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如何擁有制定貿易規則的籌碼？

邢予青/文

近日中美經貿關係再生波瀾。人們不禁要問，美國在對華貿易談判桌上的霸氣從何而來？一些分析家認為特朗普總統在經商時，習慣於在談判開始漫天要價。這是商人總統把過去的談判技巧帶到了國與國之間的貿易談判桌上了， 開出了毫無根據的價碼。篤信弱肉強食叢林法則的分析家，則認為美國提出的「無理」要求是其軍事霸權在貿易領域的延伸。筆者並不認同這些觀點。

筆者認為美國的「霸氣」源於其開放的巨大市場，以及中國出口對美國市場的過度依賴。2017年中國對美貨物出口5060億美元，佔中國全部貨物出口的22.4％。按照附加值計算，中國對美國的出口相當於中國GDP的2.7％。而美國2017年對中國的出口則相當於美國GDP的0.7％。中國經濟對美國市場的依賴要大大超過美國對中國市場的依賴。

分析兩國進出口產品的最終消費市場會發現，美國出口產品對中國市場需求的依賴，要遠遠小於美國GDP的0.7％。中國對美國的出口，基本都是以美國為最終消費目的地的，不是把美國作為加工基地再出口到第三國。

然而，美國對中國的出口則存在著大量以美國和第三國為目的地的中間產品。最近國內討論的晶元之殤， 就是一典型的案例。中國每年進口2300億美元的晶元，超過一半是用於組裝成手機、電腦、數碼相機等電子產品，然後出口到美國、日本、歐盟等國家。相當一部分中國從美國的進口，實際是為了滿足美國市場需求。

美國市場的巨大和開放性是其他市場無法替代的。世界第三和第四大經濟體日本和德國是出口導向型經濟體，也離不開美國市場。它們根本無法替代美國市場來消化中國的出口。新興市場不僅市場容量有限，貿易保護主義傾向與美國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印度的莫迪政府從今年起對進口手機徵收15％的關稅，其他電器產品徵收15％－20％的關稅。顯然，受傷最大的是中國的出口企業。

目前世界經濟面臨的主要問題是產能過剩。即使不可再生的能源和礦產也沒有出現短缺。大規模的有效需求是目前世界經濟最稀缺的。全球商品市場基本是一個買方市場，有購買力就有貿易談判籌碼。美國19萬億美元的開放市場，是所有以出口為經濟增長發動機的國家都要依賴的市場。美國消費者巨大的需求就是美國在貿易談判桌上霸氣的根源。

韓國以主動降低對美國鋼鐵出口30％作為條件，獲得了美國對韓國產鋼鐵永遠免除關稅的待遇。歐盟最初威脅以對美國哈雷摩托和威士忌酒加稅，來反擊美國對進口的鋼鐵和鋁加稅。在特朗普要拿歐洲的汽車來祭旗的威脅下，只好放下身段和美國談判，希望被美國豁免鋼鐵和鋁的關稅，因為德國一半的出口汽車要銷往美國。日本是美國在亞洲最重要的軍事盟友，至今依然沒有獲得美國對鋼鐵和鋁進口關稅的豁免。日本輿論和政府也不敢大肆抨擊美國的單邊貿易保護主義，只是不斷地和美國溝通。因為日本政府明白， 美國市場是日本汽車工業賴以生存的最重要的海外市場。

貿易是為了賺錢，為了提高收入。以哪個國家可以更多地忍受經濟蕭條帶來的苦難來判斷貿易戰的輸贏，無異於自殘。中國市場只有開放，只有讓貿易夥伴依賴到無法替代的程度，中國才會有制定貿易規則的籌碼，才有可能和美國一樣，在談判桌上平起平坐。

中國是過去40年全球貿易自由化最大的贏家。中國不僅贏了收入，也贏了就業。美國僅僅贏了收入，卻丟了就業。美國人也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一部分，對美國要求開放市場降低貿易赤字的要求作出正面的回應，不僅可以提高中國消費者的福利，也是為人類命運共同體作貢獻的積極行動。

（作者為日本國立政策研究大學院大學經濟學教授，編輯：蘇琦）

（本文首刊於2018年6月4日出版的《財經》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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