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驅逐你離開的竟然是幼兒園
「爸爸，我想上二幼，我喜歡這個幼兒園」
「寶寶真乖，我們不上二幼，我們上別的幼兒園也一樣」
「爸爸為什麼？幼兒園就在家門口，我就想去這裡」
2018年北京的夏天跟往年的夏天沒什麼兩樣，一樣的悶熱，一樣的躁氣膨脹，擠得的人只能躲在冰涼的空調房裡，慵慵懶懶，不想邁出房間半步，像極了《千與千尋》裡面失魂落魄的「無臉男」。
對我來說，這個夏天的不同除了激情翻滾的世界盃，還有為了孩子上幼兒園操碎的心。是的，簡簡單單的上幼兒園問題折磨了全家人數月之久，並且直到如今還是沒有為兒子敲開一家幼兒園的門。
為了孩子上學，我咬咬牙成功實現舉家搬遷。
時間回到兩年前，剛晉陞父母一年多的我們跟其他父母一樣逐漸把未來規劃的中心轉移到了「孩子」身上。隨著跟小區里遛彎的父母們聊天，我們發現越來越多的家庭正在或計劃從我們這個朝陽區五環外的「剛需社區」搬遷到東城、西城、海淀等教育資源突出的區域。儘管北京的房價剛剛在年初經歷了一段瘋狂的爆漲，也許是投射效應的影響，我們覺得這樣的情況會愈加的普遍，我也感到身邊的朋友似乎都在考慮著搬遷，考慮著學區房這塊蛋糕，人人虎視眈眈，蓄勢待發。
於是16年9月的一個星期六，本是抱著看看情況的我們在面對多家爭搶的局面下，用一個下午的時間就出手購買了東城區一套大名鼎鼎的「學區房」——房子70平米、頂層、西南向、夏天炎熱並漏雨、冬天取暖不足20度、已長期被租用13年破敗不堪、社區無綠化、胡亂停車、到處是垃圾箱的「老破小」。我們付出的代價是放棄了近百平米、自住四年、人車分流、綠化優美的舒適小窩，對了，同時又增加了200萬元的貸款。
後續迎來的貸款申請、房產過戶、戶口轉移、房屋裝修等繁瑣事宜，這都耗費了我們夫妻很多的精力。那段時間正是我所在項目的上升期，常常加班到11點，睡夢中還必須得強迫自己起來幫媳婦哄孩子、餵奶，日子用「昏天暗地」這四個字形容不足為過。但是我們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誰讓我是男人呢！我和媳婦都相信用自己的雙手、用自己的努力就可以給孩子帶來更好的明天，憧憬著未來孩子在附近上小學、中學、大學的景象。想到還有很多北漂一族，租住在遠離市區偏遠簡陋的房子里，每天還需要擠一個多小時的地鐵上班，每天披星戴月，我覺得我們應該知足。
然而並非所有事情都會如你所願，儘管我們耗盡全力去融入這座城市、去愛這座城市，也用10多年的打拚為這座城市的發展貢獻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但現實總會狠狠的給你一個大嘴巴子！
因為之前只考慮了小學和中學的學區問題，搬過來不久之後，我們才發現自己忽視了同樣重要的幼兒園問題。孩子今年就到了入園的年齡，孩子最晚不能再遲於18年9月入園，我和妻子開始考察周邊全部的幼兒園，不論是公立的還是私立的全部找老師諮詢了一遍，結果發現在東城區不管是私立幼兒園還是公立幼兒園都缺乏，並且絕大多數私立幼兒園環境極差，最好的私立幼兒園還是曾紅極一時讓人聞風喪膽的「紅黃藍」，並且從我住處到該幼兒園至少半個小時路程。我們夫妻倆都是工薪一族，不能保證有時間每天能接送孩子上下學，如果讓家裡老人幫忙，安全、交通是緊繃在心頭的一根弦。
在公立幼兒園方面，所轄社區正好隸屬於北京市第二幼兒園，恰巧其小班部就在家樓下100米不到的距離，但歷年來都不太好入園！周邊鄰居、同事、朋友一致反饋這家幼兒園不「遞條子」是不可能進得去的！
「遞條子」遞給誰，這成了我們又一個難題。
我和妻子都來自於外地，當年靠著高考來到了北京，學習、工作、結婚、生子……在北京這個城市，像我們這樣的夫妻應該有很多，當年畢業的時候，能選擇的無外乎兩種，要麼留在北京投簡歷、找工作成為一名北漂，要麼不管學業是否有成回到家鄉依靠父母關係找一份公職或者繼承家族事業。對於千百萬如同我們一樣的北漂，更多的人是因為缺少這樣的「關係」而沒有選擇回去「建設家鄉」，當然也有一些是有關係但是會因為夢想和追求留下來的。
