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遠不知道，大蔥對山東人意味著什麼？
端午小長假前，唔哩菌和一個來自山東的哥們吃了頓飯。
飯桌上，我們聊起了放假之後的打算。
我是不計划出行的，而他則要回老家。
離得近都想回去，這是正常的，我想當然地這麼說。
結果，這哥們卻說的是——
「不是想家，而是想老家的大蔥了。」
我突然不知道怎麼接下去，場面一度變得很尷尬。
在我那年輕的認知里，大蔥一直是一種矛盾的存在。
我承認不能沒有它，中華美食的精髓就在於蔥姜蒜這類作料的排列組合；
但同時又有點嫌棄它，討厭它奇怪沖鼻的味道，吃完之後必須去刷個牙。
否則都不意思出去見人，害怕一張嘴別人離遠了。
唔哩菌一向深諳，「不喜就勿擾」的交流之道。
面對喜歡不起來的大蔥，我也只好閉上嘴了。
眼見空氣突然安靜，場面略微有點尷尬，山東大哥張口了，終止了尬聊。
他彷彿看出了我的迷惑，說道：
「你不明白，大蔥山東人的意義？」
他向我解釋道，蔥在山東人中的地位。
它是一種傳承，從小，父輩們就會穿著大白汗衫，搬個馬扎子坐在門口，洗好一條一米多長的大蔥，像啃甘蔗一樣塞進嘴裡，嘎嘣兒一聲，清脆又質樸。
吃它有時甚至需要有儀式感，一根有尊嚴的山東大蔥，一定是身披薄脆煎餅如黃袍加身，頭頂的王冠是莊嚴肅穆的醬色，再從餅底鑽出不羈的尾巴，這才是王者之姿。
其實就是煎餅卷大蔥蘸醬
因為它本身就是一種禮物。
當然這是誇張的說法。
不過山東人民愛大蔥卻是不爭的事實，愛到什麼地步呢？
吃貨地圖上有個傳說，你如果想跟一個山東人成為好朋友，就去生吃大蔥吧！
假如你能鎮定地把大蔥卷進煎餅，蘸著醬幾口吃完，他們甚至會把銀行卡密碼都告訴你。
這個說法在吃貨世界裡傳得沸沸揚揚，至今還沒有驗明真偽。
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蔥已經融入了山東人的日常。
飯後你們吃點水果開開胃，山東人吃蔥。
開車無聊了大家嚼口香糖，山東人吃蔥。
看劇我們拆開一包薯片、辣條、浪味仙、魚豆腐的同時，山東人依然只是淡定地拿起蔥，順便還會喊：「麻，冰箱里大醬快沒了！」（請用山東方言自行腦補）
不單零食，還是靈藥。
如果你在山東不吃蔥蒜，那你所有的小感冒小發燒都是因為不吃蔥導致的。比如感冒了，老媽就會對你說：「讓你平時連蔥都不吃！」
它可以變成蔬菜、成為零食、化身水果甚至保健食品等一切能吃的。
但這一切的前提在於，山東的大蔥。
山東那地的蔥，是不一樣的，是全中國獨一味的。
在其他地方的人的認知中，一捆蔥無非就是這樣；
或者這樣；
頂到天也就這樣；
而山東的大蔥是這樣的。
肉眼來看，這大蔥的長度已經快有一人高了。
不信我們來測算下，以這個微博里來自山東章丘的大蔥為例。
假設圖中樓梯一階為20厘米，經過粗略的目測和幾何計算，圖中的大蔥高度已經超過了一米五。
要知道，全國女性平均身高為155.8cm，男性平均身高也才167.1cm。
怪不得有網友自嘲說，「還沒有大蔥長得高！」
不過這樣的蔥段，才敢叫大蔥，其他與之相比，小蔥都算不上了，簡直微蔥。
而山東人就是生活在一片蔥林之中的，真是面朝大海，一片蔥白。
試想一下，如果莫言不是高密人，而是長於產大蔥的章丘。
那麼張藝謀拍的《紅高粱》就要改名了，改叫《白大蔥》了。
那場景就變成了九兒和余占鰲在蔥地里嗅著蔥香乾羞羞的事。
高大的體型保證了山東大蔥的外表出眾；
但山東大蔥最厲害的地方遠不止在於驚人的外在，更在那青白蔥段下蘊含的五味中。
這位山東大哥年逾四十，走南闖北多年。
南方的蘇杭一帶、江西湖南都待過一段時間。
最後兜兜轉轉還是選擇了北方，來了北京。
這一與工作有關係，吃喝口味也有點原因。
大哥不喜米飯，也不愛各種面，獨愛各種饅頭、包子、大餅。
但南方的包子是不放大蔥的，吃不來。
來了北京以後，豬肉大蔥、牛肉大蔥的包子是有了。
可惜，美中不足的是北京的蔥段也就一隻手臂的長短，遠不及山東大蔥。
好在的是，回家便利了。
於是，每逢小長假，不管風霜雨雪，還是炎陽暴晒，都不能阻止一個愛蔥者。
我很好奇，那種讓他「念念不忘」的味道是怎麼樣的。
他也很難形容，憋了半天說出了一個字，「嘶……」
這是他對吃大蔥時最形象的描述，這個「嘶」的意思是，蔥有點辣口，但緩過來之後，又有回甘。
言談之間，彷彿一顆蔥下嘴，已經悟透了人生。
這種蘊含了人生百味的味覺基因是與山東人的歷史息息相關的。
據《管子》的記載，大蔥最早是從西北的戎狄引進，齊桓公「北伐山戎，得冬蔥與戎椒，布之天下」，而齊國也就是現在的山東境內。
大概在公元前681年，章丘地區就開始種大蔥了，大蔥在齊魯大地上已經種植了3000年。
齊桓公率軍攻打入侵的北戎，為大家帶回了大蔥
根據大蔥怕澇不怕旱的習性，山東這片土壤肥沃、水利發達的大地，正巧成了最適合種大蔥的地區。而章丘大蔥，蔥高桿白，辣味不厚，又脆又甜，在公元一五五二年，還被明世宗封為了「蔥中之王」。
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自當珍重，更別提這還是饑荒年代的救世主。
在過去普遍貧窮的時候，有些地方別說鹹菜了，觀音土都沒得吃，好在山東還有大蔥。
手邊有什麼吃什麼，畢竟總得有點東西就飯吃，大蔥味道辛辣刺激，隨手一拔就能下飯了。
生命力頑強的大蔥，在大旱的年頭都能保持堅挺，所有蔬菜都萎了的時候，是大蔥陪著山東人民度過了一段又一段苦日子。於是吃大蔥的習慣一直被山東人民保留到了現在。
這種複雜的歷史成因也決定了，山東人與其他地方人對大蔥看法的截然不同。
習慣了蔥花蔥末、小湯作料吃法的人，只是咬上一口蔥白，便會嗷嗷大叫。
不如辣椒辣得純粹，又不像甜點甜到心化，有時候還能吃到苦味，吃完嘴巴里又有揮之不去的口臭，這是很多人表示接受無能的原因。
但這就是家鄉的味道。
無論別人怎麼罵，你依然覺得吃得好香。
因為這種根已經扎進了每個人心裡。
它可以是味覺，也可以是某個人，甚至是某種天氣。
它們無意間驅使著每個人回到長大的那個地方，或者在離開時，說一句：
「你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動，我去買幾棵大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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