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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秀:仁義之師 開明之治

在東漢與西漢之間,隔著一個王莽篡位的新朝。班固評說「色取仁而行違」的王莽:「顛覆之勢險於桀、紂」,致使「中外憤怨,遠近俱發,城池不守,支體分裂」。他認為「自書傳所載亂臣賊子,考其禍敗,未有如莽之甚者也!」然自古亂世出英雄。光武帝劉秀就是在那個亂世中脫穎而出的,他以畢生精力,克定禍亂,復興漢祚,創立東漢基業。

仁義之師

劉秀原是漢景帝第六子長沙定王劉發第六代的子孫,父親劉欽,為南頓令。兄弟三人,大哥劉縯,二哥劉仲,劉秀排行第三,因幼年喪父,由叔父劉良撫養成人。可見,劉秀雖是帝王之冑,劉氏宗室,其實早已流落南陽民間,並非「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未嘗知憂,未嘗知懼」之王子公孫。

南陽郡穰縣蔡少公,與劉秀姐夫鄧晨有往來。此公對圖讖有研究,曾說「劉秀當作天子!」那時,日後的光武帝劉秀尚名不見經傳,大名鼎鼎的劉秀卻另有其人。有人就接著蔡氏的話頭說:「是國師公劉秀吧?」劉秀開玩笑說:「你怎麼知道不是我呢?」在座的人都哄堂大笑。但我忖度,無論是開玩笑的劉秀,還是哄堂大笑諸公,當時大多未必當真。

也好圖讖的宛人李守對其兒子李通說的「劉氏當興,李氏為輔」卻當真有人上心了。此時「新市、平林兵起,南陽騷動」,李通的從弟李軼對李通說:「今四方擾亂,漢當復興。南陽宗室,獨劉伯升兄弟泛愛容眾,可與謀大事。」劉伯升就是劉秀的大哥劉縯。李軼此說甚合李通之意,正好劉秀運糧到宛城販賣,於是互相結交,商定起兵事宜。

「劉氏當興」之「劉氏」,並非只是劉縯、劉秀兄弟,新市、平林兵中號稱「更始將軍」的劉玄便是劉氏宗室。劉縯、劉秀、李通、李軼的兵馬與他們合為一體,共十餘萬人,號稱漢軍。劉玄率先被那些因為縱慾成性而「憚縯威明,貪玄懦弱」的新市、平林將帥擁立為帝,改元更始,史稱更始皇帝。劉縯被更始帝劉玄任命為大司馬,劉秀就在劉縯的麾下效力。

那個時候,想當皇帝的人確實不少,劉氏宗室,除了劉玄,還有被赤眉軍首領樊崇等擁立為帝的劉盆子,還有在更始政權滅亡後自立為帝的梁王劉永,還有被宗室劉林等立為漢帝的冒牌「劉子輿」,此外還有異姓梟雄公孫述與隗囂之輩,卻大多如過眼煙雲,曇花一現。終成大業的偏偏是起先默默無聞地在大哥劉縯麾下效力的劉秀。

班彪曾作《王命論》,他認為劉姓繼承的是堯的大業,其至高無上的權力是上天授予的,此所謂「神器有命,不可以智力求」,並以此勸告隗囂,效力劉秀的東漢,不要有非分的念想。隗囂不信「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劉秀所以使漢祚得以復興,主要原因不在於姓劉——要不,劉玄、劉永、劉盆子都曾先後稱帝,卻又何以終於撐不下去——而是因為劉秀以仁義之心、容人之量而興仁義之師。

劉玄因為劉縯、劉秀兄弟戰功卓著,聲名顯赫,害怕功高蓋主,在李軼、朱鮪的慫恿之下殺了大司馬劉縯。劉秀懂得顧全大局,不耿耿於私人恩怨。為了維繫漢軍團結一致,共同推翻王莽政權,剋制自己的情感,在有關官員迎接劉秀表示哀悼之時,唯有責備自己,只是單獨居住之時不吃酒肉,暗自哭泣。他更不會像劉玄那樣,為了自己當皇帝而不擇手段。

劉玄平庸無能,卻會作威作福,他與趙萌女日夜飲宴後庭,卻將政事全委託於趙萌,以致「趙萌專權,生殺自恣。郎吏有說萌放縱者」,怒而「拔劍斬之」,此後自是無人再敢「復言」。軍師李涉上書規勸,也被劉玄囚禁。弄得「關中離心,四海怨叛」。劉秀卻始終勤勉處世,低調待人。他以大司馬的身份,持節北渡黃河,「所過郡縣,考察官吏,黜陟能否,平遣囚徒,除王莽苛政,復漢官名」。當地「吏民喜悅,爭持牛酒迎勞」,劉秀均辭謝不受。

