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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雪&張永基&王寶良:焦慮與痛苦,一種積極的實在

耿雪,2007年畢業於中央美院雕塑系,她的創作將雕塑傳統語言跟影像、多媒體等當代語言完美結合,拓展了雕塑的表現力度。王寶良,今年畢業於雕塑系,選擇木雕這一傳統語言表現自己的生活狀態。張永基,畢業於實驗藝術學院,關注大眾視覺現象,並以個人化的創作討論互聯網時代下的藝術個體能量。他們三人彼此參照,既能在對方身上看到堅守的東西,也能看到拓展自己創作的可能性。或許他們三人就折射出當代藝術環境下,雕塑創作的一種方向以及年輕藝術家的現狀。

耿雪

王寶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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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永基

採訪對象:耿雪、王寶良、張永基

採訪時間:2018年6月8日中央美術學院

採訪地點:中央美術學院雕塑系

採訪整理:張文志

耿雪 《海公子》2014

張文志:今天這個組合很有意思。耿雪老師是雕塑、版畫專業完成學業,現任教央美雕塑系,畢業作品《海公子》就非常受歡迎,將雕塑、陶瓷、影像、繪畫很好的結合在一起。王寶良今年雕塑系畢業,作品選擇了比較傳統的木雕。張永基今年從實驗藝術畢業,畢業作品是一組影像,也很好反映了大眾文化與當代藝術的一些關係。今天這個聊天從雕塑出發,圍繞雕塑與當代語境生髮出的各種關係和可能,對彼此都能有一些觸發。回應畢業季的一個主題,耿雪,你當年畢業是一個什麼情況?

耿雪:我是2007年雕塑系本科畢業,當時情況跟現在不一樣,沒有這麼發達的移動互聯網,不像現在學生視野那麼寬。我當時考慮的問題也比較簡單,面對的問題跟你們不一樣,我當時考慮的就是跟以往發生的當代藝術的比較,或者跟藝術史去比較,然後找自己的坐標。其實我上大學時流行那種西方喜歡買單的特別中國符號的作品,或者那種比較簡單的批判的作品。我當時很努力的研究中國美術史,比如中國古代雕塑的造型,中國美術史上的經典作品,也有意得和其它亞洲文化比較,韓國的和日本的,作品中強調自己的一些觀念、女性的角度,也是很用心在尋找自己創作的立場和根源。我2014年從版畫系研究生畢業,做了那件《海公子》,徐冰老師的指導對我幫助特別大。考研之前做陶瓷很多年,經常自己拍攝瓷的作品照片,我就發現圖像的力量有時候比原作還強烈,我就想雕塑的照片能不能變成作品,也漸漸對作品的圖像有了信心,這些問題圍繞我七八年,後來才拍了一個瓷器的影片。

王寶良 《西緒弗斯式幸福》 木、鐵、紙粘土、現成品

張文志:王寶良同學,你的師姐在十年前做一件雕塑的時候會從歷史、藝術史中尋找自己的位置,也會把一些傳統的圖像、文本做一些自己的轉換。那在2018年的今天,你做畢業創作的時候,主要關注些什麼呢?我看到你選擇的是木雕這樣一個比較傳統的語言。

王寶良:我覺得有一個不同,耿老師做作品的時候會很清晰地思考自己在藝術史里的定位,很嚴謹,這是一個成熟藝術家的表現,我更多的是靠本能的衝動,抓住那個離自己最近最想表達的東西,所以當我聽到我那組《西緒福斯式幸福》被評價為古典的哲學命題,自己都有點驚訝,因為我做的時候並沒有過多想過關於古典和當代的問題,它只是單純從我自己生活狀態出發的一件作品。因為我的經歷比較波折,我之前是油畫系的,後來轉到雕塑系,還轉過工作室,我自己平時也經常處在一種比較糾結比較掙扎的狀態,所以更多的是關注人類普遍的生存狀態,至於木雕的語言問題,只是從材料的客觀優勢考慮(木頭比較輕而且結實,非常適合做機械裝置),並不是想突出材料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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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寶良 《西緒弗斯式幸福》 (局部)

