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扇巴掌、被逼喝尿、拳打腳踢,家長和孩子到底誰更絕望?
「從16歲到17歲,小柒從火坑裡爬出來兩次,這一次她不用再去什麼收費昂貴的學校了,淋巴癌晚期的她只能待在醫院接受化療。」
小柒現在患有淋巴癌晚期,今年2月18日一份由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仁濟醫院出具的病例顯示,她還有「盆腔惡性腫瘤」。
她就讀的第一所學校去年底已經停辦了。
由於她發布微博曝光在學校的經歷,6月20日,她就讀的第二所學校正在接受相關部門的介入調查。
已經沒什麼顧慮了,她說,發微博的初衷就是:
「不想讓那些學生家長再進去。」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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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洗衣液自殺的男孩
豫章書院是小柒進的第一個火坑,專收各種難以管教的少年。許多家長都是抱著讓孩子「重新步入正軌,戒掉壞習慣,愛上學習」的目的,把他們送進來的。
老師也會經常給家長「洗腦」,提前說有孩子為了離開學院會撒謊說老師體罰。
送孩子來這種學校的家長大多有種絕望感,走投無路。他們可以從學校的反饋得到自欺欺人的安慰。
學校發過來的視頻里,能看見學生們在寫字、念書。看到這些,家長焦慮的心情就會好很多。但是視頻里看不到孩子們的絕望。
直到有一天,學生小勇吞下了洗衣液,決定自殺。小勇的母親向學校交了3萬多元學費,最後換來的是醫院下發病危通知書。
新聞曝光後,許多家長才如夢初醒,發現自己的孩子在這裡被關小黑屋、毆打。
(豫章學院經常關人的小黑屋)
一口氣喝下了半瓶洗衣液後,小勇被送往醫院,醫院下達病危通知書。但豫章書院沒有告訴他的父母,而是把小勇接回了學校,用桶裝水和漏斗不停往他嘴裡灌,灌到吐,吐了再灌。
「我只記得自己當時吐了好多泡泡,也吐了好多血。」小勇說。
2017年11月,豫章書院山長吳軍豹在微信群里說豫章書院已經「主動申請停辦」,後來青山湖教科體局註銷了學校的辦學資格。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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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管不了的都接收
(小柒已在醫院接受化療)
「我以為豫章書院那個樣子,我(就)可以回家了,可是我錯了」
小柒沒想到,去年跳出的火炕,今年又跳回去了。
關於小柒的教育問題,她爸爸比喻成「做飯「,他說,再送女兒去這類學校的原因是:
「做飯總不能做到一半,不燒了就壞掉了,放到這個學校重新燒一下,加加火。」
從豫章出來後,小柒就馬上被帶到了一輛車上,同車的還有兩個豫章的同學。
下車後,她眼前是一張新的大門,通往「南昌市陽光學校」。
這是一個行為心理矯治學校。說白了,和豫章書院一個模子里出來的,專門賺「問題學生」父母的錢。學校一名負責人說,來這裡的外地學生,一個矯正期的學費為21780元。
那麼,怎麼讓家長願意掏錢呢?
學校的口號是既能矯正不良行為,又具有初中學歷和技能培訓,父母看了會覺得比較划算,可以幫忙管孩子,又能混到個文憑。
學校負責人介紹,這所學校的招生對象是「只要父母覺得管不下的都可以。」如果需要學校去學生所在地將學生「帶走」,也可以,往返路費每公里2.5元。
阿圈在學校官方主頁看到,學校重點推薦了校內遠程監控視頻系統,在頁面詳細展示出包括教室、走廊、活動室角落的各種監控鏡頭畫面,家長上網就可以隨時監控到。
他們太懂家長要什麼了,如果花錢可以重新獲得對子女的掌控力,特別是在父母眼中已經失控的孩子,他們願意。
學校網站介紹里說:
「關注每一個孩子獨特的心理特質,為每一位學生建立個性化的心理檔案。心靈驛站設有個體諮詢室,使來訪者能夠在一種相對安全、舒適的環境下,真實的表達自己,從而校正他們的心理狀態。」
但事實好像並非如此
接受媒體採訪的一名男學生說:
「我身上好急想上廁所,找了個瓶子拉進去,被一個人舉報,下午下課的時候教官叫過我來…」最後有四個人在監控盲區逼他把尿喝掉了。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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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戀的同學要互扇巴掌
動輒學費幾萬元的學校到底學什麼呢?
