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生的配角,後半生的芳華
我們常以為,人一生最美好的時候就是年輕的時候。
所有的夢想激情、社會地位、金錢榮譽,都是在年輕的時候才算數。
退休了,就該功成身退。
從此吃著年輕時掙下的老本,過著過一天是一天的日子。
但認識她以後,我發覺,生命的芳華最是沒有邊界。
社會也許會帶著偏見,但生活從不因你的年齡而拋棄你。
往後想要過什麼樣的日子,永遠由現在的你決定。
年輕如此,年老亦然。
「本該年輕時收穫的,退休之後全得到了。」
這是她的意外之喜,也可以是你的。
她叫蔡學娥,一個你可能從沒聽過的名字。
但這個名字,常常出現在越劇藝術大師王文娟的名字後面,一長串的配角演員名單里。
電影《霸王別姬》里,程蝶衣的幸運是,經歷了痛苦的學藝生涯後,他終能成名成角。
而現實生活,遠沒有電影里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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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半生
1948年,蔡學娥懷著藝術的天分降生。
愛唱愛跳的她,從小就是學校里的文藝骨幹。
所以,當上海越劇院學館(戲校)來招生的時候,她的入選毫不意外。
那一年,她12歲。
在12歲孩子的眼中,外面的世界是夢幻而美好的。
當她在排練廳,看到戲曲演員高挑挺拔的身材,靈活跳躍的身姿時,她就認定:「我要唱一輩子的戲,做最好的角。」
蔡學娥學藝的痛苦,絲毫不亞於程蝶衣。
每天天不亮起來練功。炎夏時在日頭下暴晒,寒冬里單衣薄裳的挨凍。動作稍有怠慢,老師就是藤鞭伺候。一日下來,被藤鞭打得遍體凌傷是常事。
這是普通人想像得到的艱苦。
每天晚上,要把腿綁到頭頂上睡覺。睡到半夜,腿麻得沒了知覺,就要趕緊起來練功踢腿,否則腿就殘廢了。這是在拿命去拼。
這是普通人想像不到的艱苦。
除了艱苦,淘汰的噩夢也從未放過他們。
淘汰每年一次,回家過寒暑假的學員們,如果沒有收到戲校的上學通知。等待他們的就將是慘淡的前程。
要麼返回原籍,從頭開始讀書。一個班裡,人家都只有七八歲,就你一個十三四歲,走到哪都是別人指指點點的目光。
要麼接受分配,直接工作。什麼工作呢?別人挑剩下的,沒人做的工作,不願去的地方。新疆建設缺人,你從上海去新疆吧,從此回不回得來就聽天由命了。
所以,每個人都害怕淘汰。假期的日子,每天都提心弔膽的過,巴巴兒等著郵遞員來,祈求他包袱里有一封寄給自己的上學通知。
但幸運兒是少數。
第一年,淘汰100人;
第二年,淘汰100人;
6年之後,原先的300人,留下的不足20。
印證著戲校老師常說的那句:「培養100個大學生才能培養出一個演員」。
蔡學娥就是其中的幸運兒。
「我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所有的課都是老師一對一重點輔導,淘汰是不存在的。」
那時的她是驕傲的,艱苦的學藝之路,被她過得如沐春風。
還沒畢業,就被當時紅得發紫的上海越劇院,選去作為種子選手培養。
對於成名成角的未來,她毫不懷疑。
但現實,沒有給她做夢的機會。
1966年,當蔡學娥以優異的成績從戲校畢業時,迎接她的是文化大革命的爆發和學員下放農村的指示。
戲校關門,越劇院禁演。蔡學娥的戲還沒來得及開鑼,就被撤去了舞台。
苦熬了6年,結局一地雞毛。
蔡學娥 右一
好不容易熬過最無望的年代。越劇院重開,老一輩戲曲藝術家得到平反,戲校的同學陸續回歸,眼看著希望重燃。
但機會依然不屬於她。
