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為人師，只做書法的擺渡人
長子4歲的時候，我琢磨當開始讓他書法啟蒙了，我雖然也習書多年，但對於帶兒子學書仍然缺少自信，當時就走訪了幾家看上去挺專業的兒童書法培訓機構。不過，經過試聽和與上課老師交流，感覺並不滿意。那些說法聽起來頭頭是道，但我總覺得他們做的有些不太對勁，感覺都不是習書的好路子。最典型的問題就是先學什麼書體，他們有說是隸書的，有說是楷書的，最離譜的是學小篆。根據我自己習書和帶兒子寫字的經過，我理解，對小孩子特別是四、五歲的兒童習書，有著不同於成人的方法，這當然是由兒童的發育程度決定的。既然外面找不到合適的培訓機構，那就還是在家自己帶著吧。
今人習書其實是很方便的，製造業的進步，讓習書在用具獲取上要遠比前人方便得多，比如紙張，現在可以很廉價地買到練字用的毛邊紙，奢侈一點還可以用較便宜的宣紙，更經濟獲取量更大的是舊書報——撕開就可以用來練字，如今的印刷業發達，廢舊書報多不勝數。說道印刷技術的發達，又必須提到字帖範本的獲取。不用說古代，就是近代，想要獲得一本精良的字帖那也是權貴的特權，普通人能看到的，幾乎都是粗製濫造的木刻本。古代就更不用提了，粗製濫造的木刻本普通人都難以獲得，貴如趙孟頫，僅僅得到一冊刻本的《蘭亭集序》就美得無可無不可，連寫十三段拔在後面，著名的那句「書法以用筆為上，而結字亦需用功。」就在這十三段拔當中。如今就不同了，拍照技術、印刷技術、信息傳媒，讓每個人都能獲得製作精良的字帖範本，習書看起來似乎很容易了。
實則不然，是很方便，但依然不容易。方便是說資料用具的獲取，而不容易是說習書的途徑和方法。現在可以獲得的字帖，可以說幾乎涵蓋了書法史上的大部碑帖，理論教材方面，也幾乎包括歷代前人到今人的大部分著作。所以每一本書都是習書的路徑，但是路徑多了反倒容易迷路，加之，如今指路的人又多，好為人師的人也多，但他們的習書經歷、各人理解、機構的目的要求等等均有不同。近代以來，對古人習書的方法解讀越解越複雜，越解越迷糊，也就越解越迷信越講越玄乎。特別是如今，書法教育機構懷著不同的心態目的，老師們為了獲取關注，把書法解讀得像武俠小說似的，招式奇出，門派林立。就這樣，本來就是寫出來讓人看得懂看著舒服的文字書寫，變成了各佔山頭地盤的幫派之爭。就像開頭說的那樣，都在用專家的姿態告訴你：必須先學誰，必須從什麼書開始，學誰就不能誰誰，還把書法和各項技能、品性修養甚至是生活習慣脾氣秉性的形成扯到一起，等等等，忽悠悠。
為了理清頭緒，看懂各家各派的「心法」，看看應該怎麼給兒子啟蒙，也理清自己今後習書的方向，我前後買來了從甲骨文到現代的350餘本字帖，40多本古今書論技法，誇海口地說，這個量，應該是較全面涵蓋了古今各體法書碑帖，名家書論，各家技法。並且依照當今流行的一些說法去一一做了嘗試，嘗試的結果是更加眩暈，想起了當初到邯鄲學步的那個人，學到最後，步伐紊亂，好像連字都不會寫了，看著自己的字，怎麼都不像字。
在這些書貼里，有一本書說的樸實真切，按評書里的話說就是有如「撥雲見日」，一下子理清了頭緒，找到了方法，解開了謎團。這本書就是書學前輩啟功老先生的《啟功給你講書法》（中華書局），又名《破除迷信十三講》（文物出版社），內容一樣，是啟功老先生在1996年口述，秦永龍先生整理的，書名不一樣，是因為當年口述之時老先生沒有給命題，現在是出版社給起的名。我認為後者的名字更好，確實是破除了學書方面流傳了幾百年的迷信，讓初學者和好為人師者都能看清方向，掌握習書的方法。這個方法，可以讓初學者迅速入門，可以讓有基礎者修正自我，更能讓書奴「抬籍」。
寫到這裡，對於給兒子的書法啟蒙，我也滿是自信，原來的不自信來源於三點，一是我自己不是書法家，寫的字並不算好，這怎麼帶別人！二是我也不是書法專業，非專業，那豈不是業餘手？三一個，我不是師範專業，沒學過教人，也沒教過人！有此三疑，確實讓自己缺乏帶兒子習書的自信。如今卻是自信滿滿，因為三疑已經釋疑，首先，學字不是學我的字，學的都是古人的字，連近代人的字都不學；二一個，古今沒有一個書法大家是書法專業的，寫字都是副業，愛好而已；最後一個，也是本文的重點，我的出身和專業都不是老師。也正因如此，才更能帶孩子學習書法，也更有可能帶好孩子學習書法，因為，我不是在做書法老師，孩子也不必學我，我只是在做孩子學習書法的擺渡人，孩子們坐在船上，我站在船尾，看清航道，看準渡口，手拿一蒿，一點，把他們護送到書學的彼岸。
我，不為人師，只做書法的擺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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