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困檢驗學子艱辛學醫路

近日，朋友圈流傳的一張照片刷爆了朋友圈「高考加油，別學醫。」我以一個貧困學子的身份告訴大家，學醫路上我是歷經艱辛，但是學成之後，覺得苦盡甘來，學醫不後悔。

2002年我收到了醫學院校的大學錄取通知書，這對於一窮二白的家庭來講，還真的高興不起來。我是村裡面的唯一一個女大學生，很多女孩子都是讀到小學畢業就輟學去打工了。只是昂貴的學費去哪找？家裡的房子已經是危房了，加上兄弟姐妹都長大了，蓋房是必須要的啊！父親在猶豫到底是借錢送女兒去讀大學呢還是蓋房子呢？當時父親還真的猶豫不決。

村裡面的人是這樣子跟我父親說的。

「一個女孩子讀那麼多書幹嘛！遲早是要嫁人的，還不如讓她去廣東打工給你存錢蓋房子呢。」「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別在她身上浪費太多的錢，要我說還是蓋房子實在，畢竟你的兒子需要娶媳婦是要有房子的。」

「讀那麼多書花那麼多錢，畢業後工作還不一定能找到呢？有些還要花一大筆錢才能找到工作的，何苦呢？」

父親好幾個晚上獨自一人在走廊上發獃。我知道父親是多麼希望我能踏進大學的校園，在想方設法的為我籌錢。只是家裡都窮成這樣？去找誰借？到底能借多少？

一天早上，父親吃完早餐，就騎著自行車出門啦！出門前還跟我說：「你今天記得放牛啊，下午要去犁田。」

看來父親想通啦，不管是讀書還是蓋房子，先借到錢再說吧。第一天父親回來的時候，我看到父親垂頭喪氣；第二天也早早就騎自行車出門，回來的時候是唉聲嘆氣。第三天回來的時候是喃喃自語，「不借就不借嘛，幹嘛要羞辱我一番呢？」「妒忌我女兒有出息。」後面我就沒見父親出過遠門就忙著干農活。

開學的日子越來越近啦，我心裡著急的很，只是沒敢問父親借錢的事。一天晚上，父親語重心長跟我說：「前些天我一直低頭下氣的向人借錢，可是咱們的親戚祖祖輩輩都是農民，大家生活水平差不多啊。我一說是借來讀書的，他們說現在大學畢業都不包分配，畢業很多都失業，怕你還不上啊。女兒，對不起，爸爸沒用啊！」我第一次看到父親哭了，哭的很傷心。

其實，從小學到初中到高中，我總是最後一個交學費（我們那時沒有九年義務教育），每次都是老師催了好幾次，分幾次才勉強交清，因為欠款，所以經常上了大半學期才拿到課本。姐姐是我們這個家最大的犧牲者。我和哥哥能夠考高中讀大學，這離不開姐姐的功勞。讀大學，一下子要交四五千元，對於一貧如洗的家庭來講，還真的是難上加難！

母親體弱多病，平時就做飯洗衣服，單靠父親一個人的勞動力養起一個家也不容易。平時我們吃的最好的菜就是自己家養的雞生的蛋。逢年過節才看到爸爸買豬肉，幾兄妹搶著吃。父母就夾點青菜往豬肉碗裡面沾點豬油吃。以當年我們的家境和農村裡面的那種嚴重的重男輕女觀念，我能夠完成高中學業已經很慶幸啦，讀大學還真的是痴人說夢。

那天晚上我哭的撕心裂肺，眼淚把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都浸濕了。我不責怪父母，畢竟他們已經儘力了。由於父母殘疾的原因，從小受別人欺負，被人看不起。考上大學不僅想證明我們不僅智商正常，而且還非常聰明，讓我們的父母揚眉吐氣一回。雖然我曾經夢想過好多次，讀大學的模樣，只是現在不敢想了，就好好收拾行囊去工廠打工，準備賺錢養家吧！

離開學報名還有兩天，村支書急沖沖的拿著一張報紙到我們家跟我父親說：「現在國家有政策，憑大學錄取通知書到當地的信用社可以申請助學貸款。再難也要供她讀大學。」真是謝天謝地，國家這個惠民政策幫助了數百萬的貧困學子，讓我們實現了大學夢想。後來我們貸款了五千元，這五千元不僅讓我順利的交了大一學費而且還省吃儉用的夠我大一一整年的伙食費。

