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她辦了一個展覽,讓你跟自己對話

她辦了一個展覽,讓你跟自己對話

當我們在觀看一個東西時,我們從來不只是在看這個物,我們是在審度物我之間的關係。

—— 約翰·伯格

攝影 | 王坤

向京

著名當代雕塑藝術家,1995年畢業於中央美術學院雕塑系,1999-2007年任上海師範大學美術學院雕塑工作室教師。其作品在世界各地廣泛展出,並被重要國際機構收藏。現工作、生活於北京。

去向京工作室的時候是初夏,天氣晴朗明亮,向京的院子中的樹木還沒有更多的鬱鬱蔥蔥。工作室的建築以紅磚為主體,曲折迂迴,間或有一隻兩隻的狗,樓上樓下地穿梭,好似給客人指路。

向京一如剛認識的那幾年的樣子,還是那麼瘦,不管長發短髮,都是瘦得精神,瘦得飄逸。

這一次發現她的飄逸是有一些根源的:立體的五官僅僅是一個方面,她身體中有一種罕見的柔韌度,就是沒有經過任何的體育鍛煉,但一彎腰,手掌就能輕鬆碰觸到地面,甚至可以碰觸地更深入一些,那是很多鍛煉的人都難以企及的柔韌度。除此之外,多年從事雕塑這一藝術門類的特殊性,使得她手指的力量也很大。

在廣袤的空間和體型闊大的雕塑中間,向京兀自在那裡飄逸著,敏感著,文藝腔十足,個性十足,又有一點嚴肅的不合時宜。

向京在龍美術館的展覽叫做《沒有人替我看到》。這是一個分享朋友圈的時代,人們通過手機度過自己的大部分生活體驗,讀書上學買東西交朋友。那麼為什麼我們要到藝術展覽現場去呢?向京說:「你需要一個時刻跟自己面對面

真正面對這個命題的時候,會發現,不知道這件作品完成的年份,你卻依然能夠感知它;不知道這件作品是什麼意思,不知道創作者創作它時有怎樣的企圖和訴求,你卻依然被它感動,我們到達現場的意義就在於此,「沒有人替我看到」,便是這種認知的過程,要通過自己的肉身去完成。

攝影 | 王坤

向京靜默在自己的雕塑中間,有一點視覺模糊,動物很像是人,她好像是矗立在人群當中。

美國評論家費恩 · 伯格如此評價,「向京是那種特別忠於自我體驗的藝術家,其他的一切對她來說都不重要。她才不在乎趨勢、潮流是什麼,她也不在乎行業內的人怎麼評價。她的作品最觸動我的一點是,你可以從中看出她自己在自我認知、自我道路上的演進和成長,從童年到成年,她都用很私人的方式訴說了出來:成長意味著什麼?如何體驗這個世界?這種真實性很打動人。這有別於我看到的其他任何作品。」

這樣的評價其實非常真實,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向京是記者朋友中唯一一個使用老式手機的人,這一次見面,向京終於用上智能手機了,這讓她很順暢地能夠跟其他人聊上天,而不是她發簡訊過去很久,別人因為看不見而沒有回復。可是,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古老」,因為她有更古老的朋友。

向京這樣講述作家殘雪的故事——「她用電腦寫作,用郵件聯繫,我倆有一段時間發郵件的頻率跟發簡訊似的,即便是一句『好的』也要發一封郵件。她住在密雲的一個小區,過著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因為有嚴重的風濕病,她家每間屋子都有一個空調、兩個抽濕機。她每天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在鍛煉和跑步,從20 歲到現在60 歲,每天跑5000 米。」

殘雪頑固地拒絕掉了所有的東西,過著一種比向京更加封閉自律的生活——她每天都在工作,大概能寫作一兩個小時,也正是為了每天能夠寫那麼點東西,所以她靠這樣嚴格自律健康的生活來保持身體的好狀態。

《三體》的作者劉慈欣也是這樣的人,在山西一水電站默默工作幾十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莫言就生活在高密特別普通的鎮子上,好像優秀的作家都是這樣的。「或者說大城市的環境太打擾他們創作了。我覺得他們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盡量減少打擾, 減少讓他們分心的東西。」向京說。

攝影 | 王坤

他們有一種共性:不瘋魔不成活。這一點和向京驚人相似,這位也是這樣一個人啊。「跟他們一比,我太世俗了,我真的太羨慕了,我覺得那種完全不懷疑的、不受打擾的生命的專註度一定很嚇人。」