劉秀懂得化敵為友,從不以殺人為樂。他率領軍隊攻打潁川,生擒督察五縣的潁川郡掾馮異。馮異說:「異有老母在父城,願歸,據五城以效功報德!」劉秀許諾。馮異回去後,告訴父城縣長苗萌說:劉玄「諸將多暴橫,獨劉(秀)將軍所到不虜略,觀其言語舉止,非庸人也!」和苗萌一起率五縣軍民歸順。這個馮異日後戰功卓著,且「為人謙退不伐」,諸將「並坐論功」之時,往往「獨屏樹下」,成為劉秀軍中頗有威信的「大樹將軍」。

劉秀也曾與赤眉、銅馬對陣,卻重在化解、包容,不圖斬盡殺絕。曾有劉氏宗室子弟劉林建議劉秀在列人縣境內決開黃河,淹沒擁立劉盆子為帝的赤眉軍,劉秀沒有聽從這個餿主意。赤眉軍被劉秀軍隊包圍後派人請求投降,說:「(劉)盆子將百萬眾降階下,何以待之」,劉秀說:「待汝以不死耳。」受降後還讓各將領居住洛陽,對劉盆子賞賜更厚。劉秀兩破銅馬,知「降者不自安」,因此「敕令各歸營勒兵,自乘輕騎按行部陳」,使他們心悅誠服,說「蕭王(即劉秀)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

劉秀的軍隊就是這樣壯大起來的,他的聲譽就是這樣傳揚開去的。

仁者無敵,方能使天下歸心。

開明之治

得人心者得天下,這個命題符合歷史事實,可以成立。「得天下者得人心」這個逆命題卻不能成立。以天下之主自命,誤以為自己有權支配天下的一切,很容易使自己不得人心,走向反面。對此,執政者能始終保持清醒的頭腦,就很不容易。

劉秀剛當皇帝時,洛陽令董宣不顧湖陽公主的臉面,殺了她的一個犯有殺人罪的家奴。湖陽公主告了御狀,劉秀大為震怒,要用鐵鎚將董宣處死。董宣不慌不忙地說:「陛下聖德中興,而慫奴殺人,將何以治天下乎?」或許是這句話提醒了劉秀,使他改變了主意,不想再殺董宣。於是,湖陽公主說:「文叔(劉秀字)為白衣時藏亡匿死,吏不敢至門;今為天子,威不能行一令乎?」此時已經完全恢復了理智的劉秀笑著說:「天子不與白衣同。」

「白衣」乃是未曾取得功名的人,也就是平民百姓。「天子」與「白衣」有天壤之別,這是誰都知道的。然而,劉秀所謂的「不同」,重在「天子」的責任及其一言一行可能產生的社會影響,這就值得人們尤其是身處高位的人細細咀嚼了。「天子」與「白衣」的區別,不僅僅在於不少「白衣」不能幹的事「天子」可以干,而且還在於不少「白衣」不能幹的事「天子」更不能幹或不少「白衣」可以乾的事「天子」也不能幹。例如,平民百姓意氣用事無關大局,「天子」意氣用事,弄不好就會禍國殃民;平民百姓親疏有別,乃是情理中事,「天子」親親而疏疏,往往會使國法名存實亡。

人的地位不同,就會派生出種種不同:權力不同,責任不同,可以建功立業的機遇不同,可能禍國殃民的概率也不相同。即使同是身居高位的人,對於這種種不同的意識也各不相同。正如韓非子早就歸結過的那樣,有的人身居高位,想到的就是自己的權力與「白衣」大為不同,於是我行我素,胡作非為,專「以天下自適」,而且「獨斷於上」,使別人「莫之敢逆」。也有的身居高位,想到的則是自己的責任與「白衣」大為不同,於是像堯和禹那樣的「勞形」、「苦神」、「以身徇百姓」,服「黔首之役」而把天下當作自己的「桎梏」。當然,由於這種不同,產生的後果也各不相同。

作為封建帝王,劉秀能意識到「天子不與白衣同」,從而有所為而有所不為,確實難能可貴。此後重用將生死置於度外直言規勸皇上的董宣,則說明他也意識到「不與白衣同」的「天子」需要有董宣這樣的大臣直言規勸。因此,他能虛懷若谷,立開明之治。

劉秀不喜歡把玩珍珠寶玉,也不沉湎於聲色犬馬,唯有外出打獵之嗜好。有一次車駕夜歸,上東門侯郅惲拒絕開門。劉秀命隨從在門縫間和郅惲見面,郅惲推脫說:燈火太遠,看不清是誰,不接受詔命為之開門,劉秀只好從東中門進城。第二天,郅惲便上書規勸:「昔文王不敢盤於游田,以萬民惟憂。而陛下遠獵山林,夜以繼晝,其如社稷宗廟何?」此言辭亦可謂「剛切」,奏章呈上後,劉秀賞賜不唯他之命是從,而敢於對他提出尖銳批評的郅惲,卻將為他打開城門的東中門侯貶逐為參封縣尉。他懂得「切直之言,非人臣之利,乃國家之福」。劉秀在上東門遭遇郅惲,猶如當年漢文帝劉恆在細柳營之遭遇周亞夫;劉秀在郅惲面前之所為,也頗似劉恆在周亞夫面前之所為。

