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書劍江湖

我的武俠啟蒙是同學家用來夾鞋樣的一本《三俠五義》。那時剛上小學一年級，放學後到同學家寫作業，無意中發現了放在窗台上的一本厚厚的書，讀來頗有滋味，於是就借回家慢慢研讀。不幸被媽媽發現，勒令退還，雖然萬般無奈，但是心裡明白，沒給撕了已經是大給面子了。雖然剛冒出萌芽就被粗暴的打斷，但是已經不知不覺中中了武俠小說的毒。

就這樣頗為苦惱了一段時間。後來突然發現原來身邊就有一個寶藏。爺爺一直住在我們家，他老人家沒事兒的時候也愛看看「大書」，我的叔伯哥哥們有時就給他買幾本當做孝心，我那時小，對此根本不感興趣，那時也沒有後來流行的什麼七龍珠籃球飛人幽游白書啥的日本漫畫，我們看的是中國傳統的三國演義白髮魔女傳金陵大盜等小人書。都是圖多字少好理解，而且排版比那些亂七八糟的日本漫畫好多了，哈哈哈。偶然發現這些「大書」和同學家的《三俠五義》是一類啊，這個高興啊。於是，每天放學就躲爺爺屋裡，趴在炕上開始看大書。等媽媽來送熱水的時候我就假裝躺著和爺爺聊天，爺爺就樂呵呵的看著我，幫我掩飾。後來我覺得自己都上小學了，送熱水的活兒完全可以勝任了，就把這任務接了過來，免得媽媽過來打擾，看本書還得整的像做賊似的，現在想想，那時候獲取點兒知識真是不易啊！

再後來上了初中，有了生活費，就會自己租書看了。那時候對書的質量是沒有選擇的，只要是武俠就行，什麼金庸古龍梁羽生溫瑞安卧龍生還珠樓主柳殘陽諸葛青雲武林譙子還有更厲害的金庸新金庸巨金康全庸高庸令狐庸啥的，都是咱的菜。那時膽子小，上課的時候不敢公然看，只能偷偷的看，所以進度緩慢，一節課都看不完一本。於是下了晚自習還得繼續努力。我們是寄宿制學校，紀律管得嚴，晚上定點熄燈，還有老師查房。無奈之下只能打著手電筒躲在被窩裡看，看著看著想想作業還沒寫，於是寫一會兒作業再看，看看寫寫，寫寫看看，開著手電筒就睡著了……現在想想，真是後悔啊，不是後悔當時沒好好學習，後悔的是把眼睛看壞了，年紀輕輕的就帶上了厚厚的鏡片，這是一輩子的悲哀。書的來源也是比較曲折，很值得一提。寄宿制學校嘛，管理嚴格，封閉式管理。但是長時間的伙食差，精神食糧匱乏深深的傷害了我們幼小的心靈，大家開始集思廣益。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我們十多個有文化的新時代中學生怎麼著也頂得上一個諸葛或者亮了。某一天，一拍腦袋，有了！喊一聲誰想看武俠誰想吃肉包子？嘩，圍上來一群人。抽籤，選出一敢死隊員，撈起一凳子，朝著窗戶咣當把玻璃砸了，然後去找班主任，對不起老師我不小心把玻璃砸碎了給我開張條子吧我出去買玻璃……順利拿到出門條。一個多小時以後，在大家翹首以盼中，敢死隊員一手拎著一大袋肉包子一手拎著一大袋武俠小說胳膊下夾著一頁玻璃凱旋而歸。當然，敢死隊員是需要輪流當的，怎麼著也不能老是沖著一個人坑啊。再後來膽子大了就模仿班主任的筆跡自製出門條，對於那種晚上爬牆出去看錄像的行為我是嗤之以鼻的，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