戴錦華寫向京的文章的題目叫《語言之內,歷史之外》,她說向京是她碰到的非常獨特的一個人,在她基本的解讀的語境里,向京簡直就像生活在真空里一樣,她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命題,每一個實踐階段都有她自己的脈搏。

「我有一個特強迫症似的習慣,每三年就要做一個系列,面對一個嶄新的工作方法。」向京說她這麼多年才發現沒有人這麼干,一般藝術家不會這麼自律,這麼強迫症地要求自己一定要做一個什麼東西,很難有這麼一個清晰的工作版塊。評論家戴錦華說,這是少有的一種自我建構的方法。她沒有什麼參照,都是我自己硬憋出來的一個體系,也在一點點推進當中固化,自我的建構也這樣一點點地搭起來了。

「我也沒辦法解釋這個由來,但這樣的工作方式對我幫助挺大的。單看一個或者兩個系列,這是特別不成立的,當你雄心勃勃地做出一大片作品的時候,這種『烏托邦』也就馬上建立起來了。」

所以,要到向京作品的現場去,因為你看到的,是向京的烏托邦,也是你自己的。

攝影 | 王坤

Q&A

Q:《 北京青年》 周刊 A: 向京

01

我從來都是不回頭看,一直往前走,

然後驚覺:哇,一大堆命題等著我

Q1:據說《沒有人替我看到》是你自從大學畢業後,最大最全的一個展覽?

A:聽上去也挺驚悚的,這是我最近幾年來最大的一個展覽。可能是因為這樣大的空間很難碰到,這對我的生活來說就像一個節點一樣。2017 年,我一年沒做作品,但是我用一年的時間做了我的全集畫冊,我幾乎不會想去回顧自己的創作歷程,就像是看別人的人生一樣,是純文本化的,挺特別的,我要徹頭徹尾地梳理它。就像是孕育的過程,從你生命里出來的這種感受,清清楚楚地有邏輯有線索地勾勒出來了,用一個別人的眼光去看自己的創作,看我走過的道路。

我做作品的時候是非常懵的,完全解釋不了,別人寫文章要我解釋一下我做的是什麼,每次我都解釋地亂七八糟,完全說不出來,連個線索都沒辦法給他,因為這個東西完全沒辦法文本化,它就是一團非常模糊的東西,但是我自己有個很清晰的直覺,就覺得這樣做是對的。

Q2:《沒有人替我看到》的觀看順序是怎樣的?

A:我把入口的地方改動了一下,讓人可以慢慢進入(展廳)。走到大空間之前,要有一個預熱的過程,這個路線設計完之後,(參觀者)遇到的作品就會相對清晰一點。所謂的身體性,就是當你行走在這樣一個緩慢的動態過程中,你可以遇到(作品),又會發現遠處的另一個作品,會不知不覺被它吸引繼續往前走。我就想通過這樣的方式給觀者一個相對感性的體驗。

我的東西本來敘事性就挺強,這可能是一種相對適合它的方式。把敘事的東西做足,不需要任何解釋,我現在已經沒有解釋了,就是憑你自己去感受它。當然,展覽盡頭有一個文獻區,這時候你再看就知道是哪一個系列有哪些內容。我把紀錄片變成了大家可以單獨戴著耳機聽的方式。當然這些都是輔助,你可以在最後有一個歸整,但我希望在參觀時能有一個最自然的感受。

Q3:你怎麼看你之前的那些展覽,對於你來說有怎樣的意義?

A:以前的展覽對我來說都是某種意義的過去式了。對於初看的人可能會有點新鮮, 但這新鮮也是有限的。我主要是想製造一個新鮮的看展經驗, 作品在做的時候和拿到現場展的時候是兩個概念。比方說你在台下不停排練,到了台上就是一個完整的表述,因為你知道那個情境都在了,這個延伸是相對完整準確的。

我試圖在這個重新製造出來的場域里,讓作品發聲。我們目前的命題是怎樣去做一個好展覽,這次作品這麼混雜,差別這麼大,時間跨度這麼大,基本的命題已經不適用了,但你還是要拿出來展,要與一般的觀者發生一種溝通。

向京個展,《沒有人替我看到》現場,雕塑無言,但是卻有靈魂,在這樣的一個個角落,循序而上

Q4:你的作品也可以讓人置身在裡面去,這是怎麼實現的?