大二那年徹底交不上學費啦！伙食費也沒有。我哭著跟父親說：「我不想讀書了。」

父親說：「再難也不能放棄，我還指望你今後幫你媽治病呢。」後來我的銀行卡上多了一千元，我打電話問爸爸：「爸爸這是哪兒來的錢啦？」爸爸停頓了一會，說：「我把家裡的那頭牛賣啦！」我大聲說：「爸，不可以，今後怎麼耕田種稻穀？」父親說：「我們可以用鏟來挖呀！」我眼淚哇啦啦的流下來，那麼多畝地心想父親得花多少時間才能夠挖鬆土種上稻穀？接下來的幾年稻穀收成不好，到了沒米下鍋的地步。以前雖然窮，但是稀粥還是有的喝的。

祖國已經全面宣布進入小康社會，咱不能這樣活生生的餓死啊！父親只好到鎮上跟賣米老闆賒米。米老闆人很好就對父親說：「米先馱回家吃，帳給你記著。什麼時候有錢就什麼時候交清，農村培養個大學生不容易啊！」

大三那年，颱風暴雨來臨，把家裡的危房吹塌了，幸好沒有人員傷亡。還真的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我心裡很內疚，要是不讀書，可能已經賺到了修建房子的錢了。班主任知道我的情況後，很是關心我，幫助我，把廣西政府獎學金一等獎2500元名額和廣州助學金1000元名額給了我。這樣交清了大二的學費。

我大學成績優異，幾乎年年拿獎學金，只是學醫功課安排的緊緊的，經常是白天上課，晚上做實驗，周末去醫院見習的。醫學課本5厘米厚的大把，10厘米厚的不少。從理論到操作到實踐，一一都要掌握。儘管那麼忙，我還是要擠出時間去當家教，發傳單爭取點伙食費。

大學同學很多來自獨生子女的家庭，他們家境富裕，不用為吃穿用發愁。心裡難免有點自卑。但舍友們對我更好，尤其蘭同學，經常叫我們到他們家吃飯。蘭爸爸和蘭媽媽，每次都煮一大桌菜給我們吃。但是也有個別同學在大庭廣眾下讓我很難堪！這是一次主題為真心話大冒險的主題班會，每個人站在講台上，台下的同學提問題，不管什麼問題都不能拒絕回答。石同學提問：「你家裡那麼窮，為什麼要花錢拉頭髮？」大學五年沒怎麼買過衣服，很多都是姐姐和同學的舊衣服，臨近畢業，花了60元把頭髮拉直，不管照相還是找工作，想留下好的形象，難道這都不行嗎？家裡窮是事實，只是我不希望你當著那麼多同學揭穿，本來家裡窮就有著很大的自卑心理，難道貧窮連打扮一下的資格都沒有嗎？

大學期間借過不少同學的錢，後來都一一還清。在借錢問題上給我感覺就是家境富裕同學反倒不好借錢，即便借了也很快催你還錢。記得有一年生日，我自己去外面吃了一個肯德基漢堡，某同學看到了，竟然對我說：「有錢吃肯德基，沒錢還我？」家境一般的同學反而安慰我說：「用著吧，工作後再還都行。」貧窮連犒勞自己的資格都沒有？看來人一旦貧窮，不管做什麼都是受限制的。

大三那年，哥哥參加工作，他從他400元工資裡面，每個月給我200元做伙食費。這對當時的我來講，不用為吃飯犯愁，已經是很大的幸運了！

每當我想放棄學業的念頭的時候，父親總會在那裡描繪當醫生的美好藍圖。「隔壁村的阿龍在縣城當醫生，每個月的工資5000多，已經在城裡面買了房，買了車了。你畢業了，也可以像他那樣。」父親還真的天真以為畢業是包分配的，可以端上鐵飯碗。

臨近畢業，我還有三年的學費沒有交清。學校明文規定如果不交清學費就不能得到畢業證和學位證。沒有這些證，那我怎麼找工作？

父親更是著急，這一萬多的學費去哪找？父親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把家裡的土地和房子都賣啦！只是即便全部賣了也不夠那麼多錢呢？再說今後住哪裡啊？一個農民沒有了土地就像一個人不穿衣服那絕對不行的？

五年前沒借到一分錢？五年後再試一回，結果父親找遍了所有的親戚朋友還是未能借到。最後是姑姑以她的名義向別人借了4000元和哥哥向單位透支一年的工資才交清拖欠了三年的學費。這次借錢父親說：「等姑娘工作了，雙倍還上。」儘管這樣還是沒借到錢，也吃了不少閉門羹。還對父親潑了冷水說；「畢業了不一定能找到工作，要找關係要花錢，聽說進市裡的醫院，要花10萬，縣裡的醫院要花5萬，連縣鎮衛生院也要花5000左右。」

