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30歲的兒子

最新 06-22

兒子：

你好！今天是你的生日，19點32分你就整整30歲了。

仔細一算，你來上海已經9年，2009年，21歲，拿到大連理工大學的工科學士學位，被推薦到上海交大碩博連讀，27歲拿下工科博士，其間，有過迷茫困惑有過焦慮痛苦，幾乎要放棄。

依稀記得2011年的暑假，你被派到北京國家核電實習，我們一家三口在公司對面的漢庭酒店聚首，說到學術研究的瓶頸及種種困難，你產生了放棄讀博的念頭，那可能是你有生以來最痛苦的時光，也是人生的低谷，我們對你所研究的領域一無所知，愛莫能助，只能屏住呼吸聽你傾訴，你聲音低沉幾近哽咽，好幾次，我都想說，孩子，你再堅持一下，跨過這個坎就好了，話到嘴邊，沒有說出口，儘管我是個完美主義者，還是不忍心去苛責你，我知道，你儘力了，你不是一個隨便認輸的孩子，比起學位，我們可能更需要一個快樂的孩子。整整一個下午，爸爸躺在床上，靜靜地吸煙，一根接一根，煙頭的火光每閃一次，都好像要把沉悶的空氣點燃，漸漸地，煙頭從煙灰缸里溢出來了；我坐在對面的床上，不敢走動甚至有意放慢了呼吸的節奏，生怕打斷了你的思路，三個人能聽到彼此的心跳，氣氛異常壓抑，最後，爸爸一字一頓地說，要不然就申請轉碩士吧。最後，你說，我再堅持一下吧……，就這樣，你終於挺過來了。

2012年國慶，十幾位至親給你隆重訂婚，女朋友是你研究生同學，在她的畢業晚會上，你借著表演節目的機會，公開表白愛情，你的即席演講，不但表達了對愛情的忠貞，也表達了戀愛階段的博士遭遇學業和經濟雙重壓力的無奈，激起觀眾的共鳴，也讓學院書記唏噓感嘆，當場表態要提高博士生的待遇。

在訂婚儀式上，每一位親朋都由衷地祝福你們，我真誠地感謝未來的兒媳，對你事業的支持和生活的體貼，感謝她讓我這個25年的媳婦有了熬成婆的可能，爸爸說，你們是兩個好孩子，好得讓人心疼。你們脫離了世俗，懂得感恩生活，自立自愛又相互珍惜，比起當今社會那些拜金、啃老的青年，你們值得尊重值得讚賞。

你們選擇2013年1月4日領取結婚證，寓意一生一世相愛，這一年的國慶節，一場隆重而典雅的中式婚禮把相親相愛的你們擁入婚姻殿堂，民國套裙、旗袍、中山裝、閨房迎娶、抬花轎、跳火盆、掀蓋頭、拜祖、合巹等等，濃縮了中國傳統婚禮習俗，融入了中國傳統元素，營造了幸福祥和的氛圍，把一生最珍貴最美麗最曼妙的記憶鐫刻在至愛親朋的心中，也鐫刻進你們的靈魂。媽媽的婚禮致辭也藉助於媒體，一夜之間傳遍了大江南北，甚至傳到台灣和美國，更多的人——熟悉的和陌生的朋友都分享了我們小家庭的幸福，同時，我們的家庭幸福也被時空和關愛我們的朋友無限延展了。年底，你們又在馬爾地夫完成了浪漫的蜜月之旅，把婚紗倩影鑲嵌在許多人夢寐以求的島國，完美實現中西合璧的婚慶。你的年度總結這樣寫道：「2013年，除了兒女情長，我的所謂的『科研』也取得了一些進展，第一次參加國際會議，在入學的第五年也算是正式開始了我自己的博士課題。這一年自己的足跡也遍布了山西、河南、四川、廣東、香港、上海、莫斯科、布達佩斯、新加坡和馬爾地夫。從3月到12月，能夠完整休息2天的周末不超過3個，忙碌是真忙碌，不過我堅信我收穫的將是我一生的財富。」

花轎迎親

迎賓

掀蓋頭

2014年，我們四口之家在雲南歡聚，熱鬧的麗江、寧靜的束河、質樸的沙溪古鎮，還有神秘的瀘沽湖，再次刻錄了我們的足跡，也豐富了我們的記憶，你我各自完成的雲南旅遊攻略，獲得了客棧5500元獎金，這是這次家庭旅遊的意外收穫。

瀘沽湖

這一年年底，你被公派德國卡爾斯魯厄理工學院留學，最令人興奮的遠遠不是這裡曾經誕生過赫茲等大科學家，而是你可以與導師——德籍華人世界知名核專家程老師在一個實驗室工作，得以突破科研瓶頸，催進博士畢業。

2015年的春節，妻子遠涉重洋前往德國探親，這是新婚離別之後的歡聚。小兩口在阿爾卑斯雪山給老爸老媽拜年，我想，只要心在一起，即使7個小時的時差，即使1萬多公里的距離，也無法把我們隔開。