A:這就相當於你製造了一個場域, 體驗是一個層層撥開的過程,你可能會上樓下樓,有一個身體運動的變化。龍美術館的空間特別大,所以特別難做,它不是占牆面,是占空間。很多東西都是靠與空間的關係去獲得這樣一個完整的體驗,而且又是以人的肉身為尺子去丈量這個空間。

這個美術館是建築師的作品,它所有的美感都是建築本身的,所以特別不好用。每次去看龍美術館都覺得好美呀,但這種美是太強烈的一個點。所有深深淺淺的外光的設計、層次,就像我們說的黑白灰關係,都非常好看。空間尺度太大了,什麼作品擱裡面都嫌小。

所以我這次就弱化這個空間本身的意識形態和語言,讓它變得更虛擬,沒有那麼實體,這樣能更把焦點聚焦在我的作品上。如果這一點能做好,你就會發現它能拉長人在每一件作品上的時間。我覺得展覽之所以存在,這個必要性肯定來自於你需要體驗,要不然我們知道就行了。

當然你說的參與就是另外一個傳播概念裡面的東西,傳播的有效性,什麼東西是可以被傳播的,當然你在展覽中能獲得的,傳播上可能還體現不了,這些都挺有意思的,像我做展覽這麼久,我覺得展覽本身還是有吸引我的地方,這個工作本身,它跟作品完全不一樣。

Q5:我覺得你的作品好像都是生命體,都是活的。

A:是,面對一個命題,你可以這樣做,也可以那樣做,你不能說它不對,但怎麼你就做出這樣一個東西,轉換出這樣一種視覺形象了呢。有的作品你覺得特別好,你並不是很清楚它好在哪裡,而是你當時不知道為什麼非要這麼做,那種感覺強烈到像拉著你去這樣做,我覺得這是完全屬於創作者的一種直覺,你不知道它為什麼對,但它就是對的。

Q6:你現在再看這些作品的時候,當初那種感覺還會出現嗎?

A:我經常也會覺得,哇!這個作品怎麼做這麼好。那種感覺特別陌生,好像不是我做的一樣,感覺自己再做不出那樣的作品來了。但你用特別理性的眼光去看的時候,你發現這些都是很意外的,不是在你的控制範圍和邏輯範圍之內的。

這些也是跟生命強度有關的,在做的時候特別專註,把生命所有的能量調動起來,轉換到裡面,它就這麼成立了。現在看,我只有旁觀者的感覺,就像一個我帶大的小孩,我看著他感覺自己不是他的母親。作品本身也有自己獨特的生命力,這可能多半來自各種各樣對它的闡釋。展覽的意義就在於把作品呈現出一種開放性,任何人都可以賦予它意義和解釋,哪怕是曲解和誤解都是成立的,都是在塑造和作品有關的生命力,這種東西對創作者本身來說已經失控了。

在《 向京·沒有人替我看到 》個展中,首次亮相的 「 S 」 系列《 追魚 》,2016 年

02

雕塑是一種身體的勞作

Q1:你怎樣看雕塑這個媒介?

A:對此時此刻的我來說,都有點沒法面對雕塑這個媒介了,媒介就是表達的一個載體,當想法和命題變了之後,這個載體其實意義不大。我有時候覺得換了一個命題之後,你連媒介這個東西都會換掉。影像一定是這個時代非常鮮活、有力量的東西,但它也在乎你怎麼去用它。也不是所有影像都是先進的,有的影像也是無效的。

藝術它有一個嶄新的面貌,有時候會跟人非常近,它不再是非常圈子化的形態。但另一方面,好多曾經的命題確實在這個時代失效了,我覺得這個東西必須要兩方面都好,一方面它確實要有通俗化能流通的成分,慢慢隨著媒體的改變,確實會有這種傾斜。另一方面必須要保持前瞻性和嚴肅性,內核還必須得在。要把這些通過一個通俗的方法給人講明白。從這個層面上來講,我覺得現在的藝術太有問題了。

現在很多人完全是消費主義的邏輯,很多事都是在這種邏輯下發生的。當你試圖把工作推進,把你的作品通過展覽給大家看的時候,你會發現太多東西被消解掉了,它的語言辭彙命題,一切的一切都跟你無關了。中國就像一個失憶的國家一樣,沒有記憶,永遠是新生的樣子。

Q2:我覺得做雕塑的人本身也是有控制空間的野心。

A:雕塑,其實是一個非常身體性的工作。它是一種勞作,你永遠對著一個真實的身體的尺寸,它比你大還是小?你都是用身體本身去體會它。雖然你不一定在做一個所謂的自雕像,但所有的東西都一定是從你的內心發酵,再把它轉換成用你作品作為載體的這樣一個形象。其實有太多的想法不值得去做,只有很重的東西才能最終轉化為一個好作品。太輕浮的點子,也很難做出一套好東西來。

