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多姑娘和燈姑娘是不是一個人？

紅樓夢裡有許多前後矛盾的情節，比如我之前分析的巧姐和大姐同時出現的問題，還有紅樓夢裡出現一次就消失的人物，這可能是由於曹公「批閱十載，增刪五次」造成的。當然，也可能是在傳抄的過程中，由於筆跡認不清楚而誤抄所致。總之，紅樓夢雖然問世兩百多年，經過許多紅學家的數年辛苦論證，還是有許多未解之謎，今天我們來說說多姑娘的出身問題。

說起紅樓夢裡的多姑娘，許多紅迷都不陌生，雖然前八十回里她只出場了兩次，但是卻給人留下深刻印象，因為她不僅曾跟賈璉有過關係，更重要的是，她是晴雯的表嫂，是晴雯被攆之後唯一可以投奔的親人，因此多姑娘跟寶玉又有了一段關係。

這個女子雖然出身不高，故事也不多，但曹公寥寥幾筆，卻把一個風情萬種，美貌異常的女子寫的躍然紙上，一句「榮寧二府之人都得入手。」一句「上上下下竟有一半是他考試過的。」即把多姑娘的手段形容盡了，但如果對比前後這兩處關於多姑娘身世的描寫，就會發現矛盾之處。

第二十一回里，關於多姑娘的出身，原文是這麼說的：

不想榮國府內有一個極不成器破爛酒頭廚子，名叫多官，人見他懦弱無能，都喚他作「多渾蟲」。因他自小父母替他在外娶了一個媳婦，今年方二十來往年紀，生得有幾分人才，見者無不羨愛。他生性輕浮，最喜拈花惹草，多渾蟲又不理論，只是有酒有肉有錢，便諸事不管了，所以榮寧二府之人都得入手。

從這段話里我們知道，多姑娘是多渾蟲自小就在外娶的一個媳婦，是父母為他做主娶的，且是從小娶的，這類似於童養媳，也就是說，多姑娘跟賈府沒什麼關係，多渾蟲是結了婚以後進的賈府。

可是到了原文第七十七回，晴雯被趕一回，多姑娘再出場時，不僅換了名字，而且出身也跟之前不同，我們且看原文：

賴家的見晴雯……倒還不忘舊，故又將他姑舅哥哥收買進來，把家裡一個女孩子配了他。成了房後，誰知他姑舅哥哥一朝身安泰，就忘卻當年流落時，任意吃死酒，家小也不顧。偏又娶了個多情美色之妻，見他不顧身命，不知風月……這媳婦遂恣情縱慾，滿宅內便延攬英雄……若問他夫妻姓甚名誰，便是上回賈璉所接見的多渾蟲燈姑娘兒的便是了。

從這段文字我們得出，晴雯的哥哥多渾蟲是到賈府後才娶了親，而這個女子正是燈姑娘。這就非常奇怪了，前面說的「多姑娘」，是多渾蟲的父母從小在外給他娶的，這裡的「燈姑娘」是多渾蟲到了賈府之後，賴大家配給他作媳婦的，多姑娘和燈姑娘到底是不是一個人？

如果沒有「若問他夫妻姓甚名誰，便是上回賈璉所接見的多渾蟲燈姑娘兒的便是了。」這句話，我們幾乎就可以把多姑娘和燈姑娘完全看成是兩個人了，因為一個是多渾蟲在進賈府前娶的，一個是在他進賈府後娶的，而且兩個人名字完全不一樣，雖然兩人行事作風一模一樣，但從出身來看，明顯是兩個人。

既然曹公明確提出了多姑娘和燈姑娘是同一個人，且通過脂批我們也可以確定：多姑娘名雖兩個，人實一人，這一點是沒錯的。那麼為什麼會存在出身上的巨大差別呢？

我想，曹公一開始的設定，應該是多姑娘為多渾蟲父母為他在外娶的一個媳婦，這個沒錯，但當他寫到晴雯被攆一回時，賈府已經走向了末路，曹公的思路順著賈府敗落，自然而然地改變了多姑娘的出身。

曹公為了更加強烈地表達賈府子孫的不肖，以及「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主題，因此在「批閱十載增刪五次」的過程中，很自然地將多姑娘的出身寫成賈府奴下奴——賴大家的一個女孩，以此表示賈府內部的骯髒不堪和自敗自亂。曹公寫完之後，並沒有想到多姑娘出身前後產生了矛盾，或者後來發現了但沒來得及修改，人就去世了，因此留下了兩處不同的筆墨。

至於為什麼前面叫「多姑娘」，後面叫「燈姑娘」，有一個可能是，「多姑娘」是從「多渾蟲」而來，多是姓氏，多渾蟲應該就姓多，多姑娘嫁給多渾蟲以後隨夫姓，所以叫「多姑娘」，類似於現在的某太太，前面多貫以夫姓一樣，而「燈姑娘」則可能是「多姑娘」出嫁前自己的閨名，所以前後有了稱呼上的差別。

當然，曹公給角色起名絕對沒這麼簡單，「多姑娘」的名字，則跟她的「榮寧二府之人都得入手」和「上上下下竟有一半是他考試過的」相映照，可謂人如其名，說的是她滿宅上下延攬英雄的多如牛毛，而「燈姑娘」的名字，似乎表達了多姑娘的另一面，她雖是風流女，但卻也是個心如明燈一樣的人物，雖然身在風月場中，但卻心裡明白，得知寶玉晴雯是乾淨的之後，說了一段話很是令人敬佩。

燈姑娘笑道：我進來一會在窗下細聽，屋內只你二人，若有偷雞盜狗的事，豈有不談及於此，誰知你兩個竟還是各不相擾。可知天下委屈事也不少。如今我反後悔錯怪了你們。既然如此，你但放心。以後你只管來，我也不羅唣你。」

可見這個燈姑娘，雖是風塵女，卻是個內心看的比誰都明白的女子，而她自己正像一盞明燈一樣，不僅照見了寶玉晴雯之間僅存的人間最後一點真善美，更照見了賈府內部許多子孫的假醜惡，所以由「多姑娘」到「燈姑娘」，其實是大有深意的，可見名字絕不是隨便更改的。

作者：夕四少，歡迎關注我的頭條號：少讀紅樓，為你講述不一樣的紅樓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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