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這件事讓醫生感覺如晴天霹靂
來源:最後一支多巴胺
凌晨三點,我正趴在電腦前研究著那些沒有情節只有骨與肉的片子。
美小護趙大膽瞪大了雙眼盯著那位急性心肌梗死患者的心電監護儀,深怕患者出現室顫等惡性心律失常事件。
我還在等待,等待的不是奇蹟的出現,而是家屬的出現。
面對這位高齡獨自來到醫院的不願意住院更不願意手術的患者,我只能通過公安和社區輾轉聯繫上兩百公里之外的家屬。
電話的那頭,家屬說:「不要住院,不要手術,等我到了之後再說。」
儘管再三強調患者病情的危重,無奈家屬固執己見。
「你等待的不是奇蹟的出現,也不是家屬的出現,很可能是死亡的降臨!」趙大膽對我沒有能夠及時將患者收進病房進一步處理抱有很大的意見。
因為除了這位因為胸悶而獨自來到醫院的急性心肌梗死老人之外,趙大膽手中還有另外一個燙手山芋。
兩個小時前,120送過來一位79歲的老年女性患者。
甚至還沒有打開120救護車厚厚的車門,站在戶外迎接患者的我便已經能夠聽見患者急促而厚重的喘息聲了。
只見滿頭白髮的患者面色灰暗、大汗淋漓、口唇烏紫、頸靜脈怒張,聽著她似乎要將整個世界都呼吸進去的聲音,我的內心也不由自主的跟著緊張了起來。
「血壓只有80/35mmHg,指脈氧只有70%!」120醫生向我簡短的做了溝通。
很明顯,患者正掙扎的死亡的邊緣。
「家屬呢?發病多久了?」我和趙大膽一邊將患者推進搶救室一邊詢問著老人的情況。
然而讓我震驚的並不是老人危重的病情,畢竟類似這樣的患者我常常遇見。
真正讓我深感意外的是,120醫生提了一句:「患者家裡一個人也沒有,全部都去世了。是這位鄰居送過來的!」。
到底是什麼樣的故事讓這位79歲的老人孤獨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你的家人?子女呢?」趙大膽快速的為患者口罩呼吸面罩並打開了靜脈通路,而我試圖了解更多關於老人的信息。
此時,陪同老人來到醫院的鄰居言道:「她沒有家人了,死光了。」
這位穿著拖鞋的鄰居看起來似乎很熱心,他還在強調:「我也是看著她可憐,一個人在家,能幫忙就幫一點!」。
「她有醫保卡嗎?有錢嗎?」
「這個我不知道,我只是鄰居。」將患者安頓好後,他便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醫院。
我和趙大膽首先要解決的是穩定住患者的生命體征,然後才是那些社會問題。
好在趙大膽從老人的口袋裡找到了醫保卡,但這張卡里只有餘額三百元。
三百元對於這樣一位病情危重的老人來說只能是杯水車薪,甚至不夠支付一張胸部CT的費用。
在請示過總值班之後,我為患者開通了綠色通道。
所謂綠色通道不僅是指先搶救後付費,也指優先檢查診治。
很多人都會說:「到了醫院,如果沒有錢,醫生會給你治病?」。
其實這種觀點是對醫療對醫生抱有偏見的錯誤表達,是一種極端情緒化的反應。
中國的醫療,最起碼公立醫院歷來都肩負著救死扶傷的公益性質,只要你出現在了醫院,只要你病情危重,只要你沒有家屬孤立無援,醫院必定是不會放任不管的。
事實上,導致這位老年女性患者突然發病的原因很簡單: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急性發作、2型呼吸衰竭、肺部感染、胸腔積液。
40分鐘後,伴隨著無創呼吸機的撲哧聲老人烏紫的口唇灰暗的面色得到了緩解。
「老太太,能聯繫上家屬嗎?」我依舊不死心想聯繫上患者家屬,因為雖然她的家人都不幸的去世了,但總歸會有侄兒侄女等親人的。
可惜的是,我依舊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無奈之下,我和趙大膽只有將希望寄托在民警身上。
這個時候先前悄然離去的那位鄰居再次敲開了搶救室的大門,手裡拿著一瓶礦泉水熱心的問:「現在怎麼樣了,要不要給她喝點水?」。
有很多獨自居住的老年患者在發病後都難以短時間內聯繫上家屬,也有很多這樣的患者都是在鄰居的幫助下得到了及時的救治。
所以,我心中對這位中途又返回的鄰居有了一絲好感。
但是,讓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緊接著會發生驚天的逆轉。
在患者被送進急診搶救室的三個小時後,我從民警哪裡得到了一個好消息:「患者並不是孤寡老人,明明有著子女,雖然只是在五十公里之外。」
在深夜不堵車的情況下,五十公里的路程並不算遙遠。
趙大膽有些哭笑不得的問:「老人家你不是有家屬嗎?怎麼說都死光了?」
老人只是淡淡的問答到:「不要告訴他們,夜裡太麻煩了!」。
「你不想麻煩子女,卻想著麻煩別人。」趙大膽嘟囔著嘴嘀咕道。
從表面上看的確如此,明明有著子女家屬,患者卻以都死光了為理由反覆拒絕提供信息。
因為這個信息,醫務人員、警務人員、社區工作人員在黢黑的夜裡忙作一團。
然而,我卻知道老人可能有自己難言的苦衷:「好了,別說了,等家屬來了再說吧!」我有些不耐煩的讓趙大膽閉上了嘴巴。