張文志:那看你的經歷和想法,還是蠻跳躍性的,但看你的作品好像又不那麼跳躍。

王寶良:對,最後這個作品其實是挺保守的,如果讓我自己來打分的話,我覺得就60分,算是完成了一件作品,跟我設想的可能不太一樣,我自己設想這個東西應該很有衝擊力。這個作品,如果你願意慢慢感受也許能品出一些細節來,但那種在第一時間抓住眼球的吸引力和衝擊力是比較弱的。當然這種衝擊力可能本身也很難在雕塑裡面呈現出來,不像影像,有動態視覺,還有聲音,在語言本身就有它自己獨特的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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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寶良 《西緒弗斯式幸福》 (局部)

耿雪:他的作品在很細微處挺感人的,比如他做了一隻手,在一個抽屜盒子里不停地出拳,這種不斷重複會讓你感受到一種特別深層的東西,然後還有放著骨頭的花瓶,花瓶是一種扭曲的形態,好像是靜態的,但瓶中的骨頭在不經意間是會蠕動的。整個作品將機械運動、動態和造型結合的特別好,能傳遞出來一種東西,也挺有力量的。

王寶良:其實我做這件作品,就是想表達自己的一個狀態。我這幾年一直處在一種很掙扎、焦慮的狀態,就是心靈得不到安寧的那種狀態,我就想是不是我自己出了問題,後來我發現這是一個普遍現象。後來我讀了叔本華,他從一個獨特角度思考這個問題,認為痛苦其實是積極的,幸福反而是消極的,人類本身就是痛苦的,正因為這些痛苦,所以人類才進步,給了我很多啟發和引導。

張永基 《時代在召喚》 影像

張文志:在你看來,痛苦是人類的普遍狀態。那張永基你怎麼看呢?你那件畢業作品看著挺歡樂的,而且你的作品取材抖音,這也是社會的一面鏡子。

張永基:最開始,我做作品也是在跟自己對話,試著解決自己內部的一些問題。這個過程也是痛苦和跳躍的,因為在一種混沌的狀態中,很難找到一個合理或者明晰的線索。越想弄清楚自己是怎麼回事,越糾纏在自我當中。後來我從這個狀態中跳脫出來了,主要是意識到太把自己當回事並不太好,我覺得藝術也不是非要傳達什麼自我。其實每個人說的話都可以非常有價值,就看你怎麼說,說的水平怎麼樣。所以我意識到做作品更重要的問題,也是徐冰老師啟發了我,就是你到底用什麼方式去表達那個你認為有價值的話。《時代在召喚》我就在找這個方式,假如自己單純的去拍一個影像去表達當下人的一些狀態,對我而言也比較不容易做得好。這種方式也是大多數人能想到的,也容易淹沒在大環境當中。今天在互聯網時代下,很多人在網路環境中釋放著能量。大家都在表達,這些表達中當然也有我想說得話。那我怎麼用自己的方式來講呢?我何不把自己抽離出來,以一個更宏觀的視角去整合這些力量,那可能會是一個更好的呈現。最後作品出來的感覺我覺得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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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永基 《時代在召喚》 影像

耿雪:我聽他的敘述,聽出幾個關鍵。第一,他說不斷跳躍的創作,我特感同身受,我也是數碼、照片、雕塑、繪畫、影像不停地跳,但真正拿出來有效的作品就那麼幾件,大量的實驗品。第二,徐老師說的那個我覺得特別關鍵、核心,就是你用什麼語言、方法特別好地表達出你想說的東西。去年暑假寫雕塑教材,讀了一些書,有一本《1985年以來的當代藝術理論》,自己總結了一些理解,藝術的魅力在於它的複雜性,美學與倫理、創造的過程和作為結果的藝術、現實世界和表現技術之間的複雜關係——這種關係往往需要是緊張的、各要素之間相互博弈甚至互為悖論的,而又是彼此加強的。你能在複雜性中掌控一種單純的力量,又能體現出這種複雜的關係,其實挺不容易的。第三,其實處理那些網路材料挺難的,就像你說的,你的東西很快就會淹沒在人群中,大家都在發聲、表達,有的不是藝術家的人甚至做的很有藝術性,很有意思,這個時候藝術家的心態要怎麼放,作品要怎麼做,我覺得這是很當下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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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永基 《時代在召喚》 影像

