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寂寞的庄先軍先生

庄先軍，人稱老莊。上世紀五十年代，部分中國知識分子開始經受不公正的待遇，而老莊遭遇的苦難似乎更多一些，為苦難所礪煉的時間亦似乎更長一些。

老莊是家父的師傅，師徒二人異地同時勞改，後又先後平反， 記得年過半百的老莊平反那天，在我家晚飯後，當他重新拿起毛筆之時，師徒二人熱淚盈眶……

老莊經歷了多年的苦難，為證明其靈魂依然活著，他依然堅守著即使是部分生存的自覺，面對這樣一位血性老者，你可以體會何為頑強。

老莊畫都不大， 怕是和他一生均居陋室有關，即便是趕上了如今時髦的大畫時代。還有先生知難而進，他善寫意，主攻人物。論寫意，他筆走龍蛇，言之是由畫及寫的。

談人物，他眉飛色舞，更是回到了他的連環畫故事之中一般。先生年已耄耋，性固不移，驚詫之餘心生敬意 。

先生的畫多是在五十歲以後畫的，在改革的春天裡，記錄著平反後不可遏制的衝動。記得他有方印曰為"半農"，是在"農村改造"期間沒有機會畫畫，為生存勞累的印證。但對畫畫的嚮往一直是他埋在心底的夢。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他終於夢想成真。當了半生的農民，從人生有限的角度看，確實夠長，然而，人生能夢想成真，也應算作幸運。只是長達半生的歲月里，亦或隱匿亦或激揚的機遇所可能對生命造就的光彩，畢竟在夢幻中化為一片虛無……，所幸的是老莊的臉上依然泛著一片粲然。中國人容易知足，老莊不例外。

先前我只知道老莊是一個出色的畫家，後來又知道他是一個書法高手，而今我競發現他還是一個禪學的居士。

現代藝術演繹了無數的目的，大家為了發現亦或皈依某種主義而發狂。對主義的闡釋有愈趨向理性，目的性愈規範，功利性愈突兀。而老莊情感的寄託與蘊藉愈淡薄，亦有漸趨艱澀以至不為人知的趨勢。

其實，禪畫永遠是生命中最燦爛的所在，直率而盡情地對自然和生命的謳歌是禪學永不迴避的。老莊不為流行所囿，裸露的是對藝術、生命一生不變的真誠，陋室中描繪禪境，述說禪語。

談及老莊，我就會想起梵高和黃秋園來。二人生前的寂寞和離世後的名氣相差之懸殊，實在是中外藝壇的悲劇。我沒緣結識兩位，但是，我可以給大家介紹一個尚在角落裡度著清寂的畫僧——庄先軍先生不該寂寞，我所說的清寂在老莊心中可能是別樣的存在。然而，是否不再重演梵高和黃秋園的悲劇，倒是我所期待的。

2014年10月

（庄先軍先生已於2016年仙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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