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世代實體遊戲亂談：名存實亡的盒子，五味雜陳的情懷

相信大多數玩家都有這樣的經歷：手機上彈出包裹提貨碼的通知，心便隨著這份快遞也飛到了家裡，急切盼望著趕緊下班回家拿到手中，親手拆開遊戲的一瞬間，購買遊戲的樂趣在這一刻提前達到了頂峰。

大致就是這種狀態吧

但如果拆開後發現是這麼一番景象，相信有的玩家可能會跟我一樣，心裡咯噔一下：

NS歐版《貓頭鷹男孩》（Owlboy）的實體版

這樣的實體遊戲，還叫實體版嗎？

隨著數字化浪潮的席捲，書刊雜誌、音樂CD和電子遊戲都不可避免地經歷了載體的革命。得益於國外市場龐大的線下渠道，電子遊戲相比書刊、CD，翻天覆地的革命進程似乎稍微慢了一些，實體版電子遊戲看起來仍舊堅守在塑料盒中，但事實上，實體版遊戲自己也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PS版《南夢宮博物館Vol. 4》的全部內容物

我們來看一張PS遊戲，在收藏家眼中，一張值得收藏的完整遊戲應該包括：外盒、遊戲碟本體、說明書、意見回函、側標以及可能的附件（比如廣告、特典、海報等）。這其中除了必不可少的遊戲和外盒，最基本也是最精髓的內容，便是遊戲說明書了。

受ROM容量限制以及遊戲製作思路的影響，20年前的遊戲是沒有遊戲內教學的，遊戲說明書便承擔了教會玩家的重任——甚至是教會一位從未碰過遊戲機的用戶如何開始遊戲。也正因為如此，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北美任天堂的電話客服們，除了要掌握最基本的硬體、軟體知識，還必須精通每款遊戲的遊戲流程，甚至要掌握諸多通關技巧，以應對各種稀奇古怪的求助電話。

即便如此，早期的遊戲說明書內容並不是特別豐富，除了通用的安全警告、健康提示、版權信息之外，剩餘內容便是教玩家如何進行基本的遊戲。

FC版《超級馬力歐兄弟》說明書，即便遊戲第一關有被譽為「自帶教學」的頂尖設計，在當時依然需要遊戲說明書的輔助

在畫面、故事表現力極其捉襟見肘的年代，遊戲說明書中也需要向玩家介紹遊戲背景、主角、敵人、道具、魔法以及地圖等內容，但也都是點到為止。南夢宮遊戲《德魯亞加之塔》（Tower of Druaga）FC移植版本的說明書只有9頁，面對這麼一款擁有龐大數量道具以及謎之過關設計的ARPG，如果沒通關過街機原作，玩家們就只能去買攻略本了。

《德魯亞加之塔》說明書，玩過的玩家就會清楚，這區區9頁說明對通關遊戲毫無幫助

隨著時間的流逝，得益於日本的說明書文化不斷發展，遊戲說明書的內容變得豐富起來：遊戲設定、教學、角色介紹，再配以精美的原畫，甚至包括通關技巧、系列歷史、製作人寄語等內容都被加入了進來。以現在的眼光看來，屬於遊戲雜誌或設定集里的內容也開始進入說明書中，製作精良的說明書與雜誌、攻略本一起成為了玩家們手中愛不釋手、翻到缺角的遊戲教科書。

原畫精美、排版用心的說明書

隨著遊戲技術的發展，載體容量的提升讓開發人員有條件把遊戲背景、角色介紹、教學等等內容直接製作到遊戲當中。開發者們的嘗試從很早之前就開始了——特庫摩（Tecmo）就曾在FC上推出了「特庫摩影院」（The Tecmo Theater）系列，這一系列的作品都採用了Cinema DISP設計，將遊戲劇情以電影化的形式展現出來，當中的作品也都是大名鼎鼎，包括「忍者龍劍傳」系列、《足球小將大空翼》等。

《忍者龍劍傳》扣人心弦的過場動畫

大家更耳熟能詳的卡普空CP System、SNK Neo Geo 等街機平台的遊戲，也是將遊戲背景、角色介紹以及教學直接製作在遊戲演示 Demo 里的經典範例，雖然這樣的教學還保留著濃濃的說明書風格。

