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山印象 花徑詩意
廬山是詩歌的山,如琴湖畔花徑的詩意,讓我醞釀一股激情去讀白居易,去讀他的《大林寺桃花》:「人同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
這首紀游詩作於唐元和十二年(817)初夏,當時白居易在江州(今江西九江)司馬任上。經一代偉人毛澤東謄寫,鐫刻在花徑亭旁的一塊巨石上(上圖)。當你沿著國畫大師胡獻雅書寫的巨幅石刻「白司馬花徑」漫步下來,看徑側的草,賞徑邊的花,聽潺潺的流水,讓思緒拂著漸行漸遠的輕風,用心去品味花徑的詩情與畫意。這一奇遇,這一勝景,一定會給你帶來一種特殊的感受,彷彿從人間的現實世界,突然步入到一個縹緲的仙境,不啻是人生的一大美事。
駐足花徑亭前,觀賞花徑亭中的石刻板上「花徑」二字(上圖),相傳是白居易的手書。此刻我默念著白居易這短短的四句詩,覺得從內容到語言都似乎沒有什麼深奧、奇警的地方,只不過是把「山高地深,時節絕晚」「與平地聚落不同」的景物節候,做了一番記述和描寫。但細詠之,揣摩之,就會發現這首平淡自然的小詩,卻寫得意境深邃,富有情趣。
此時雖已屆仲夏,我沒有遇上詩中意想不到的春景,一片始盛的桃花,也沒有襲上為春光匆匆不駐而怨恨、而惱怒、而失望的情緒,卻為詩里這遙相呼應的「芳菲盡」與「始盛開」而感到多麼的驚異和欣喜!它們字面上是紀事與寫景,實際上也是在寫感情和思緒上的跳躍,由一種愁緒滿懷的嘆逝之情,突變到驚異、欣喜,以至心花怒放,因為詩人已經置身於非人間的另一世界。
邊漫步邊深思,一晌功夫,我就來到了白居易塑像前(上圖)。這尊佇立在白居易草堂前的兩米多高塑像,由當代著名雕塑家王克慶於1996年雕刻而成的。從塑像的東側看去,我看到了一位屢屢遭貶的德才俱佳的仕人,滿腔的憂己憂民猶君猶政猶天下的景象。從塑像的西側看去,我看到了一位對春無限留戀、熱愛的詩人,滿滿的一片童心,難怪乎能把自然界的春光描寫得如此的生動具體,天真可愛,活靈活現,原來春並未歸去,只不過像小孩子跟人捉迷藏那樣,偷偷地躲到這塊地方來罷了。
我想詩人在這首詩中,既用桃花代替抽象的春光,把春光寫得具體可感,形象美麗,而且還把春光擬人化,把春光寫得彷彿真是有腳似的,可以轉來躲去。不,豈只是有腳而已?你看它簡直還具有頑皮惹人的性格呢!這就是此詩的佳處,可謂是立意新穎,構思靈巧,而戲語雅趣,又啟人神思,惹人喜愛,不愧是唐人絕句小詩中的又一珍品。
邊痴痴地想,邊傻傻地笑,我走進了白居易草堂(上圖)。它建於1988年,完全按照白居易的《廬山草堂記》「五架三間草堂,石階掛柱竹編牆」的建築形式復建,坐北朝南,木結構,草頂,佔地65平方米,再現了竹籬茅舍風光好的詩境。此時此刻,它無聲地向遊客展示了草堂變遷的歷史,讓人情不自禁地吟詠白居易的詩,回味他那憂國憂民的神思。詩中以水取靜、以幽為貴,「堂東有瀑布,水懸三尺,瀉階隅,落石渠,昏曉如練色,夜中如環珮琴築聲。」詩中巧用借景,「春有錦繡谷花,夏有石門澗雲,秋有虎溪月,冬有爐峰雪,陰晴顯晦,昏旦含吐,千變萬化。」詩中以植物為主,尤癖嗜竹,「環池多山竹野卉,池中生白蓮白魚。」詩中以質樸典雅為上,不尚浮華,「堂中設木榻四,素屏二,漆琴一張,儒道佛書各三兩卷。」讓人心領神會。
默念白居易的詩,從草堂東面原路返回,看眼前的瀑布景色,晶瑩剔透的水珠匯聚涓涓細流灌入石渠中,水聲如撫琴瑟,抑揚頓挫,細聽之猶如天籟之音,讓人如痴如醉。
在湖畔,穿過花徑的大門,可見大門旁書「花徑」,兩旁刻有「花開山寺,詠留詩人」的對聯(上圖)。這是花徑的絕唱,留下了詩人踐行「時之不來也為霧豹,為冥鴻,寂兮寥兮,奉身而退,進退出處,何往而不自得哉」的理想痕迹,千百年來一直為人們所傳誦。
花徑詩意,讓我一路繾倦。是夜抵達家中,我捧著白居易的詩卷,通宵達旦地讀。那感於事、動於情、興於嗟嘆、發而吟詠的詩歌,那救濟人病、裨補時闕、為民請命的詩歌,那抱負破滅之後還念念不忘生民疾苦的詩歌,讓我彷彿穿越歷史的家國情懷,腦海浮現的全是香山居士的悲劇,心裡感到隱隱作痛。是日上班途中,我邁開的步伐,也彷彿戴著歷史的腳鐐,覺得心情異常沉重,憂思格外綿長,而無法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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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鄭志忠,福建仙遊人,記者,現為福建省作家協會會員、福建省寫作學會會員,先後編輯《林懋義評介集》《陳錦清評介集》《鴻雁傳禮儀》《藝苑筆談》《走讀仙游》,出版文學隨筆集《家園漫筆》《守望家園》、雜文集《古典情思》、通訊集《仙作之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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