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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趙雄才與西北軍勁旅

解放戰爭後期的1949年5月3日,屬於西北軍的國民黨第六十八軍八十一師在副軍長王振聲、參謀長杜允中、師長葛開祥等率領下,在江西弋陽向解放軍投誠。至此,西北軍最後一支建制部隊成為了歷史。八十一師原屬國民黨第十二軍,曾經是西北軍舊部韓復榘的看家隊伍。第十二軍興於韓復榘,盛於孫桐萱,衰於賀粹之,終結於王振聲。或許是歷史的機緣,決定這支雜牌軍命運的四位將領,盡顯燕趙風流。韓復榘為霸州人,孫桐萱為交河(今屬泊頭市)人,賀粹之為文安人,王振聲為灤州(今灤縣)人,一同躡足行伍之間絕不是偶然。

起 家

燕趙雄才與西北軍勁旅

韓復渠

韓復榘是馮玉祥的老部下,位列「馮氏十三太保」,也被稱作西北軍新五虎將之首。1924年10月,直系將領馮玉祥發動北京政變,推翻直系軍閥政府,組建中華民國國民軍。馮玉祥任國民軍總司令兼第一軍軍長,韓復榘任第一軍第一師第一旅旅長,翌年升任第一師師長。1926年9月,馮玉祥五原誓師,組建國民軍聯軍,韓復榘任聯軍第六路司令。北伐戰爭中,聯軍改稱國民革命軍第二集團軍,韓復榘任第六軍軍長,有了自己獨立的家底。

北伐戰爭結束後,國民黨成立國軍編遣委員會,蔣介石藉機裁撤各路地方勢力。馮玉祥的嫡系部隊編為12個師,第六軍被縮編為第二十師,韓復榘任師長。經馮玉祥的「舉薦」,國民政府任命韓復榘為河南省政府主席,馮玉祥另外委派新的師長。由於失去對二十師的控制,韓復榘與馮玉祥的矛盾不斷加深。1929年春,蔣馮戰爭剛剛開始,韓復榘突然陣前倒戈,率領二十師舊部通電「擁護中央」,被蔣介石任命為中央軍第三路總指揮。韓復榘奪回了二十師,在通電上簽名的副師長孫桐萱被提升為師長。1930年4月,韓復榘分別以二十師、二十九師為基礎,組建了兩個軍。第十二軍軍長孫桐萱,仍兼任二十師師長,展書堂任八十一師師長;十四軍軍長曹福林,兼任二十九師師長,谷良民任二十二師師長。1930年的中原大戰中,韓復榘再立新功,被蔣介石任命為山東省政府主席,仍兼任第三路軍總指揮。中原大戰結束後,蔣介石故伎重演,以整理軍事的名義縮編各路雜牌軍,給第三路軍的編製是3個師18個團。而此時韓復榘實有5個師,加上自己的衛隊手槍旅、重炮團等獨立單位,已達40個團之眾。韓復榘陽奉陰違,虛與委蛇。蔣介石的願望最終沒有完全實現,只是軍的番號不在序列中使用。然二十師的下屬仍稱孫桐萱為軍長,新聞報章也是語焉不詳,嘗謂「孫軍長」指揮所部二十師「剿匪」云云。

以利益恩惠實施拉攏,是蔣介石分化瓦解對手的基本手段。韓復榘的倒戈使蔣介石輕易取勝馮玉祥,而韓復榘視山東為一家天下,又成為蔣介石的喉中之鯁。1934年,以蔣介石任團長的陸軍軍官訓練團在廬山開辦,孫桐萱為第二期第一營營長。蔣介石不僅個別召見地方將領,贈以千百元不等的「路費」,尤對孫桐萱給予特別的關照。獲悉孫桐萱的父親70壽辰臨近,蔣介石開出6000元的支票,說是「為孫老先生添些零用東西」,還贈送孫錫榮壽幛和壽屏6幅,蔣介石親手寫上「孫伯父大人七十壽辰之禧」。這個舉動使孫桐萱受寵若驚,他再三致謝說:「委員長對我的深恩厚德,我一生感念不忘。」兩年之後,孫桐萱為蔣介石50歲生日題詞曰:「黨國柱式,墨希高風。」把領袖比作墨索里尼和希特勒,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前風行的頌揚之詞。法西斯崛起不久,墨索里尼和希特勒兩大巨頭被弱小民族視為救國的神靈楷模,孫桐萱絕無詛咒的意思。