街機遊戲的遊戲內教學

在整個電子遊戲歷史的大多數時間裡，遊戲說明書依然是遊戲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即便是前面講述的街機遊戲，將遊戲說明印在海報或框體立牌上這一習慣仍然保留。

街機版《馬力歐兄弟》海報，遊戲說明佔據大部分篇幅

在電子遊戲進入 3D 化以前，封面是遊戲廠商吸引消費者的主要招牌，它們大多畫工精美、風格各異、極具時代感，雖然這些封面在那個年代有「圖片僅供參考」之嫌，但也讓玩家面對屏幕上簡單的像素塊時更能發散自身的想像力，代入其中。當遊戲界大規模湧向 3D 製作後，遊戲封面便開始變得千篇一律，簡單地將遊戲建模印在紙上的做法代替了想像力豐富的畫作，毫無美感可言。

SFC版《高橋名人的大冒險島》遊戲封面，原畫師是松下進

《魔法氣泡》（Magical Drop）是一個2D遊戲，卻採用了3D建模封面

隨著21世紀的遊戲敘事方式逐漸進化，以及數字遊戲的崛起，實體遊戲製作精美的優良傳統也發生了變化。

依託於XBLA的勇敢開拓以及Steam的後來居上，獨立遊戲的爆發讓玩家有了更豐富的選擇。PSN、XBLA、Steam等數字商店飛速發展，用戶暴增，更新迅速、折扣靈活、使用便利的數字遊戲讓發行商和玩家們都嘗到了甜頭，新生代的玩家們似乎逐漸習慣了獨立遊戲就是Digital Only的現實。這讓線下遊戲店與實體遊戲一起遭遇了來自行業內部的革命。

《獨立遊戲大電影》的3個主角均來自由微軟扶持並首發登陸XBLA的作品

實體遊戲在近幾年來遭遇了來自數字遊戲、手機遊戲、社交遊戲的全面衝擊，銷量的下滑顯而易見。在剩餘的實體遊戲市場份額中，一些中小成本製作的遊戲在考慮裝機量這個現實因素後，也不得不在發行實體版時避開在本世代稍顯弱勢的Xbox One。

即便是在遊戲市場更成熟、商業形式更豐富、更講究收藏文化的日本，實體遊戲也被數字遊戲壓過了頭。在中國、韓國這樣沒有太多遊戲傳統的新興市場，實體遊戲的佔有率就更低了。

The NPD Group的報告顯示，美國數字載體遊戲（包含數字遊戲、訂閱購買、數字DLC、手機遊戲、社交遊戲）與實體遊戲的銷量對比在數年間發生了逆轉

Newzoo 的報告中，2016年全球手機遊戲、數字遊戲和實體遊戲市場份額對比

在這驚濤駭浪的數字化浪潮當中，也有勇敢的弄潮兒站了出來，首先就是來自美國的發行商Limited Run Games（LRG）。LRG是一個獨立發行實體遊戲的發行商，他們選擇優秀的獨立遊戲或數字版遊戲進行限量發行，通常包括普通版以及內容更豐富的收藏版，一款遊戲一般只限量發售幾千份，售罄後不再追加。LRG最早是外包工作室Mighty Rabbit Studios（MRS）的分支發行機構，在MRS瀕臨破產之時，創始人Josh Farihurst與時任測試員的Douglas Bogart一起出資做最後一搏，開設了LRG，試圖挽救公司的未來，這一次他們成功了。

LRG的Josh（左三）和Don（左四），左二是開發商M2的社長堀井直樹

LRG的目標很簡單：希望與中小開發者一起對抗逐漸數字化的未來，藉由為這些中小IP發行實體遊戲的機會讓發行方、開發者和玩家都能彼此獲利。LRG最初只發行PS4、PS Vita遊戲，後來也增加了PC和NS實體遊戲的發行，截至目前他們已經發行了超過150款實體遊戲。