張永基:其實我當時在想《時代在召喚》的時候,挺有危機感的。其實在2014年我們On Space就做過短視頻的作品展——「像博爾特一樣快,10秒影像展」。當時剛流行「美拍」,一個拍攝10秒視頻的App。我們想這個事情是有意思的,就找了一些藝術家和朋友,用10秒去創作影像。現在短視頻流行起來了,跟當時比較起來,那個時候的10秒跟現在完全不是一個狀態,現在短視頻呈現出來的創造力和思維活力是非常豐富和生動的。你會發現裡面把我們之前所做過的方式都涵蓋了,同時出現了更多的可能性。在今天,影像的創作似乎不是小圈子之間的比較了,而是跟這個時代的人去比較。我自己再去做這類短視頻,是很難拼過這個時代的。很多點子化的影像藝術家在今天這樣的語境下也顯得非常無力。《時代在召喚》就是意識到這一點,所以就使用了大眾生產出來的短視頻進行挪用和拼貼。另外影像拼貼的方式在延續我之前創作特點的同時,我認為也很符合今天短視頻在手機屏幕里呈現的特點。

耿雪《米開朗基羅的情詩》2015

張文志:看大家的作品,以及聽剛才的描述,我在想一個問題,就是互聯網時代,圖像時代的到來,其實藝術家的力量有時候很弱小,就像張永基說到的,假如自己再創作段視頻,他很難拼過這個時代。其實這就是一個現象,藝術家是無法對抗一種社會性創作行為的。這就提出一個問題,藝術家如何做自己的創作,張永基似乎有自己的策略,那我們是不是有一種藝術的危機感?

耿雪:我覺得這種危機感挺好的。之前幾年我還有點失望,藝術變得特別商業、無聊,網路帶出來這些瘋狂的問題後,我又突然覺得有了新的問題、新的敵人,變得不那麼無聊。張永基的做法是在對抗中尋找可能性,我現在正在做的作品也是怎麼面對新的問題來創作。

張永基:拿抖音里大量的模仿行為舉個例子,其實我發現這種行為,其實跟我們藝術創作很像,有些人就是純粹模仿,有些人就是想模仿的不一樣,看上去我是在模仿你,實際上我在顛覆你。當下的環境很多東西都很碎片化的,需要看你有沒有一個好方式去處理它們,我目前的創作方法,就是想要形成與碎片時代的反差,這可能是我目前想的一個出口。但之後應該怎麼做,還需要更多的思考和實踐。

耿雪:我覺得創作要走一個長線,還得要有方法論。雖然現在每個人都在表達,可能你說的話別人也在說,視覺和審美也是重複。但作為藝術家需要一個長線,可能這幾年的網路狀態只是影響你的其中一個階段,還會有一個更大的方法論的東西在支撐你整個思考和行動,最後你一輩子的所有作品呈現你這個人的思想。

耿雪 《童年是人生更美好的階段》綜合材料 雕塑和影像 2018

張文志:那王寶良你怎麼看這個問題?就是社會有一種整體性創作的時候,會對藝術的能量造成一種衝擊,藝術家怎麼去面對。好像雕塑在技術層面也不是藝術家的專屬了,比如3D列印就能實現人人塑造一個形體的可能。

王寶良:怎麼面對你提出的問題,我是這樣認為的:假如現在有一個人不需要學習就做木雕做的跟我一樣,那他會不會取代我或者超越我?我覺得不會。我認為真正決定你是不是一個好藝術家的因素,是你要說的話,就是「你要表達什麼」,就算有技術支撐,很多人依然沒法成為藝術家,因為他不會藝術地思考一個問題,而藝術家在這一方面是敏感的,所以我覺得一個卓越的藝術家,技術當然很重要,但不是最根本的問題,真正支撐起來的東西還是他的思想。