1935年,國民政府首次在全國統一授銜。韓復榘獲授上將軍銜,藉機擴充自己的隊伍,第三路重設軍一級編製。韓復榘兼任第六軍軍長,轄曹福林的二十九師、谷良民的二十二師、李漢章的七十四師。孫桐萱獲授中將軍銜,仍為第十二軍軍長,轄自兼師長的二十師、展書堂的八十一師。其實這些軍的番號只是虛名,所有的隊伍都是「山東王」韓復榘的護院家丁。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後,第三路軍改編為第三集團軍,下轄孫桐萱的十二軍、曹福林的五十五軍、谷良民的五十六軍。戰火燒到山東大門口,韓復榘出兵遲疑,決而不斷。諸將欲言又止,唯有孫桐萱直白:「如果主席不去打,恐怕三路軍官兵不同意。」韓復榘遂親率衛隊旅赴前線指揮,血戰月余,損失慘重,氣得大發雷霆。1938年1月,韓復榘被蔣介石處死後,五十六軍番號被撤銷,所部二十二師、七十四師被孫桐萱、曹福林瓜分。台兒庄戰役結束後,孫桐萱接任第三集團軍總司令,仍兼任十二軍軍長;五十五軍改隸劉汝珍的第二集團軍。所謂的第三集團軍只轄第十二軍,即所屬的二十、二十二、八十一師。

一支雜牌軍支撐著一個集團軍,這在抗日戰爭時期的集團軍序列中絕無僅有。

抗 戰

1938年秋季,第十二軍進入河南,隸屬於第一戰區,總部駐在鄭州。由於國軍掘開黃河鄭州花園口大堤,河水改道流向東南。十二軍的三個師布防花園口以南至淮河沿線,與日偽軍隔著新黃河相對峙。孫桐萱部署部隊不斷東渡新黃河,襲擊開封及豫東各地日軍。1939年4月,孫桐萱以二十師為主力組成混合部隊,夜渡黃河潛入開封城下,凌晨突然發起攻擊。在師長周遵時的指揮下,部隊迅速攻入城區,斃傷日軍近800人,擊落敵機1架,擊毀擊傷戰車6輛,汽車、裝甲車10餘輛。國民政府軍政部頒授獎金5萬元,有功軍官獲華胄榮譽獎章。事後多國駐華記者專赴開封調查,路透社稱「此為華軍對日軍已佔重要城市第一次有效攻擊」。八十一師也屢屢越過黃泛區,打擊豫皖邊區日軍,且每戰皆捷,被評為全國正規軍游擊戰第一名。1940年4月,二十二師再取開封大捷,這已是國軍第13次成功進襲。十二軍官兵的頑強抗日,除去愛國激情與民族氣概,還有著不被外人知曉的原因—一個神奇的人物和一個秘密的組織。

這個神奇的人物名叫朱晦生,陝西省朝邑縣(已併入大荔縣)國民黨、共產黨早期組織的創始人。大革命失敗後,朱晦生失去共產黨的組織關係,隻身進入第三路軍孫桐萱的二十師六十旅,由士兵升為官佐。1936年,他和第三路軍少將參議王振聲,聯合進步軍官創建秘密組織「志宏堅拔」,制定的口號是「非聯共無以抗日」。王振聲早年在北京上學時期,是共產黨員彭雪楓的同窗好友。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後,彭雪楓專程到濟南看望這個組織的骨幹,給予充分的肯定和熱情鼓勵。彭雪楓認為,這支隊伍在抗日戰爭中必將發揮重要作用。按照彭雪楓的建議,組織名稱改為知行學會,組織的宗旨改為「非擁共無以抗日」。王振聲任知行學會的會長,而學會的核心與靈魂卻是官職最低的朱晦生。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影響下,通過朱晦生和王振聲的積極努力,一批高中級軍官被吸收加入知行學會,包括繼任二十師少將師長的周遵時,以及部分直屬處長和團營長。十二軍駐防新黃河後,知行學會成員設法幫助新四軍部隊解決槍械物資困難,盡量避免與共產黨武裝發生摩擦。而在對日偽的作戰中,知行學會成員都能身先士卒,奮勇當先。