LRG的不完全遊戲陣容

在提供豐富的實體內容上，另一家來自美國的發行商Nicalis就顯得更有發言權了。Nicalis發行的遊戲價格都在40美元檔次，雖然定價幾乎觸底，但內容卻毫不含糊——遊戲卡帶、全彩說明書、迷你原聲碟以及隨機鑰匙鏈，這些在現時看來已成奢侈的內容已成為了Nicalis的標配。

Nicalis與玩家一樣，著迷於親手拆封遊戲那種不可言說的魔力，他們的宗旨便是將玩家帶回孩提時代買遊戲的經歷，讓大家重新面對未知又豐富的內容，享受拆開後的那番滿足感。

Nicalis發行的《像素跑者3》實體版內容物

Nicalis的不完全遊戲陣容

現代遊戲產業的締造者之一任天堂自然也深諳玩家鍾愛實體商品的心理，最近幾年推出了諸多略顯奇怪的實體版本。先是在發售Wii U的版《超級馬力歐製造》時，推出了一個叫做「Disk Free」的版本，也就是包含實體版所有內容，唯獨將光碟替換為下載碼的版本。

《超級馬力歐製造》Disk Free版

在發行《精靈寶可夢：紅·綠》的3DS VC版本（Virtual Console是任天堂的經典遊戲移植品牌）時，除了VC常規的數字版本，也發行了復刻Game Boy包裝樣式的專用下載卡特別版。相較於前面的《超級馬力歐製造》，這樣的版本顯得更有誠意，也更有情懷一些，裡面會附帶模仿原始說明書、卡帶樣式的小周邊。這樣的操作也延續到了後來的《水晶》以及《黃》版。

《精靈寶可夢：水晶》3DS VC專用下載卡特別版

當然，這種實體包裝加數字下載的「偽實體版」，很難說是基於情懷還是純粹商業的策略，而且任天堂的實體套路也越發走向了「歪門邪道」：《Splatoon 2》在日本發售時，任天堂的官方線上商店My Nintendo Store甚至將主機同捆的包裝盒單獨作為商品進行販售，一時間讓海內外眾多粉絲大跌眼鏡。

《Splatoon 2》主機同捆，實際上單獨列為商品，也是為了消費者可以自由搭配想要的同捆商品內容。圖中日文意為「只有包裝盒」

當然數字遊戲發行商們也不是我們所想的那麼冷酷無情，「巫師」系列的波蘭開發商CD Projekt旗下的GOG.com，就是一個在附加內容方面很良心的數字分銷平台。GOG.com最初目標是給老遊戲一個登陸現世代PC的平台，因此他們發行的很多老遊戲都額外附贈了原版說明書或手冊、原聲碟的數字版等等內容，即便是近幾年的純數字遊戲，也會贈送諸如壁紙、頭像一類的數字小周邊。雖說這些內容在數字化後容易拷貝，沒有實體版帶來的佔有感那麼強烈，但是數字內容相比紙質內容更易保存，這是其中的優勢。而且，如果一個玩家要想在實體版中得到這些內容，可能要額外付出比遊戲本體還多的鈔票。

光從內容本身上來說，這些額外的贈禮非常超值

很難說清道明，僅僅一個盒子對消費者、玩家、收藏家的意義有多不相同。就正如同樣是由代碼組成的遊戲ROM，載體的變化就像蝴蝶扇動翅膀一般影響了整個遊戲銷售市場未來的發展。如今還在堅持購買實體版遊戲的玩家們，是為了堅持多年已成為習慣的信仰、為了一堆塑料盒塞滿書櫃的滿足感，還是已經變為了一心只顧囤貨的倉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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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可以換個角度來看。在一些人眼中，實體版遊戲已經名存實亡，固執地購買實體版的人有些「食古不化」；但是在另外一些人眼裡，真正在乎遊戲是不是實體版，是不是有收藏價值和獨特開箱體驗的，本就是一小部分人。如今，即使是那些最流行、最容易數字化發行的年貨遊戲也會推出各種典藏版，LRG與Nicalis的工作雖然面向小眾市場，但也在細分領域活得還不錯。從幾十年前，廠商們為了各種目的、推出各種名目的遊戲典藏版開始，似乎就註定了實體版遊戲並不會完全消亡。它會繼續存在下去，也讓遊戲文化繼續保持著豐富的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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