在向京的意識呈現裡面,人們能夠看到自己的隱痛和歡愉

Q3:我有次去上海看你的展覽,覺得你就是裡面的一部分,活脫脫是一個雕塑,因為你的雕塑還挺具象的。

A:每個人在裡面都是一個雕塑。這種具象,還挺容易獲得觀者的自我投射的,我很想達成這種非常好的轉換,把觀者的主動性給調動起來。

Q4:我覺得在一個特別大的空間里,把你的作品像人的進化一樣排列也挺壯觀的,感覺那裡面的雕塑都是活生生的。

A:按時間線來排列也挺像生命史。比如S 系列,在當時算是很前瞻的,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把這些作品很好地解釋出來。這些東西對我來說是一個絕對語言上的推進,還有些命題,我試圖想去衝破一點,我整個工作方法都在一個無線索的狀態里,S 系列是我真正意義上的語言突破,還是我命題的一個轉變,我只是在講普遍的人性。以前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的一個命題就是主題性的建構,如何去建構一個看世界的主體,我去認知世界的主體,是一個非常恆定的東西,但我現在突然發現在這個時代里,在藝術領域你可以找到很多例子,主體也變得多元和複雜了,它不是一個簡單恆定的主體,是流動的。整個S 系列裡我試圖在反映這個命題。結構化的東西完全不適合雕塑表達,但我硬性地用雕塑去做了這樣一個東西,時間空間交錯,你一眼看上去就是一條河,一個船隊,它的每一個片段都是碎片式的,這是一個表象,內核的東西完全是切碎的,疊加的。

Q5:太龐雜了。

A:龐雜是一個表象,如果沒有表達好,那是我的能力不夠,因為在雕塑這個媒介里,這種語言太突破了,我此時此刻不能很好地解釋它,但我覺得它很有意思。當然雕塑本身對我來說也是個命題了,就是雕塑能做什麼,它完全在講現在線上線下的人性,完全拋開了所謂倫理的命題,不是說什麼東西好什麼東西壞,比方說像在那個《這個世界會好嗎》裡面,我一定是有傾向性的,我更傾向於動物,而不是人,我認為人性在這個時代很多是被異化的,我有自己很強烈的這種判斷,二元對立的判斷。但在S系列裡完全打破這種東西,如果這是一個起點,我以後還能做很多。

雖然這些東西沒有以前看到的那麼有明顯的張力,但我覺得現在的這些更有意思,在自我的表達里更成熟。現在這套東西是完全嶄新的,複雜的,更接近我所理解的當下那種不確定的因素,以前我是特彆強的古典主義,帶有哲學的思想,我覺得流動是一個特別有意思的東西,你此刻是這樣的觀點,持這樣的心態,可能瞬間就消失,主體也是不停在轉換,在變動,你不管把它當成一個語言結構還是當成一個主題,都特別有意思。

「 S 」 系列《 一江春水向東流 》局部,2014~2016 年

03

只不過是有條件任性

Q1:你曾經是我唯一一個簡訊聯繫的朋友。

A:真的嗎?我覺得藝術家這樣的還挺多的。藝術家還挺二的,缺乏社會性。我經常說我自己只不過是有條件任性。

Q2:其實這個挺有意思的,以前看展覽都只是對藝術感興趣的人, 現在是對生活感興趣的人去看展覽。那些漂亮姑娘們為什麼要看展覽?她就到裡面照個相,去踩個點兒。但是藝術就是要有這樣的開放性給大家去分享。

A:有利有弊吧,弊就是所有的東西都是淺層的,認知也是淺層的。我作品的命題相對嚴肅,我總是想把人帶到那個嚴肅的氛圍中去。有時看到小網紅,穿個粉色裙子、戴個兔耳朵,拿著自拍桿兒對著我的作品在那照相,我也很崩潰。但是我明白,我無法拒絕和排斥這些東西,這也不是以我的意志為轉移的,我只能試圖去了解和理解它。

Q3:這跟你的主題非常貼切。

A:這相當於給自己一個新命題吧,因為這跟我以往的命題是衝突的。很多命題也是在時代的變化當中不停失效。但即便你負隅頑抗,也改變不了它的基本方向。

Q4:對於年輕的這一代人你怎麼看?