於是對我們這樣典型意義的北漂來說（幸運的是我還有北京戶口，但是從來不敢自稱「新北京人」，這與上海還似乎不同），「關係」從來都不是我們生命中具備的一項要素，在偌大的北京，這人生地不熟，除了公司同事和大學同學外，生活中連「串門」都不存在的我們上哪裡找關係？
我們留在這裡就是因為看到自己的老家到處要走關係，我們覺得北京更公平才留下來的，現在要「遞條子」，遞給誰？尷尬的「中產」如何在偌大的北京找到出路！？
於是，我們夫妻倆找同事、找朋友、找鄰居、找親戚，發動一切可能想到的關係，重複著相同的乞求「有認識二幼或者東城教委，或者能說上話的嗎？我們想上二幼，錢不是問題，幫忙找找人」……幾個月過去，失望接踵而至---要麼回復我「不好意思無法幫忙」、要麼微信延遲一兩天回復並且「朋友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無奈的我們夫妻倆只能相互安慰「孩子屬羊的，那年人少」，希望「裸報」成功。彼時彼刻，我們依然堅信「走關係這種事情在北京會越來越少」，這個社會還是正直的。
如果連幼兒園都這麼市儈、充滿著利益交換，那這樣的幼兒園還怎麼教育孩子，給孩子最正確的價值觀？
4月，我們開始每周到幼兒園的門口去諮詢老師什麼時間張貼招生簡章，在學校門口我們遇到越來越多的家長
5月，招生簡章張貼出來，按照要求我們提交相關材料、順利報名成功
6月，接到面試通知，帶著寶寶開心的前往幼兒園面試，400人面試，錄取240人。面試後家長們陸續都聚集到微信群里，焦慮地等待著錄取通知郵件。
終於，6月中旬微信群里的符合「戶籍、房產、落戶時間」的家長們陸續收到了錄取郵件，一面恭喜著被錄取的家長，感嘆真的「裸報」也可以成功；一面我們這些近1-2年才搬來，父母孩子戶籍、房產都在轄區，只是因為落戶時間晚一些的家長繼續焦急的等待著，終於在截止日期前我們還是未能如願收到苦苦期盼的錄取通知。
家長們很是不甘心，包括我。
我們很疑惑，是否這240人都是完全符合條件的寶寶？
我們很詫異，為什麼很多不居住在這裡，只是戶籍跟著祖父母、外祖父母的孩子也能優先被錄取，要知道現在小學入學都已經按照父母戶籍第一、祖父母、外祖父母戶籍第二順位的原則錄取，甚至個別寶寶落戶在太爺爺家裡也屬於優先錄取？
我們很懷疑，「就近」原則是否有效，距離幼兒園僅有100米的我們竟然無法入園？
我們很無奈，已經不屬於原戶籍所在地招生範圍，但現戶籍所在地也不錄取我們？
我們很困惑，難道要把孩子送回千里之外的老家，辛苦付出這麼多的我們要把孩子變成「留守兒童」？天理何在？公義何在？
與此同時，我們也清楚，現如今北京的教育資源如此緊張，確實很難滿足全部適齡兒童全部進入公立幼兒園，各家幼兒園在自主招生的政策下有必要限定一些條件，例如「落戶時間」等。但我們只有一點訴求，既然公立幼兒園是享受政府補貼，是用納稅人的錢來維持幼兒園運營的，那就有義務將招生錄取名單和錄取原因公示出來，而不是遮遮掩掩，讓我們每一名家長面對孩子拋出的問題不該如何作答。
我們愛這座城市，我們不希望驅逐我們離開這裡的原因竟是幼兒園上學的問題。
我們愛我們的孩子，我們不希望在幼兒園這堂人生教育第一課上就讓孩子覺得制度是不公平的、是不透明的、是不公開的。
對我個人而言，我自己也很受挫，我不希望孩子覺得自己的爸爸「無能」，連最基本的成長需求——把他留在父母身邊上幼兒園這件事都不能搞定。我希望在孩子心中，他的爸爸一直在積極的，正能量的，像一座大山一樣，守護在他和媽媽。
願每一個孩子都能在父母身邊安全快樂的成長，願每一位為這座城市辛勤付出的家長都能得到公平的對待。願這座讓我們為之揮灑青春和汗水的城市，希望之光永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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