脫胎於漢磚中的文字磚的,在這方印當中,其實是有邊框的,但是作者有意弱化了邊框的存在,只在「十歲後」三字右側殘留了部分豎邊框。
漢烙馬印
無邊框的印,在先秦古璽中就已經存在了,漢代烙馬印中也有相當一些是沒有邊框的,而漢磚文字通常是有邊框的,有部分沒有邊框或者原磚殘破後拓片上看不到邊框了,這些都是後世印家們學習模仿的源泉。
漢磚文字及圖案
趙之謙臨刻嵩山少室石闕漢畫像及原拓
在趙之謙另外一方印的邊款上,他刻了一幅「走馬倒立」圖,他在邊款中也註明了這個圖案出自嵩山少室石闕漢畫像,右邊的就是該畫像原拓。漢代畫像磚、石上,畫像內容大量取材於當時社會流行的文化活動,堪稱一部漢代社會生活的縮影,涉及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有雜耍、馬戲、百戲、舞蹈、備餐、宴飲、狩獵等等,這個登封少室石闕畫像,原本有兩位馬戲演員,一個在倒立,一個的揮舞長袖舞蹈。趙之謙把這個漢畫像圖案移植到自己的印刻上,可以推見,他一定曾經瀏覽過很多漢畫像磚、石,並從中汲取養分。
趙之謙書法 魏碑 張玄墓誌
再來看看趙之謙的書法,顯然是脫骨於魏碑。我們可以看出他的字有《始平公造像記》、《張玄墓誌》、《張猛龍碑》等碑帖的影子,個人覺得更像《元楨墓誌》,雖然不確定他是否見過《元楨墓誌》(因為此碑1926年出土於洛陽),但他的書法有著濃厚的魏碑風韻,是碑學大家,這是無疑的。
除了趙之謙,篆刻大家黃牧甫也是博採眾長,他曾經在北京國子監求學,主要進行金石方面的學習,其間,接觸到很多商周青銅器的銘文,因而對鐘鼎金文等研究較深。在他的很多印刻當中,我們也都能看到其深厚的金文學養。
這黃牧甫的這方《眉壽》印中,其中「眉」字篆法便出自楚國的「王子申盞」銘文。
春秋、戰國時期各國的錢幣形式各異,有些國家使用刀幣,如燕國、齊國、趙國、中山國等國,而有些國家使用鏟形貨幣,又稱布幣,主要通行於春秋時期的周王室以及晉、衛、鄭、宋、韓、魏等國。在這些錢幣上也鑄有文字,一般是地名,也有一些會同時鑄有面值等其他文字。這類古錢幣上的文字統稱「刀布」,也是很多篆刻家們學習借鑒的內容。
這是鄧散木所刻的「必方」,旁邊的平首布幣是戰國中晚期通行於趙國、燕國等地的「安陽布幣」。在鄧散木的印作中右邊一方的肩處,還有意模仿了鑄造時錢範邊沿的線條交錯與熔接等效果。篆法也是方中有圓,樸拙生動,有特殊的古樸意味。
此外,吳昌碩、趙古泥、鄧散木等人,也或多或少地取法了秦漢封泥的古趣,他們常用的粗邊細文、邊框殘破、借邊粘連等手法,可以說都是得益於封泥的。或許有人會問,封泥應該也算印吧,那麼學封泥就是印內求印了,其實嚴格來說,封泥不是印章本身,而是印章鈐印在緘封用的泥巴上乾燥後的那塊泥,由於泥的變形、乾裂、剝落,使得原本平直的印文變得彎曲、畸變、殘損,或由於鈐印時泥塊被帶起又散落,導致筆畫並連,而造就了一種非原印章所有的特質,具有隨機的、自然天成的味道,所以我也把它歸入印外之列了。
除了「印外求印」,近現代篆刻家們也有提出「印從書出」、「印從刀出」觀點的,即在印刻中或表現書法的筆意、墨意,或強調刀法犀利與刀行石崩的效果,這個話題,我們以後專門再講。
謹以拙作《印外求印》結束本期,此印亦是取法漢印封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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