父親是老實巴結農民，嘆氣說：「這社會風氣不好啊！我不信裡面的醫生都是花錢的，也有些靠真本事吧！」

找工作的時候處處碰壁。在雙選會上，我投簡歷到A市人民醫院。當時該市人民醫院院長說：「我們要研究生，拒絕了我。」那種囂張和不屑的態度深深打擊我找工作的信心和勇氣。後來打探得知，他們那年要了一個實習的時候幹活經常錯漏百出，大學功課年年掛科的小王同學，而且還有好幾個大專生和中專生，其實他們已經內定了他們想要的人，雙選會只是個形式而已，是給某些高校面子。當然也想物色一些，比較出色的研究生、博士生到他們醫院樹立品牌。」像我這種只是畢業於一般的本科院校，又沒有爹媽找關係關照，想去好醫院很難很難。但是我有堅強的內心和越挫越勇的毅力，就像人民傳說中說的打不敗的小強。

後來投了另外B市的人民醫院，院長說：「我們要本地生源。」正如人們所說的，我拒絕你可以有一千一萬種理由，如果我要你的話，可以沒有任何的理由。

當年C市人民醫院公開招聘兩名應屆畢業生。我覺得專業對口，我也去試試。後來同學跟我說：「你還是別浪費車費去了，我叔跟那醫院的院長很熟的。其實他們已經內定了我和另外一名重點大學畢業的本科生。公開招聘只是形式而已。」

好吧，對於我這種沒有關係沒有金錢的人來講，只好簡歷滿天飛了。當時就想，好的醫院去不了，就去一般的醫院吧，只要有份工作就行，先就業再擇業吧。

功夫不負有心人，後來總算是找到了。離家遠，沒關係，找到工作才是重要的。剛開始工作，工資很低，才幾百塊錢。除了基本的吃飯，還真的沒有多餘的。日子也過得有點寒酸。我還以為工作一兩年，就可以把當初讀大學的助學貸款還清了。結果除了交房租和吃飯，錢就沒有剩餘的了。

既然找工作成績好不佔優勢，那大學還那麼用力幹嘛？好好學習，努力工作是必須的。父母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真才實學才是賴以生存的本事。小王同學當時雖然進了A市人民醫院，可是連續N年考不了執業醫師資格證，不得不灰溜溜的拍拍屁股走人。而小張同學當初畢業被拒絕而在醫院擴建招人時不費吹噓之力就能進入A市人民醫院。

父親說：「最近信用社的工作人員，天天來催我們還當時助學貸款的錢了。哥哥畢業時沒錢交清學費也向銀行貸款了5000元，其實合計起來我們欠了銀行1萬多呢。」我對工作人員說：「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候，是國家的惠民政策，幫助我實現了大學夢，我是感激不盡，我肯定會還清的，但是現在確實是沒有錢，再等等吧！」

工作人員實地去我們家考察了，直接搖搖頭。知道靠我父親還錢是不可能的，只好等我們兒女還了。當初貸款的一萬元，後來連本帶利還了兩萬多，貸款了10年，我工作後花了整整五年的時間才把以前借的錢還清。

其實，讀書無用論在村裡傳開了，我倒成了很好的教材。你看誰誰誰當年成績年年第一名，考上了大學，可是畢業工作後也沒混的咋樣啊？所以很多人完成九年義務教育就不讀書了，繼續讀高中的人不多,讀大學更是少之又少。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這一路走來，確實不易。如果沒有助學貸款、如果沒有獎學金助學金、沒有哥哥姐姐的鼎力相助，沒有老師同學們的幫助，我是很難堅持讀下來的，在此非常感謝每一位幫助過我的人。雖然現在學醫不是那麼被看好，我相信以後會成為大家崇拜和羨慕的職業。

學醫不易，且學且珍惜。醫生經常被論文、職稱、業績這三座大山壓得喘不過氣來，從住院醫到主治醫到副主任醫師絕對付出了常人無法想像的艱辛與淚水。他們工作很辛苦，經常幾十個小時奮鬥在工作崗位上。沒日沒夜的加班加點，但其實他們的收入也不高。他們可能還背負著債務，甚至他們的親人可能也因為沒有錢醫治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間，朋友們請停止你們對醫務人員的傷害，要不然以後真的沒人學醫了。

編輯：小芒果 審校：Ro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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