經知行學會中的兩名將軍王振聲、周遵時舉薦,朱晦生被任命為第三集團軍總司令兼十二軍軍長孫桐萱的機要秘書,軍銜升至上校。朱晦生以他的品行和才華,贏得了孫桐萱的信任。當然,這裡還有共產黨人的無窮魅力,只是孫桐萱起初不知道而已。朱晦生很快便成為總司令部最紅的人,一切機密無不參加。新四軍游擊支隊先後派民運科科長方中鐸、敵工部部長劉貫一到鄭州,通過朱晦生向孫桐萱募集冬裝款項。孫桐萱以個人名義捐助5000元錢,並設家宴熱情款待新四軍客人,兩位孫夫人作陪。朱晦生利用工作之便,促進孫桐萱部官兵團結抗戰,向根據地運送緊缺物資,向抗日部隊輸送青年學生。朱晦生有文化,善於讀書學習,孫桐萱的講稿無不由他起草。孫桐萱將自己的講演稿刊印成冊,並說那其實全是朱晦生的手稿。國民黨決定軍隊設立特別黨部,官兵均須集體宣誓加入國民黨。按照國民黨中央的規定,孫桐萱兼任十二軍特別黨部特派員。在直屬部隊集體入黨儀式上,孫桐萱的講話稿倘若隱去只出現一處的「國民黨」,幾乎可以用於任何地方。這裡既有朱晦生的筆下功夫,也體現了孫桐萱的政治立場。

1941年10月2日,日軍為配合長沙作戰,調集重兵,在飛機大炮和毒氣掩護下突襲鄭州。第十二軍頑強抵抗,因裝備落後和兵力懸殊,退至鄭州西南阻擊敵人,尋機反攻。蔣介石的嫡系第三十一集團軍總司令湯恩伯,立即調來他的精銳部隊第十三軍,部署在十二軍背後,名為增防,實為督戰。10月31日,孫桐萱指揮部隊發起全線反擊,殲敵聯隊長以下3000餘人,勝利收復鄭州。1942年1月,孫桐萱奉命率部開赴豫西伏牛山區,駐守靈寶、陝縣黃河防線。按照軍政部的規定,軍以上官佐不再兼任下級職務,八十一師師長賀粹之升任十二軍軍長。1943年1月,第三集團軍又被調往臨汝、寶豐縣一帶。孫桐萱行經洛陽時,被第一戰區司令長官蔣鼎文扣押,旋被專列押往陝西寶雞,再由蔣介石派來的專機解至重慶。第三集團軍番號被撤銷,第十二軍被劃歸第三十一集團軍指揮。

分 化

蔣介石拘押孫桐萱的理由是說他有投日嫌疑,而實際上是懷疑他通共,以及為了加強對雜牌軍的控制。十二軍政治部主任兼特別黨部書記長姜佐周是一個頑固分子,軍部機關也有國民黨軍統特務,他們把對朱晦生的懷疑報告到戰區調查統計室。調統室主任岳燭遠的真實身份,是軍統河南站的少將站長。他一面向遠在重慶的局長戴笠密報;一面通過湯恩伯向孫桐萱施壓,要求將朱晦生逮捕並解往戰區長官部。有一次,孫桐萱帶朱晦生從洛陽的長官部返回鄭州,岳燭遠搭乘汽車。趁朱晦生中途下車小解,岳燭遠悄聲說:「孫總司令,你這個朱秘書可是個共產黨啊!」孫桐萱回之道:「他若是共產黨,我就也是共產黨了。」由於孫桐萱的堅決抵制,甚至以性命擔保,頑固派的陰謀終未得逞。其實對於朱晦生的共產黨員身份,孫桐萱已經心知肚明,只不過兩個人心照不宣而已。因為孫桐萱贊成團結抗戰的主張,願與共產黨和新四軍形成某種默契,當然也是他後來身陷囹圄的緣由。

1942年升任第一戰區副司令長官的湯恩伯,在魯蘇豫皖邊區開設將校訓練班,指名朱晦生前往受訓,然後命人秘密審查與暗中觀察。朱晦生在訓練班沒有出現任何異常,從而逐漸打消了湯恩伯的疑慮。受訓之後 ,朱晦生被派往邊區招募總處任軍需主任,以後又調到第十戰區臨泉指揮所。雖然離開了十二軍,朱晦生和他發展的黨員,仍與知行學會骨幹保持著密切的聯繫。湯恩伯為了瓦解十二軍這支雜牌隊伍,「擢升」賀粹之為第二十八集團軍副總司令。賀粹之明白湯恩伯的司馬昭之心,不願失去自己的部隊。1944年7月,他帶領所能控制的八十一師、二十二師,以及二十師的一部分,由豫鄂邊區自行進入第五戰區,尋求歸屬。在給蔣介石的電文中,賀粹之痛陳心中憤懣:

委座鈞鑒:學生鑒於湯恩伯副長官建軍急,人事變動大,官兵惶恐不安,在實無可奈情況下,率十二軍轉來第五戰區。所有官兵仍本抗戰到底之決心,始終不渝,上報鈞座教導之恩。甚於粹之個人應得之罪,唯命是聽。