後來上了高中開始有了選擇，只看金庸古龍溫瑞安。那時的班主任比較照顧我，知道我喜歡看「閑書」（那時已經不稱呼「大書」了，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樣），常常在自習的時候溜達到我的身邊，看我聚精會神學習的樣子，就很滿意，一滿意就很高興的讓我到一旁站著，然後蹲下身子在我桌洞里掏啊掏啊，由於經常實踐所以掏桌洞的動作特別優雅，而且有效。那時涉獵比較廣，桌洞里除了最愛的武俠，還有《體壇周報》《足球》等各類報紙，《青年文摘》《讀者》《象棋》等各類雜誌，我記得訂過最牛的一本刊物叫做《飛碟探索》，雖然一直也沒看懂。班主任掏出一大堆閑書後就心滿意足的抱走了，我心裡無奈的想又夠辦公室的老師們看一陣子了。其實也無所謂，我從來就不是一個小氣的人，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有好書大家一起分享嘛。可是自己的書是無所謂，租的書還是要還的，於是只能硬著頭皮去找班主任。教師辦公室的陣勢我見多了，往往都是一個老師批學生，其他老師在一旁吶喊助威，我就經常享受這種待遇。很虛心的聽著老師的教訓，一個老師說哎呀呀我們班也有一個那天看一本什麼書裡面有個叫令狐沖的我看了幾頁還不錯……我一聽頓生知己之感，忙陪著笑說您老人家說的是笑傲江湖吧，這裡面就有本，我給您拿！班主任一招如封似閉就把我伸出的手帶到一旁，眼睛一瞪，一邊兒站著去……

大學是在大雪紛飛的哈爾濱度過的，很多人都感覺那地方冷，可是我卻感覺很適應。一二年級的時候由於太年輕，在學生會的壓迫下不敢太過囂張，只能夾著尾巴做人。到了大三的時候，哼哼！下了課，溜達到勤工助學中心，租兩本武俠小說，一溜小跑奔回寢室，當然，積雪成冰的時候一般都是一路小溜回去的。微冷，誰怕？歸去！一招擒龍手凌空把早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疊成豆腐塊的被子抓起，裹在身上半躺著倚在枕頭上看著剛租回的武俠，有時候還有瓜子伺候著，這小日子甭提多愜意了。梆梆梆門響了，學生會查衛生的又來了，我抬抬眼沒理他們。幾個小孩朝我上床叫一聲毅哥，朝斜對角的上床叫一聲鋒哥，就很謙卑的走了。知道我為什麼敢哼哼了吧，當時同寢的倆兄弟在學生會已經混的風生水起，狐假虎威嘛，誰不會呢！大學四年，當然準確的說主要是後兩年，把金庸古龍溫瑞安看了個遍，本來武俠四大家中的梁羽生也想涉獵一下來著，不過逼著自己看完了《白髮魔女傳》和《雲海玉弓緣》之後實在看不下去了，太過啰嗦。打個比方，讀梁羽生，就好像心裡有個貓爪子輕輕的撓啊撓啊，越撓越癢，就是不肯痛快的狠狠給來一爪子，一直就那麼不輕不重的撓啊撓癢啊癢……好吧，我承認梁老在武俠小說界的地位，可就是喜歡不起來。至於原因呢，這個想必金大俠還是理解的，他在《白馬嘯西風》里替我回答了：「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歡。」

及至參加了工作，因為值班較多，所以在完成值班任務之餘，有了大把的時間仔細研讀喜愛的武俠小說。現在工作已逾十年，只是一遍一遍的複習著金庸，偶爾翻翻古龍，溫瑞安也不看了，不是不喜歡，只是感覺曾經看過已經足矣。金古溫梁四大名家中，梁學者我是確實看不下去，溫詩人是吹牛加變態最可恨的是一個大坑又一個大坑，古浪子則是良莠並存偶爾可重溫一二，唯金大俠可反覆閱讀，且每讀一遍都有新意。金庸作品初讀看似平淡，但是一路讀下來就會有「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之感。而且金庸作品前後呼應極嚴，看似不經意的一筆，在後篇往往能起到畫龍點睛之妙，每每讀到此處，不禁撫書擊節，讚嘆不已，頗有陶淵明「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之感。欣聞金庸作品節選已入中學課本，這也算是語文教育的一個突破，但是遠遠不夠。竊以為，中學生課餘可以系統的讀一讀金庸，金老作品的格局頗大，對中學生寫作水平的提高還是有好處的，往大了說，對完整的人格形成也是有好處的。當然，這只是一個金迷的一家之言。但是，作為一個新時代的中學生特別是男生，如果不知道義薄雲天悲天憫人的喬峰、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郭靖、洒脫不羈豁達開朗的令狐沖、豪氣干雲俠骨柔情的胡一刀、狂傲執拗風流叛逆的楊過、快意恩仇亦正亦邪的夏雪宜……該是多麼的遺憾？！那可真是「平生不識陳近南，就稱英雄也枉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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