劉秀任命睢陽縣令任延當武威太守,他親自召見任延時告誡說:「善事上官,無失名譽。」這番完全出於好心的告誡,卻受到新任武威太守任延的拒絕與反駁。任延回答說:「臣聞忠臣不和,和臣不忠。履正奉公,臣子之節;上下雷同,非陛下之福。善事上官,臣不敢奉詔。」在任延看來,所謂「善事上官」之「善」,意味著對上官事事順從;所謂「和臣不忠」之「和」,乃是」一團和氣」之「和」。任延的這一番話使劉秀領悟,什麼東西都是有度的,包括仁義與大度,也包括「和為貴」。仁義把握不好,就會成為「婦人之仁」;大度把握不好,就會成為「無度」;「和為貴」把握不好,就會變得沒有原則。因此,對於這位「不識好歹」的新任太守,「帝嘆息曰:『卿言是也!』」

也正因為有這樣開明的意識,劉秀得天下後,「未及下車,先訪儒雅,錶行義,興學校」,沒有「一闊臉就變」,將「仁義」二字束之高閣。在他執政期間,輕徭薄賦(改十一之稅為三十稅一),約法省刑,偃武修文,不尚邊功,量時度力,惠及民生。至於後宮設置,皇陵修築,以及對待郡、國進貢,均有文帝清正簡略之風。如此上行下效,一掃西漢衰落與王莽篡政時期之奢靡。

難怪史家稱:「東漢之俗,於斯為美」。

仁明之累

劉秀也並非無可挑剔,大司徒韓歆之直諫而死,就是他很不光彩又很難抹去的一頁。

韓歆「好直言,無隱諱」,從不察顏觀色,管你愛不愛聽或聽不聽得進去,這本來就讓劉秀「每不能容」。偏偏那次韓歆又在劉秀面前力證「歲將飢凶」,並且「指天畫地,言甚剛切」,大傷劉秀自尊,以至惱羞成怒,下詔免去了韓歆的官職,將他逐出京城,讓他回「歸田裡」。如此仍不解氣,「復遣使宣詔責之」。作為「九五至尊」,劉秀加之於韓歆的壓力正好比是漢文帝時潁陰侯灌嬰騎從賈山所言「雷霆萬鈞」,這是天子之威,還能不將直言而諫的大臣壓成齏粉?於是乎,「歆及子嬰皆自殺」。

司馬光在《資治通鑒》中於此事僅以一語評說:「惜乎,以光武之世而韓歆用直諫死,豈不為仁明之累哉?」他說的「仁」即為仁義,把人都逼得自殺了,豈不影響劉秀之「仁」?他說的「明」應為開明或明智——有人譯為「聖明」——聞韓歆「切直之言」而失態,而忘了這本是「人君日夜求之,唯懼弗得聞」的事情,豈不有損劉秀之「明」?

一個「上東門侯」可以拒絕奉詔,一個新任太守可以「不敢奉詔」,一個洛陽令在他「大為震怒」之時,還敢當廷責問他「將何以治天下」,為什麼身居三公之位「素有重名」的韓歆力證「歲將飢凶」的一通「指天畫地」的「剛切」之言,會使他如此大動肝火?此箇中原因或與「素有重名」的那個「重」字有關——「功高」可以「震主」,「位重」或「名重」也可以使人有「逼主」之感,以為影響他作為帝王的尊嚴與權位。一個上東門侯,一個新任太守或一個洛陽令的「剛切」之諫,卻絕對不會使劉秀有這樣的感覺,還能襯托他的「仁明」。可見,劉秀的「仁明之累」,恰恰源於他的皇位。

與韓歆之直諫而死一樣,大學者桓譚諫「讖」而死,也是劉秀的「仁明之累」。劉秀是在儒生強華獻《赤伏符》(內有「劉秀髮兵捕不道」等語)後,因「眾臣多奏請」而稱帝的。他有一個很致命的錯覺,以為自己「以《赤伏符》即帝位,由是信用讖文,多以決定嫌疑」,以至於東漢年間,讖緯迷信成風。桓譚上疏陳言說的就是此事,這本已使「帝不悅」,桓譚又不肯順從他的心思,仍然「極言讖之非經」,使劉秀積壓已久的怒火全都發泄出來,聲稱「桓譚非聖無法,將下,斬之!」在桓譚「叩頭流血,良久」之後,雖免了死罪,卻貶黜「為六安郡丞,道病卒」。此「仁明之累」,依然源於他的皇位——他將《赤伏符》視為上天之命,這是他繼承大統的依據,哪容得別人說三道四?

回溯中國數千年的歷史,哪位「仁明」之君沒有「仁明之累」?哪位「仁明」之君的「仁明之累」,不與其以「天下之主」而不是「天下之仆」自居相連?

至於原本不是「仁明」之君的,則更不在話下了。

責任編輯/楊振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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