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過眼神，是能吃腦花的人

總有一些食物，能讓你在人群中一下找到同類，腦子就是其中之一。火鍋也好，串串也好，一發現菜單上有腦花立刻變得雀躍的人，和聽到這個詞就露出微微恐懼神色的人，多多少少會有點不一樣。所謂「你吃啥決定了你是啥」的理論，在腦花問題上還是很有道理的。

▲你吃腦花嗎？

我們看到的腦子，一般都以豬腦花為代表，作為川式火鍋店的隱藏名角，被小心翼翼地放在鋪著嫩綠生菜的碟子上，拳頭大小，粉嫩嫩又有灰色溝回。紅色辣椒與深綠色花椒在紅油蕩漾的鍋里翻滾，嫩生生的腦花被安放在漏勺里，像水下潛望艙一樣，徐徐進入了紅海深處。燙腦花不比燙鵝腸或者黃喉，要稍微有點耐心，可以煮久一點點。最大的好處是稍微老一點也不會特別難吃，對於燙火鍋技術未臻完美的人也很友好。不過燙老了的話，顏值可能會有些許下降，變得有點灰敗，不過在料碟里翻滾一番就還是花紅柳綠。

花紅柳綠的腦花

大致來說，腦花的做法有兩個大的方向，一種是從內軟到外，一種則是心裡軟外面脆。所有煮、煲、蒸出來的腦花逃不過前一類，火鍋里撈出來的，紅油鹵湯里冒出來的，天麻原湯蒸出來的，皆有一軟。烤的和炸的就會外面脆，裡面軟。軟有軟的溫柔可愛，脆中帶軟則是帶著柔情的倔強。軟軟的腦花一抿即化，那種感覺與吃其他任何一種東西都不一樣，有獨一無二的綿密柔潤腴滑。

▲不多見的炸腦花

對於腦子愛好者們來說，它帶著某種難以言說的誘惑光環，它的每一次顫動，都牽引著自己大腦里與味覺相連帶來罪惡快感的神經。但是不喜歡腦花的人們，可能就覺得這種看上去形跡可疑的東西，無論如何都不能算是食物。人們的食物偏好，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好像越是講究「割不正不食」的中原正統地帶的人，就越缺乏從小與腦花這種有些離經叛道的食物的親密接觸。倒是偏於西南或者南粵的人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適應了把腦花放進理所當然的食譜當中，「以形補形」那一套得心應手。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這種器官被歸入了「下水」一類，不上檯面，在開化之地，不能夠理直氣壯地吃而不丟面子。蠻夷之地就沒這麼多講究，也總能找到適合的方法來調理它。

吃腦地區的人們，是這樣長大的：能夠跟著大人一起吃飯的小朋友，家裡吃雞或者吃魚的時候，大人們會細細把雞腦袋和魚腦袋打開，用筷子挑出花生或者核桃大小的魚腦和雞腦，小朋友「啊」地張開嘴巴，懵懵懂懂地舔舔大人手裡的筷子，吃下人生中第一口腦子。再大一點可以好奇地跟大人們一起在火鍋店裡第一次看到在盤子里雄踞的腦花，還有菜市場上肉攤上一個一個排得像待檢閱的部隊一樣的新鮮腦花。等到能去夜市了，就能在各種烤腦花里好好挑選一番，看看是要用菜包著烤，外皮沒那麼脆的，還是直接在錫紙上烤得皮脆脆的，心卻像奶油一樣又粘又滑又綿。還有兔頭裡的兔腦髓也不能忘記，雖然兔兔很可愛，但是兔腦真的很好吃，每次吃兔頭都一定忍住，到最後再剝出來吃掉，有種神聖儀式達到最高潮的意思。兔腦這種鹵過的腦髓，平時不太容易吃到，雖然口感可能老一點點，但是非常入味，像是更細膩的肝。

▲雖然兔兔很可愛，但是兔腦真的很好吃

牛羊的腦髓在人們的想像里會有膻味，但其實味道非常輕微。湖南菜里好像有燴牛腦，可惜沒有吃過，只能想像一番，感覺湖南的重口味烹飪方式來對付牛腦髓一定非常過癮。牛羊肉高湯里燙熟的牛羊腦其實也已經足夠好吃了，比起其他的腦髓來，牛羊腦會稍微有一點點奶味，不知道是不是食草動物自帶的氣息。不過牛羊的腦子比豬的要稍微大一些，如果要吃一整個可能會有點膩。我嘗試過吃一整個羊腦的壯舉，吃完以後覺得血液全部都去胃部與羊腦對陣，走起來舉步維艱，經歷了非常典型的「飯醉」癥狀，或者應該說「腦醉」？

有的人對腦子愛恨交加，不是因為對它本身有什麼恐懼，而是自己的身體總會在大量攝入腦子之後產生反應。尤其年過中年以後，多吃幾口，有時候就會有點頭暈，感覺像是經歷了一場小型的中風。那種時興的「什麼時候感覺到自己變老了」的話題，我首選的答案肯定是「第一次吃完腦花覺得頭暈的時候」。但是那種感受其實也有其浪漫之處，可能類似於某種極限體驗——都不需要去嘗試高空蹦極或者高山速降，光是吃腦子也能有眩暈的感受，有沒有覺得很方便？

▲對腦花感到「恐懼」的人，大多因為其膽固醇含量高，和現代人的「養生」觀念相悖

腦子的脂肪含量非常高，膽固醇含量也很高，古早的養生觀雖然會覺得它是補腦佳品，但是稍微現代的醫學又給大家牢牢植入了這些成分都對身體有害的觀念。但其實它的卵磷脂含量頗高，吃它來補腦，對於正在長身體的青少年們來說，倒是問題也不大。有時候覺得做一個科學且理智地管理自己的身體的現代人，實在也是充滿了各種遺憾，就是吃腦子這件事，也會讓人思考再三。魏晉時代劉伶走到哪裡喝到哪裡，「死便埋我」的那種氣勢，現在大概敗給精確到克的體脂秤和各種體檢指數的可能性比較大吧。

文：阿 子

圖：部分源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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