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志剛：網路中立廢止是「互聯網正確主義」的終結

網路中立是「互聯網正確主義」思潮的巔峰。所謂「互聯網正確主義」，是指政府、輿論和公眾在潛意識中總是認為互聯網的任何事情都是創新的、有利於競爭的，都是正確的。

美國網路中立政策正式廢止，對全球電信運營商和互聯網巨頭來說都是一個標誌性的事件，意味著在電信運營商和互聯網巨頭之間，政府管制之手撤回，合作關係回到了市場和自由交易的起點，市場的力量將重新發揮主導性作用。

網路中立在美國被提出，有其自身的背景，歷史上FCC對美國電信運營商就是以防止壟斷作惡為主的。過去的十多年時間，又恰逢美國現在的互聯網巨頭、當年的小公司處在創新活躍期，需要高速發展之際，「互聯網正確主義」抬頭，於是憑藉一些支離破碎的電信運營商曾經阻礙網路接入的案例，以及反壟斷經濟學理論的假設和想像，網路中立被提出來。其中最重要的理由就是如果沒有網路中立，創新將會被遏制，電信運營商將會利用自己的管道壟斷優勢，通過價格歧視，讓「富人」型的公司和「富人」享受更多帶寬。

其實我們略微審視客觀事實和歷史，就會發現，所謂電信運營商可能利用管道壟斷優勢妨礙互聯網創新，本身就是一個偽命題。

以美國市場為例，在寬頻接入市場就有有線電視運營商，AT&T、Verizon等全國性的電信運營商，也有一些地方性的運營商存在。這些年電信運營商由於遭遇了全球性的嚴酷管制，創新乏力，在管道上的價格競爭成為其獲得市場的主要手段，所謂運營商壟斷只是一個在經濟學理論上可以探討的辭彙，事實上則是一個扭曲競爭的市場。這一點，其實從美國運營商之間你追我趕的降價和急迫地從4G向5G升級網路的心情可窺一斑——要知道，美國並沒有來自政府的「提速降費」要求。

也就是說，儘管電信運營商在數量上少於互聯網公司，純粹從供給者和需求者的數量對比看，好像存在所謂壟斷的可能，但是由於業務的高度同質化競爭，這種所謂利用壟斷地位「作惡」的事情只能存在於理論的想像中，事實既不會發生，也不可能發生。

而在互聯網的創新發展歷史上，無論現在的巨頭谷歌、蘋果、Facebook，還是過去的巨擘雅虎，既不是網路中立政策保護的結果，更沒有遭受來自電信運營商的壟斷，妨礙他們的高速發展，恰恰相反，對網路中立支持者的觀點特別諷刺的是，互聯網創新恰恰是在政府管制之手不存在時發生的。

互聯網發展到今天，早已擺脫了早期小公司林立的階段——即使小公司林立，如前所述，也不需要網路中立的政府之手。目前互聯網市場已經是巨頭林立，在搜索、視頻、電商、遊戲等各主要領域已經形成壟斷性的巨頭，這些互聯網巨頭已經有了足夠的實力和能力與電信運營商抗衡，甚至如谷歌、Facebook等巨頭都在尋求自建基礎網路或者制定全球性的新電信網路技術標準，他們從來沒有需要過網路中立，未來更不需要。

部分人會擔心網路中立廢止之後，會出現所謂的數據流量差別待遇問題，比如不同的用戶是否會因為支付不同的費用而享受不同的帶寬，從而造成貧困人口無法享受數字紅利；比如擔心電信運營商偏向自己收購的內容公司，比如AT&T收購時代華納會不會在時代華納與Netflix之間造成不公平的競爭。

有關第一個問題，我比較同意谷歌董事長埃里克·施密特曾經發表的一個觀點。他說：「我希望能說清楚我們所稱的網路中立是什麼意思，我們所指的是，當你分出一個視頻的數據類型時，你不會對一個人的視頻與其他人的視頻有差別待遇。但對不同類型有差別待遇是可以的。所以，你可以將語音的優先權設成高於視頻的權先權。」

也就是說，所謂「富人」因為支付了更多費用而可能享受更多帶寬，這在一個充分競爭的多運營商服務市場幾乎是不太可能發生的事情，因為用戶可以用腳投票選擇其他電信運營商的服務——此處假設內容服務商恰恰由於網路中立的廢止，獲得了與電信運營商以市場化的手段合作的機會，從而可以選擇對自己的內容提供更好支撐的其他運營商，比如Netflix選擇Verizon，那麼用戶就可能會轉網到Verizon。

而如果網路中立繼續存在，這樣的事情就不會發生，還存在互聯網巨頭濫用網路帶寬而無需承擔任何責任和成本的問題。此時，這些互聯網巨頭才是妨礙互聯網創新的人，道理淺顯易見，創新公司在用戶規模和流量使用上無法與這些巨頭相比。

客觀地說，網路中立廢止是「互聯網正確主義」的終結，互聯網公司不再做什麼總是正確的。在互聯網已經巨頭林立的今天，打著創新和競爭的名義支持網路中立，實質上是反創新和競爭的，也是反市場主義的。

原文將刊登於2018年6月25日《通信世界》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