耿雪:比如回到雕塑的問題,我們首先要搞清楚雕塑的本質是什麼,它可能不是為了模擬一個形式,不是為了塑造一個形體,中央美院雕塑係為什麼要多學一年呢,就是這種空間訓練更花時間,我們在訓練的過程中跟平面藝術的人可能就不一樣,油畫系學生選修雕塑,他可能畫的很好,但不一定能做出來。這種空間深度的訓練,就像小孩子從出生到長大,他通過爬行來感知空間,是對觸覺、手和腦的關係訓練。這個關係並不是技術能直接給的,但會直接影響我們看東西的方式。通過這種空間訓練,他面對世界的時候也會有不同的認知,就像我去拍影像,可能跟張永基的方式不一樣,因為我有雕塑的背景,張永基也有他的獨特的背景,這種已經長進你身體里的、你的過去的背景是科技很難替代的東西。其實這也是讓藝術家更加清晰地面對自己。

張文志:作為學姐,耿雪最後再說說你對今年中央美院雕塑畢業創作的感覺吧。

耿雪:我就做為先畢業的學姐說一下自己的個人感受吧,我感覺雕塑系整體還是很強,每個工作室有各自較強的優勢,都有出彩的畢業作品。六工謝書涵那件《我或許可以告訴你》,在空中掛著三個粉色的女性,使用的是粉色海綿,造型又有中國傳統造像的形體感,介於傳統造型和流行文化之間的狀態。朱克龍用非常中國傳統泥塑的材料,泥土、稻草、棉花等創作的《再見》也給人很深印象,房穎的用紙、麻、漆創作的《入俗不受塵》也體現這個女孩對美感和造型的掌控力。這些都是從六工的教學系統中生長出來的真實的有感覺的作品。

謝書涵 《我或許可以告訴你》 海綿、布

朱克龍 《再見》 泥、稻草、棉、床

房穎 《入俗不受塵》 紙、麻、漆

一工作室田建新趙悠的一些小木雕作品在造型這方面做得很好,也可以看到日常的積累,是很好的狀態。雕塑系很多同學還是在塑人像,做人像其實也挺好,但一些同學擺脫了雕塑做人像,進行了更廣闊的實驗,比如五工周振興的《旋轉木船》、三工王宋鑫的非常詩化的《罈子》,張之慧的《或許可能好像是不是》對網路圖像、圖像與形式進行了有趣的研究,看得出在新形式里探索的很深入。還有四工作室的王雲鵬《3000目》對廢棄建築構件進行打磨,呈現出一種出乎意料的形式美感。甘浩宇的《驚夢》用了陶瓷的材料去實現一個「造園」「疊石」的遊戲空間。當然,今天我們對話的王寶良也是我們工作室的,前面聊了他的作品也非常好。

趙悠 《靈山》 雜木

周振興 《旋轉木船》 舊船、影像

王宋鑫 《罈子》 綜合材料

張之慧 《或許可能好像是不是》 噴墨列印、複印紙、鋼版紙、相紙、宣紙等

王雲鵬 《3000目》 鋼筋混凝土、水泥、大理石

甘浩宇 《驚夢》 陶瓷、木

這些都是我印象比較深的作品,也許每個人眼光和想法都不一樣,看到不同的東西。其實畢業創作只是一個階段,它沒有失敗或者成功的狹隘評判,就好像我之前看到一張圖,裡面是一個老師要考試大象、魚、猴子、烏龜、狼「為了保證公平,每個人都必須接受統一的考試,爬上那棵樹」,圖片下面有愛因斯坦說的話:「每個人都是天才,但是如果你以爬樹的本領來判斷一條魚的能力,那他終其一生都會以為自己是個笨蛋。」所以教育的問題很深,不能沒有標準又不能只看標準。其實一個局部內是很難做到對每個人的天賦都公平的,大家要看清這一點,畢業之後的路還很長,有簡單的路也有難的路,畢業後開畫班是相對簡單的路,可以比較快賺錢,或者考研,也是相對有穩定感。但是如果你選擇了艱難的創作之路,也不要閉關自守的低頭創作,而是一邊創作一邊真正到社會中接觸真正的生活,認識不同的人,給自己創造各種機會努力謀劃發展,這似乎是令人焦慮和艱難的,但是幾年後你會磨練出一身本領。

圖片為藝術家提供

CAFA畢業季專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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