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深深體諒賀粹之的處境與苦衷,報經重慶批准,將這兩個師編入所屬第二集團軍第六十八軍。第二集團軍總司令劉汝明也是西北軍舊部,河北獻縣人,為馮玉祥十三太保之一,六十八軍軍長劉汝珍為其胞弟。十二軍番號雖被撤銷,余脈得以保存。只是賀粹之擅自調動部隊,不容姑息,改任第二集團軍中將高參。八十一師、二十二師在第五戰區,與日軍作戰屢獲佳績,損失也很大。就在官兵企盼補充之際,重慶一紙電文裁撤了二十二師的番號,所余兵員補充八十一師。留在第一戰區的二十師,則由河南調往陝西,守備安康機場,歸屬李仙洲的第二十八集團軍。抗日戰爭勝利後,第二十師被整編為二十旅,先後調往豫鄂邊、魯西南與共產黨軍隊作戰。曾經勇戰日軍的十二軍勁旅,內戰中卻屢屢受挫。1947年12月,在與中原野戰軍陳謝兵團作戰中,整編二十旅全軍覆沒。

作為第十二軍的最後一支部隊,八十一師一度整編為六十八師八十一旅,在晉冀魯豫黃河兩岸與解放軍不斷交手,卻幾番逃過被殲滅的厄運。究其原因,一是劉汝明、劉汝珍兄弟為保存實力,總是設法躲著解放軍,在國軍內部有著「逃跑將軍」的綽號;二是根據地下黨關於六十八軍與八十一師的情況彙報,晉冀魯豫中央局要求對這支雜牌軍進行積極爭取。內戰全面爆發後,國民黨軍隊整編師旅陸續恢復軍師編製。劉鄧大軍渡河南下之前,蔣介石再次企圖以水代兵,掘開黃河堤壩淹沒解放區。朱晦生攜帶劉伯承寫給劉汝珍的親筆信,到菏澤六十八軍軍部談判,阻止了敵人的陰謀。地下黨還通過時任六十八軍副軍長的王振聲,聯絡當年知行學會的骨幹,努力爭取八十一師的中上層軍官。1948年4月,朱晦生在回解放區彙報途中失蹤,瓦解八十一師的工作受到影響。由於劉氏兄弟嚴密控制部隊,加之解放戰爭推進迅速,八十一師不斷調防,起義事宜未能及時落實。1949年4月,解放軍發起渡江戰役,八十一師隨六十八軍撤往江南。部隊走到江西弋陽時,被解放軍二野第四兵團十三軍追上。王振聲按照和地下黨的約定,與杜允中(河北任丘人)、葛開祥率領部隊參加解放軍。

西北軍的自身特點,蔣介石的嫡庶有別,共產黨的團結爭取,地下黨的秘密工作,為國民黨的這支雜牌軍畫上了句號。從民國時期雜牌軍的歷史來看,這個結局已經是很不錯的了。

終 結

影響這支雜牌軍的關鍵人物韓復榘、孫桐萱、賀粹之、王振聲,最後的命運各不相同。

韓復榘早在抗戰初期,以失責的罪名被蔣介石處死,葬於河南信陽的雞公山,後遷至北京萬安公墓。

孫桐萱被押解到重慶後,蔣介石以通敵的罪名主持審訊,卻始終沒有找到任何證據,不得不對他監視居住。抗戰勝利後,孫桐萱申請退役,寓居北平。1947年七七抗戰十周年之際,國民政府頒發勝利勳章,孫桐萱排在此次獲勛名單的第四位。授勛標準為「勛勞卓著者」「守土有功者」。這是1943年以來,孫桐萱的名字第一次公開出現在文牘中,也算是給曾經的第十二軍一個交代。1978年9月,孫桐萱在北京逝世。全國政協在北京八寶山革命公墓為孫桐萱舉行追悼會,稱他為「愛國人士」,「早年就與我黨有聯繫」,「做了一些有益於人民的事情」。

賀粹之在抗日戰爭勝利後,被調到國民政府北平行轅任高參,實為賦閑。1948年,賀粹之脫離國民黨軍隊,寓居上海。1985年3月在鄭州逝世,生前為民革河南省委員會顧問、鄭州市政協委員。

王振聲曾在德國留學軍事,1936年回國後秘密參加革命,加入解放軍後以字為名,改叫王志遠。王志遠歷任南京軍事學院教導團參謀長、隊列技術教研室主任,江蘇省人大代表等職。1951年,王志遠加入中國共產黨,1958年被授予大校軍銜,1963年離職休養(正軍職),1988年獲二級紅星功勛榮譽章,1999年9月在南京去世。

責任編輯 李彥敏

郵箱 lym@wsjh.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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