A:年輕一代壓根就是在這個消費時代長大。他們生成的藝術形態和使用的媒介,肯定是和通俗、消費主義有一種關聯。我試圖弄明白年輕人,但是我至今還沒搞明白,或者說我對這種方式有太多的否定, 以至於不客觀,所以我覺得是自己沒弄明白他們的生活方式。

我最大的一個命題是對抗虛無。我現在看很多小孩,他們所有的東西在我眼裡全是虛無的。我不怕死,但是特別懼怕虛無,因為我在用一生的時間去對抗這種恐懼,你知道它是個必然的事,你知道這個東西遲早會來,就像你知道你的生命有個有效期一樣。比死亡更可怕的是虛無本身,如果我被證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虛無的,毫無意義的,我立馬就去死,用死來終止虛無。這是一個價值觀,是一個認識,或者說我只是在生命中尋找所謂的意義。

「 S 」 系列《 一江春水向東流 》局部,2014~2016 年

Q5:現在尤其失控,因為過去它還是一個小眾的事,小部分人熱愛藝術,觀看藝術,現在變成一個大眾的世界。

A:我們為什麼需要美術館?美術館就是一個神殿。我的作品擱在工作室都已經落了點土,亂七八糟的,但我知道這個意義是什麼,這是屬於我能控制的一個生命,搬到了展廳,營造的場域能有效地產生作用時,就會激起觀者對作品升華。

或者是說把這個東西映射到跟觀者自己有關的某個部分裡面。我覺得展覽始終是一個有意思的命題,尤其是在當代藝術這樣一個語境里,它不斷地在消減,用削弱敘事和煽情這樣的辦法,總要把那個東西給榨乾,但是我覺得它在我的創作方法里始終有效。甚至我認為這始終才是藝術能夠自證的一個途徑,因為在當代藝術的一套闡釋機制裡面,藝術必須被解釋,藝術已經沒辦法脫離掉一套被解釋的邏輯而獨自存在。

我說自證的意思是藝術自我存在,自我證明,是一種功能,有些藝術品擱那,人家會說這是啥玩意兒?一堆垃圾。但有些給解釋地特別高級,你看不懂就會懷疑自己智商有問題。這表明藝術已經完全失去自制的能力了,如果可以的話,展覽對我來說是在還原藝術的這種自證力的。就把它擱在那兒,不解釋,它依然能觸碰到你的靈魂。當然這只是一套理論,我需要展覽去驗證這個東西。我之所以不停地做展覽,就是因為我需要這個現場。

Q6:你可以收集一些資料,包括攝影作品影像。

A:得想幾個辦法,鏡像是我這次很重要的一個概念,鏡像意味著自我關照、自我映射,因為在這種反射下你總會停頓下來,自我審視,哪怕是出於一種簡單的自戀,在這裡或許可以留下點什麼。

Q7:你的作品都很有生命力,很擬人化,包括動物都很靈動,如果從高處俯瞰,也是在看眾生的感覺。

A:是,大家說我做雕塑,我老說自己沒在做雕塑。他們問我那你做的是什麼?我說是人啊,以前我的回答也是那種自說自話類型的,我也特別希望大家進入展覽的時候,看到旁邊都是人,你也是這其中之一。

Q8:現在的人更愛看自己。

A:或者說所有的一套都可以解釋為一個人的自我投射,選擇性觀看,只選擇跟自己有關的來看,無關的不愛看。

Q9:不愛看,那有些人還自拍呢。

A:自拍很神奇。智能手機、微信的發展,讓很多人到一個地方,都自拍一個自己和背景,我始終接受不了自拍,我覺得肉麻。有一次約人在咖啡館見面,隔壁桌有一男一女,女孩拿手機自拍,男孩就一直拍那個女孩,就是一面白牆,我和朋友在那裡談了兩個多小時,他們就在那拍了這麼長時間。

那個女孩就一直假笑,我覺得這完全製造了一個景觀世界,沒有真實的存在,只相信假的東西,是被美化過的人設,是角色扮演。

Q10:那作品有角色扮演,有人設嗎?比如你做的動物很美,比它本身還要美。

A:雕塑人的時候我很警惕,怕把他們美化,我總是試圖尋找那些殘酷的東西,可真實又殘酷的東西並不讓人感到舒服,我做動物的時候就太抒情了,以至於我自己都懷疑,它讓很多人找到了詩意,那種在藝術里失去很久的美的感知力,這種美是比凡俗的東西美的,它聚集了很多在人這個領域難以釋放的一些主題。

| 張娜

編輯 |趙建琳

人物攝影 |王坤

作品圖| 受訪者提供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北京青年周刊 的精彩文章:

男人來自火星 他的護膚技能來自金星丨Beauty
意公子,好久不見

TAG:北京青年周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