阿圈看了學校相關介紹里,針對行為矯正專門開設了早戀專題、逃課專題和叛逆專題。
事實上,關於早戀,學校的行動力似乎並沒有停留在講道理的階段。
「讓我們互扇巴掌,男的打我不夠狠,然後教練就上手了。「一名女學生接受新京報的採訪時說,她被一巴掌打蒙了,直接坐到地上。
還有一張對教官表現的記錄表上,明確寫著有教官會給學生煙抽。
收費如此高的學校,師資素養卻明顯需要打個問號。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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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學校逃出來,她把母親殺了
2016年,16歲的黑龍江女孩陳欣然向警方投案自首。案發前,她把親生母親囚禁了整整8填,其中有4天沒給母親吃任何東西。
此前,她曾被父母送到強制戒除網癮 、收留教育問題學生的學校。
2016年2月,陳欣然在公共場所被父親和一群親戚指認,兩個陌生的健壯男子上前摁住了她。
山東這所學校是父親上網搜的,搜到了一所「山東科技防衛專修學院」,父母還托山東的朋友去打聽。聽說學校名聲還可以。
來到這所學校以後,她穿上了學校統一的迷彩服,不能再穿任何其他衣服。
手機也被收走,不能上網,這是一所專業「戒網癮」的學校。
「學校里很亂。吸毒的販毒的,賣淫的賭博的……我跟他們比起來,我真的不覺得做錯了什麼。」
陳欣然不太明白父母為什麼把她送進來。
她在入學時填了張新生登記表,
各個階段「記憶中開心的事」一欄寫著:「無」
喜歡的親人一欄里寫著:「沒有」。
「記憶中傷心的事」和「原因」里,她寫了很多:「被父母打罵」「被別人欺負,父母卻不維護我」「家裡只有冷暴力」「父親奪走一切我的東西,朋友、自由、權利。」
「困惑和煩惱」一欄,寫著:「家裡面為什麼不能夠尊重我」。
6月10日,父母帶陳欣然出學校。陳欣然三個月以來第一次踏出校門。在醫院找了個機會,逃跑了。隨後父母登出尋人啟事,不久後她回到家中。
8月8日,母親回家給女兒做飯,被她用膠帶捆綁在卧室的拳擊沙袋上。此後被囚禁了整整8天。
陳欣然拍攝了一段11分半的視頻,存在了自己的手機里。視頻里她穿著一身訓練服,戴著拳擊手套,時不時在走動中打李梅一拳。她還有一根甩棒,拿著棒子打母親的時候,她會諷刺地說,「多輕啊。」
9月16日案發,警方在現場看到了陳欣然的母親被捆綁的狀態,她被很多東西綁著。米尺、膠帶、領帶、鐵質的衣服掛、繩索……
此時母親已經死亡。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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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 話
我們的孩子病了嗎?能治好嗎?要怎麼治才算治療成功了?
大多數家長都會給出一個雷同的答案:不聽話就是病了,聽話就是治好了。
大家還記得楊永信和他的「網癮」電擊療法嗎?
2008年,他以網癮少年們救世主的姿態,突然出現在父母們面前。
網戒中心裡有一間13號治療室,任何少年少女,無論之前多麼不聽話,怎樣頂撞父母,怎樣大聲反抗。只要進了那個房間,40分鐘後出來就會像換了一個人一樣,百依百順,聲音輕的像蚊子哼,有的甚至當場向父母跪下認錯。
這樣的描述,沒有讓父母覺得毛骨聳然,部分家長反而趨之若鶩。
孩子們被連哄帶騙或者強制帶到楊永信的網戒中心,交上一大筆治療費,實現「改過自新」,
「電休克治療儀」,也就是通過往孩子的太陽穴里通電來「治療孩子」。
電到你求饒,電到你屈服,電到你認同我,最後成為我的一部分。
《1984》里,溫斯頓的意志在最后土崩瓦解。
他把能出賣的都出賣了,包括自己的意志、良知、尊嚴、愛、女友、信念,心裡充滿的只是由衷的感激和愛,他終於迎來了他渴望以久的子彈,他是個幸福的人。
如果這就是父母對孩子的期待,不算一種悲哀嗎?
(陳欣然9歲時給媽媽寫的信)
(文中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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