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對焦大不是很同情
焦大的身份、功勞,《紅樓夢》里交代的很充分。
「從小兒跟著太爺們出過三四回兵,從死人堆里把太爺背了出來,得了命;自己挨著餓,卻偷了東西來給主子吃;兩日沒得水,得了半碗水給主子喝,他自己喝馬溺。」
對於賈府來說,確是很大的功勞情分,因此「有祖宗時都另眼相待,如今誰肯難為他去」。
有這樣的功勞加持,到老了仍做著最低級奴僕的工作,黑更半夜送人的事,顯然不是什麼好差事,不是什麼高級奴僕乾的活。
賈府的丫鬟奴僕們也分三六九等,比如平兒這樣的遍身羅綺,劉姥姥乍一見還以為就是鳳姐,再比如王夫人從娘家帶到賈家的僕人周瑞,自己家也有小丫頭給端茶倒水,跑個腿啥的,甚至當自己女婿吃了官司,犯了事時,輕描淡寫找鳳姐就給擺平了。
而一些層級低的丫頭和僕人就只能幹一些臟活、累活。
以焦大這樣的功勞,顯然不是平兒、周瑞所能比的。從旁人的話里,能看出來太爺們、以及現在的兒孫輩們,也並非不知感恩的人,一句「另眼相待」便能看出來。
可是,到老了,主子們雖然由著他,即使一家之主的賈珍在家,也不好怎麼樣他,但其實是很不待見焦大的。
別說主子不待見,連如今的管家、奴僕們,對他應該也不是很尊敬。要不然,寧府的大總管賴二怎麼會派個黑等半夜送人的差事給他。
可對焦大卻同情不起來。
功勞再大,也架不住自己天天掛在嘴邊說,別說是奴僕,就是同等社會地位,也難讓人一直領情,甚至惹人反感,寧府能容忍他經常自我表功、動不動就醉罵到現在,要麼就是極有涵養、要麼就是極顧及在外人眼中的顏面,要麼就是虧心事太多只能眯著,要麼就是處理事情太差。
這種人,生活中不少見,總把自己對你的幫助像施過的恩一樣,掛在嘴邊,如果不是我怎麼怎麼樣,你可能就怎麼怎麼樣,當時其實如何如何,如果不是我,你可能就如何如何。你感恩也不是,不感恩也不是,這麼來回幾次,早避而遠之了。
焦大這點,很招人嫌,根本不把賈蓉這個寧國府下一任接班人放在眼裡,而且叫囂:
「不是焦大一個人,你們就做官兒享榮華富貴?你祖宗九死一生掙下這家業,到如今了,不報我的恩,反和我充起主子來了。」
當年的功勞,估計讓焦大也自我膨脹的不輕,賈蓉本來就是他的主子,而且都到了兒孫輩了,他還仍以闔府上下的恩人自居,這樣的自我定位,實在很不明智。
如果內心真的很不平衡:我有恩於你們全家上下,卻還要在你們家做僕人,干粗活。大可以借著這份恩情的光,向賈家要一些資源,那個年代有錢有權就能買個官,或做個買賣,置辦個田產,憑著這莫大的情分和功勞,相信不是什麼問題。
對於劉姥姥家那多少年沒有來往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認的親戚,鳳姐還能給20兩銀子呢。
即使當年從死人堆里把太爺們背出來,並非貪圖什麼,不想轉化為可變現的資源,也沒有創業的野心或能力,那就本本分分的做好自己的工作,曾經的功勞,大家自然也都會敬著的。
你不離開,又非要在人家家裡做恩人,這……唉,能怪誰呢。
別的有功勞沒功勞的僕人們都在悶聲發財,隨便舉個例子,比如賈璉的乳母趙嬤嬤,雖然賈璉鳳姐對她客氣有加,見了都是「忙讓吃酒,令其上炕去」,夾菜也撿著燉得爛的夾,怕年紀大了嚼不動。
乳母的地位比普通的僕人要高,但趙嬤嬤執意不肯,自己在炕沿兒邊的腳踏上坐了,但玩笑、言語間把兩個兒子的工作給解決了,鳳姐當場把他們安插在來說事的賈薔採買隊伍中,去姑蘇採買戲子、行頭,肥缺。
總醉罵「不是焦大一個人,你們就做官兒享榮華富貴?」有什麼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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