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剪掉二十公分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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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剪掉二十公分的我。我把那疊滿是紅叉的物理試卷摞在一起，比劃一下，大概有剛好二十公分。我大概還要丟掉無數個二十公分的我，才能把這堆噩夢般的回憶賣個四十塊錢。人開始打雞血大掃除的時候，往往不是在自己骯髒雜亂的現狀里覺醒了。當生活在我背後推了我一把，我忍痛要剪掉二十公分的自己，等著新的自己來接手這個爛攤子。

王小波說，高尚的思想和低下的思想的總和就是我自己，倘若去掉任何一部分，我是誰就成了問題。我是誰本來就是個愚蠢的哲學問題，我丟掉數學筆記本，如是想到。如果我可以輕裝向前走，為什麼我非要帶著過去入睡。我希望嶄新的一切可以到來，就好像在三樓的教室門口渴望逃離壓抑的一切。

理東西的時候翻到了很多東西，在日本買回來就知道看不懂的日文報紙 ，朋友從美國帶回來我知道我碰也不會碰的刮蠟紙，同學做的手工香皂，初中的物理課堂筆記本，寫滿小抄和圖畫卻捨不得扔的草稿本 ，小時候看電影送的典藏卡 ，寫不出的水彩筆······它們早就應該走進垃圾袋了，可是它們卻趾高氣揚，不加躲閃地在我眼前活到了今天。應該離開的我掙扎著拯救了它們，就為了撐到今天這個大掃除的日子可以充滿儀式感地離開。

我依舊記得它們的所有故事。彷彿附在物品上的幽靈，那個碎花灰底配色詭異的口罩，就附著那天與我同行的人的幽靈。不知道是不是那天上海的霧霾太嚴重，回憶里的空氣依舊嗆得我呼吸困難。我記得鑲著骷髏水鑽的透明手機殼，它和我擁有的所有的手機型號都不相符。我走街串巷，最後在賣點點膠的店鋪隔壁大手筆買下了它， 滿心歡喜地送給了一個人。再然後我就寧願相信是我的記憶空檔了，不知道為何周折之後又回到了我的手裡。

它躺著成為一個無人可保護的廢物，就像我以往我所做的所有徒勞無功。不是所有決定和回憶訣別的人都會做這樣的事情嗎？丟光燒光撕光，想把這些折磨人的幽靈丟給時間去處理。他們可以指責我是連放棄都沒有勇氣去做的廢物，我仍舊可以看著它們心安理得。我是可以和回憶的幽靈友好相處的勇士，哪怕回憶已經畫上了一個永遠不可重複的句號。

我勇敢果斷地處理了所有的試卷、作業、課本、筆記，和與它們死磕的千萬個小時訣別。但是草稿本口罩和手機殼仍舊完整地躺在我的抽屜深處。我已經剪掉了和大部隊人共同的回憶，我已經可以輕裝上陣了。但那些留下的廢物，一點點聚集起了我的青春時代。

這些明知道再也派不上用處的東西總是不肯扔，我知道看著這些東西我就會有一種安心，我的青春可以有跡可循。它們消磨了光陰如梭的惶恐，可是留不住的人卻不知道寄托在哪，好像飄在空氣里，好像隱在夢境里，深吸一口氣就覺得過往的歲月與我依舊形影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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