雖然五十公里從數字上並不遙遠,但有時候它的距離要隔斷了生死穿梭了冷暖。
從接到電話到家屬出現在搶救室,家屬用了三個小時。
趕到醫院的是老人的兒子和孫女,最起碼從外表上來看並沒有什麼異於普通人的地方。
家屬一開口便讓我極度失望:「這麼大年紀了,能治得好嗎?家屬不在場,你們也檢查?」。
大家都知道這個兒子的潛台詞:「沒有經過他的同意,醫務人員怎麼能夠替他做決定花錢看病?」。
我只好將老人從發病到當下的情況又一一作了介紹,在辦公室里那盆君子蘭的見證下,我似乎產生了一種錯覺:我是家屬,他是醫生。
「我總不能眼看著老人快不行了,卻無袖手旁觀吧?如果老人不來醫院,我看不見則罷了,只要被送進醫院,我都必須要盡到自己的責任。」
我努力說服這位姍姍來遲的家屬,不為別的,只為他能夠將綠色通道的費用結清。
因為如果他不認可這些費用或者拒絕支付這些搶救費用的話,我將會面臨來自領導的壓力和趙大膽無盡的口水。
幸運的是,家屬很快結清了費用。
不幸的是,家屬拒絕了讓老人住院進一步治療的建議。
老人在我和趙大膽的救治下已經得到了較大的緩解,呼吸衰竭和酸鹼失衡也已經得到了極大的改善。
如果住院進一步治療的,未必沒有延長生命的可能。
然而,如果放棄治療的話,老人的病情不僅會再次加重,甚至有送命的可能。
於是,我又開始做起了一位羅里吧嗦的醫生。
「她每個月有三千塊退休工資,醫保卡也幾乎沒有使用過。現在不僅工資卡里沒有一分錢,而且醫保卡里只有279塊錢!」這位家屬的話想要表達兩個意思。
第一層意思是:因為沒有錢,所以不能住院。
第二層意思是:我們家屬從來沒有動用過老人的工資卡和醫保卡,那麼到底是被動用了?
「你可以報警,去社保局查明細,到藥店調監控……「經驗豐富的趙大膽很快便給出了應對方案。
「到現在還在喘,你們到底能不能治?」不知什麼時候站在身後的那位鄰居打斷了我和家屬只見的談話。
我扭過頭去看了一眼,心中不免想:「你似乎也太過熱心了吧?」。
雖然幾次溝通,家屬卻心意已決。
無奈之下,我只好讓家屬簽字自行離院。
就在家屬要為我補簽下病危通知書和自行離院的知情同意書時,這位中國好鄰居再一次出現了:「不要簽,也不要付錢!來了這麼久,還沒有治好,這是什麼醫院?這麼大的醫院都看不好,其它醫院還能看好嗎?」。
聽見他的話後,我有些憤怒了:「請你離開,我只和病人的家屬談話。你不要站在這裡影響別人的隱私。」
患者的孫女勸解著將他拉出了辦公室,他卻依舊叫嚷著:「狗屁醫生,看我不打死你!」。
縱然我有百般不願,家屬依舊很快便將患者帶離了醫院。
我不僅不甘於自己的勞動成果功虧於潰,更不忍明明有希望卻被又被家屬破滅的失望。
有人說:不應該尊重患者本人的意願嗎?
然而,這些人卻不知道:現實與理想之間的差距,誰掌握著錢袋子誰才能決定命運。
患者家屬離開了,我和趙大膽的麻煩卻來了。
這位原本還是中國好鄰居的男人,一步步的變成了要吃人的惡魔。
起初他還只是謾罵:「來了這麼久,也沒有看好。什麼狗屁醫院,什麼狗屁醫生!」。
趙大膽甚至還回了一句:「誰讓你們隱瞞情況說沒有家屬的?誰讓家屬來這麼晚的?誰讓家屬不願意治療的?你是家屬嗎?」。
聽完話後,我就知道情況不妙:這種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的潛台詞很可能會激怒這位隱藏著某種不可告人目的的鄰居。
果然,事態在逐步升級:由謾罵變成了無力攻擊!
他打砸了急診走廊里的桌椅,他腳踢了辦公室的大門,他將我堵在了房間內。
所幸的是,在保安的監控下我並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傷害。
在報警17分鐘後,這位中國好鄰居被民警說著好話拍著肩膀勸走了,只留下滿地混亂的急診和滿心彷徨的我。
當時我就凌亂了:不是應該被當場拿下嗎?不是應該向我詢問情況嗎?
我心中期望的場景始終沒有出現過:家屬態度積極,老人康復出院,鄰居被當場拿下。
下夜班後,看著眼球布滿血絲的趙大膽,我忍不住埋怨道:「知道嗎,我都是在替你受過!下一次不要在多管閑事!」。
趙大膽卻不這麼認為:「這叫多管閑事嗎?這叫路見不平!」。
幾天後,我向當晚為我保駕護航的保安師傅道謝。
他卻又給我上了一堂意義深刻的人生教育課:「你以為老人不知道是誰用了她的醫保卡工資卡,她要是不裝作糊塗的話,平時里不方便的時候指望誰呢?你以為老人只是不想麻煩家人?她可能真的早已經把他們當死人了!」。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沒有絕對的對與錯,就像沒有絕對的愛與恨。
我們看見的永遠都是呈現在眼前的事實,而不是隱藏在事實後的真相。
只是,讓我內心彷徨的是:我們無法直視的良心和無處安放的靈魂。
只是,讓我躁動不安的是:我們善於偽裝的外表和正在死亡的軀體。
註:本文系健康界原創,轉載需授權。
中國醫院管理案例課件已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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