那些在文革中受到迫害的老藝術家得到特別優待,主角都是他們的,蔡學娥成了最尷尬的一代。
能力再強也只能做配角,掩在眾人中,不怎麼起眼,不那麼重要。
同一個舞台上,幾步之遙,卻是天差地別。
這就是蔡學娥的前半生。一個詞的總結是「生不逢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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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生
而她的後半生,也有一個詞,叫「置之死地而後生。」
1996年,蔡學娥48歲,剛剛從戲劇院退休。
正當她終於卸下包袱準備歇歇腳的時候。死神卻意外造訪。
她被查出骨癌和肝癌。癌細胞擴散全身,只有化療可救命。
化療要28萬。
那時,她每個月的工資只有67塊,家裡連1000塊的存款都沒有。
哪怕放眼全中國,萬元戶都是鳳毛麟角。
28萬,那是生活給她開的一個天大的玩笑。
面對這樣一個不可能的數字,蔡學娥索性不治了。
「如果治,我可以想見,我的餘生將極其痛苦,全家也將陷入絕境。如果不治,我還有半年時間過我想過的日子,家人不受影響。哪種生活更值得呢?」
蔡學娥掐斷了自己的退路,也突破了所有束縛,她感到從未有過的輕鬆。
「最後的半年,我要放肆而活!」
她愛跳舞,那就去跳!
蔡學娥 左一
小區里,廣場上。有空地就能隨時起舞。
抬腿,躍身,旋轉,那些在舞台上無法揮灑的動作,現在可以毫無顧忌。
每一次,她都要跳好久,直跳得自己筋疲力盡,大汗淋漓。
她喜歡這種生命的躍動。每次聽到心臟猛烈的跳動,肺部拚命索取空氣的喘息,她就覺得生命蓬勃的力量,還牢牢駐紮在自己的身體里。
小區的居民們都喜歡看她跳舞。覺得她的舞蹈充滿了生命力。不少人登門求教,她也樂於傾囊相授。久而久之,她就成了社區里頗有名氣的舞蹈老師。
蔡學娥 二排左四
她不滿足於戲曲舞蹈,又自掏腰包學習小品、民族舞、秧歌、氣功、健身操……她會的越來越多,教授的內容越來越豐富,來上她課的人絡繹不絕。
「生命太短了,好的東西太多,我只有拚命學,再儘力分享,才覺得此生不算妄過。」
蔡學娥 二排右一
生命終究沒有苛待她。
也許是舞蹈帶來的大量運動,也許是她豁出去的輕鬆心態。
半年的死亡時限輕鬆度過,數年後再去醫院檢查,癌細胞已全然消失,連醫生都覺得她是一個奇蹟。
「我很慶幸當初沒有做化療,不然我絕不可能活得著么暢快!」
現在的她,是上海所有在編廣場舞團隊的指導老師、靜安區舞蹈協會的理事。
她的學生從中國人延伸至外國人,人數過千。
蔡學娥 二排中間
她的家中,原先是眾多和戲曲大家的合影,現在被榜樣人物、優秀代表的獎盃獎狀擠得滿滿當當。
她一輩子沒有成為越劇界受人追捧的名角,但現在她在上海社區里一呼百應。
「我以為我一輩子都只會是一個被人遺忘的小配角,但沒想到現在大家會如此看重我,我受寵若驚。本該年輕時收穫的,反而退休之後全得到了。」
這是她以一顆將死之心,突破生命時限後,最大的意外之喜。
蔡學娥 右一
蔡學娥說,她這一代是最苦的,經歷了新中國發展初期的所有陣痛。
但是,她也比別人更加幸運。
因為她意識到歲月從來不會手下留情,所以也更懂得不能再去過那種庸庸碌碌的日子。
不苟活,是她善待自己的一種選擇。
其實,生活從來都不只有一種打開方式。
決定我們未來如何的,永遠是你此時此刻的選擇。
而這樣的選擇,現在還來得及。
分
享
時
刻
你可有過「生不逢時」、「懷才不遇」的境遇?
這前半生走過來,可曾慶幸或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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