阿爾卑斯山

7月，我和老爸前往德國探親，你在百忙之中給我們量身定做游歐攻略，滿足了挑剔的老爸的所有需求，為時16天的歐洲之行，是愛心之旅也是文化之旅。足跡遍及德國、法國、義大利、梵蒂岡、希臘等歐洲五國，浮光掠影中也獲益頗豐。我們拜謁了哥德故居，巴爾扎克故居，參觀了凡爾賽王宮、盧浮宮、巴黎聖母院、羅丹美術館、奧賽博物館、蓬皮杜藝術中心，經過凱旋門，漫步香舍麗大街，幾次踏上萊茵河大橋，欣賞來自世界各地的連心鎖，逛老佛爺購物天堂，在埃菲爾鐵塔下與巴黎人一起歡度國慶。我們游羅馬斗獸場、羅馬萬神廟、拜謁希臘帕特農神廟，參觀佛羅倫薩聖母百花大教堂、但丁故居，那不勒斯龐貝遺址，梵蒂岡大教堂，梵蒂岡藝術博物館，16天的旅行，兒子全程導遊，你對歐洲藝術史如此熟悉，讓我們瞠目結舌，也讓老爸無比欣慰，能獲得這位刁鑽的藝術學博導的讚賞，絕非一件簡單之事，但是，你做到了。

你喜歡歐洲藝術，對希臘神話如數家珍，對歐洲著名雕塑家、繪畫大師了如指掌，對梵高更是情有獨鍾，你幾乎能說出梵高每一幅藝術品背後的故事。你專程去荷蘭，為的是參觀梵高美術博物館；你參觀時禁不住淚流滿面，是對這位不朽的藝術家的由衷敬意！

你喜歡啤酒，又絕非止於飲與品，而是精通各種啤酒的釀造工藝、口感，儘管如此，你從不在酒桌炫耀，只是在別人提及這個話題時，你才輕描淡寫地略說一二，而這「一二」足以令聽者驚訝甚至傾倒。

你喜歡足球，一上小學就被球迷老爸送到少兒足球訓練營，到了高中，愛上籃球，對足球的激情依舊有增無減，老媽偶爾把你的球評轉發到朋友圈，總是招來潮水般的好評，其中不乏專業教練。你是AC米蘭的鐵杆球迷，追逐AC米蘭近20年，而且，還是「米蘭圈」球迷網站的著名寫手，哪怕球隊走向衰落，你都愛他如初戀。每屆世界盃你都要與老爸打賭，屢敗屢賭，痴心不改。在你離開德國之前，專程到AC米蘭訓練基地觀摩，蹲守幾個小時等待球星簽名，兩件T恤，一大一小，你說，小的給你兒子，那時，你兒子連一個細胞都沒有，後來，兒子降生了，你忍痛放棄評球，這讓「米蘭圈」甚是遺憾，拋出橄欖枝出資請你繼續寫球評。

一起回國的第四天，你順利通過博士預答辯，這一消息，足以補償你在德國求學一年體重直降40斤的辛勞。2016年3月15日，我和老爸專程趕到上海參加你的畢業典禮。你榮獲「上海普通高校優秀畢業生」稱號，並作為畢業生代表發言，在畢業典禮上，交大校長中科院院士張傑先生給你撥穗，我們從心底替你驕傲，替你榮耀！

畢業生代表發言

8月13日，你和愛妻孕育的小生命誕生了，母子同一天生日，出生時間清晨7點28分，與你剛剛入職的公司代碼契合。

晚上，你執意要陪床，讓我和爸爸到酒店休息。路過一家男裝店，順便給你買了幾件換洗衣服，結果，你只留下一件襯衣換下那件被汗水浸透的T恤，其餘的全部退掉，問及原因，你說，我老婆在醫院生孩子，我哪有心思買衣服？當時，我的眼淚就在眼睛裡打轉，宅心仁厚的兒子，愛一個人不是說在嘴上而是用整個身心去愛，去疼。

我給寶貝取名曹晏如，希望小寶寶一生安然自樂安逸自適精神自由。媽媽起的乳名是卡卡，以紀念你訪學的卡爾斯魯厄理工學院（Karlsruher Institut für Technologie）和你喜愛的球星卡卡。

今天的寶貝出生617天。我依稀記得籌辦婚禮之前，你躺在我們的床上，和爸爸媽媽擠在一起，一遍一遍問我，媽媽，我結婚是不是要把我們家花窮呀，眼裡滿含愧疚和感激。這種眼光和幾天前說起丈母娘幫你們帶孩子生活節儉捨不得花錢時是一模一樣的，你是多麼善良呀！

出院後，你預訂的鮮花，持續一個月在餐桌盛開，香氣盈室，溫馨可人。

你和妻子用心經營這個小家，忙碌而充實，相互支持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相互信任相互愛戀，在朋友中也算是和諧夫妻賢伉儷。你們把孩子的滿月、百天、抓周等等紀念日，都設計得格外有儀式感。平時妻子日夜照顧孩子非常辛苦，只要你在家，就悉心陪護孩子，眼裡心裡都充滿憐惜。有時，我會瞬時恍惚，錯把孫子當作小時候的你，甚至會呼出你的乳名。陪著孫子一天天長大，彷彿是重新養育你一回。

在我眼裡，你始終是個孩子，直到2018年春節之後，我才意識到你已經長大了。老爸老媽還有奶奶來到上海，一家6口擠在100平米的房間里過春節，共同生活了一個多月，一門兩戶兩對婆媳三對母子四世同堂，能夠盡享天倫之樂，完全得益於你們小夫妻的悉心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