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飛正傳》重映,梁朝偉與王家衛合作結束,事務歸劉嘉玲打理
對於真正熱愛電影的觀眾來說,這個6月最激動人心的一件事,是時隔28年,《阿飛正傳》終於得以在內地大銀幕重映。
激動的同時,另一個消息則讓不少人心生唏噓,6月22日,梁朝偉通過短訊通知各媒體,自己與王家衛的澤東電影公司的經理人合約「已經圓滿結束啦」,今後事務,暫由太太劉嘉玲打理。
不知是註定還是巧合,王家衛與梁朝偉緣分的開始,正是因為1990年的《阿飛正傳》。
文 | 矮木
編輯 | 陳墨
1
《阿飛正傳》是王家衛的成名作,幾乎奠定了之後王家衛所有電影的基調與風格。這部電影是一切的開始,那隻飛啊飛啊的無腳鳥穿行於香港電影的黃金歲月,飛過王家衛最旺盛的九零年代,飛過張曼玉、梁朝偉、張學友、劉德華一眾巨星的青蔥歲月,並且最終在戲外飛進了主角張國榮的命運,為這個遙遠的故事寫下最為哀傷的一個結局。
張國榮最終憑藉該片拿下金像獎影帝,很多事都是事後想起才會生出嘆息,拿獎的那年他不在香港——這是他人生中唯一一座金像獎。
《阿飛正傳》也是「蘇麗珍」故事的開端,把「六十年代三部曲」放在一起,正是因為蘇麗珍在《阿飛正傳》始終沒能得到那個「一分鐘的朋友」,後面的一切故事才有了繼續的可能。
對很多人而言,蘇麗珍佔據著心中一份永恆的柔軟和珍貴,這柔軟和珍貴還只能屬於張曼玉。在之後的歲月,梁朝偉可以接替張國榮挑起大梁,卻始終沒人能取代蘇麗珍的位置,後來的章子怡不行,鞏俐也不行,王家衛早期電影中的羞羞怯怯,可望而不可及,只能屬於張曼玉。
《阿飛正傳》中,張曼玉飾演的蘇麗珍。 圖 / 網路
這一代的觀眾可能並不能夠體會,王家衛借著「蘇麗珍」這個名字,給熱愛他的觀眾,造過多麼旖旎的一場美夢。不管是《阿飛正傳》里襯衫直裙、怯怯哭著或笑著的蘇麗珍,或是《花樣年華》那23套旗袍映襯下,在香港60年代的街巷中美而不自知的蘇麗珍,還是幾年之後《2046》在計程車後排閃了一下自此消失不見的蘇麗珍,14年的時間裡,藉助光與影的神奇力量,「蘇麗珍」成了很多影迷心尖上的名字,她連接著逝去年代只能遙望的一種腔調,一種看得到抓不著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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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拋,《阿飛正傳》之後的漫長歲月,張國榮成了傳說,張曼玉息影多年,專心唱歌的張學友最近開演唱會幫忙抓了不少逃犯,劉嘉玲在內地綜藝節目的大姐大人設里找到了自己,這其中對演戲最有天分和痴念的梁朝偉,在《一代宗師》後也再沒拿出什麼像樣的作品。
但不管電影之外有多少唏噓的往事,多少追不回的歲月,《阿飛正傳》本身,封存了一眾人最美妙的一段年華。
那時候所有人都正當年,從哪個角度拍都好看。
《阿飛正傳》中,張國榮飾演的旭仔在出租屋內。 圖 / 網路
1990年,從歌壇殺到影壇的張國榮可能都還沒意識到,自己具備王氏電影中那獨一無二的氣質。那一年,劉德華和張曼玉都還沒有擺脫花瓶的稱號,張學友也不是歌神,梁朝偉也還沒有找到拍戲的門路,粉絲中間流傳的因為NG幾十次一邊擦地一邊哭的段子,正是出自《阿飛正傳》。
電影之外,《阿飛正傳》好像給所有人開了光,很難想像接下來的十幾年如果華語影壇沒有王家衛、張國榮、張曼玉、梁朝偉這幾個名字,究竟會失去多少光芒。雖然這部片子當年讓電影公司賠得底兒掉,但28年過去,時間證明了它的價值,知乎上關於這部電影的評價里有這麼一條,「香港電影再往後發展100年,這片子估計也掉不出前十。」
拋開一眾巨星帶來的光環,最重要的是,作為電影本身,《阿飛正傳》真的做到了足夠好,那是光影和時間的魔術,凌亂中自有秩序的剪輯,灰暗又濃烈的色彩,矯情得適可而止又恰到好處的台詞,以及王家衛電影中永遠不能忽略的配樂,每一幀畫面都隱含著飽滿的情緒,閉上眼睛隨便想起哪個畫面,依然能跌墮進那個久遠的故事,陪著那隻無腳鳥默默再飛一程。
和之後雙線乃至多線敘事不同,《阿飛正傳》中張國榮是絕對的主角,光線昏暗的出租屋內,張國榮穿著白色跨欄背心那段獨舞,是華語影史最為經典的一個片段。在華語影史的男性角色中,霸氣的有,沉重的有,風流倜儻的有,溫文爾雅的有,唯獨《阿飛正傳》里的旭仔,骨子裡滲出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性感,他弔兒郎當地出現在每個人的生命中,又不管不顧地消失掉。但你還是會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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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沒有哪一部導演的作品,能同王家衛一樣,嵌入記憶的同時,也嵌入了人們的意識與性格。
即使不熟悉他的人,十有八九也聽過無腳鳥的傳說,聽過那句「要記得的我始終都會記得」,當然還有「一九六零年四月十六號下午三點之前的一分鐘你和我在一起,因為你我會記住這一分鐘。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一分鐘的朋友,這是事實,你改變不了,因為已經過去了。」
縮小到感情世界,自《阿飛正傳》開始,王家衛的電影首先提供的是情緒與姿態。旭仔的浪蕩疏離在這28年中不知撫慰了多少同樣孤獨無依的靈魂,而他尋生母不得後,在一片鬱鬱蔥蔥的森林裡甩大步離開的鏡頭,大約教會了無數的文藝青年,在任何時候,不想傷得更深,一定要懂得先走。
蘇麗珍和lulu一個隱忍自尊,一個卑微熱烈,大體也勾勒出愛情中最常見的兩種態度。除了《重慶森林》中的王菲與梁朝偉,王家衛從沒講過一個皆大歡喜的愛情故事。要麼是得不到,要麼是錯過了,世間事大體如此,王家衛很少在電影里灌迷魂湯。
蘇麗珍隱忍自尊,lulu卑微熱烈。 圖 / 網路
但如果把王家衛的電影單單看成香港愛情故事也並不全面。杜琪峰曾這麼評價《阿飛正傳》,「王家衛實際上只拍了這一部電影:後來影片中的人物都能在其中找到原型,而主題永遠是人與人之間的溝通,疏離與親近,拒絕與接納,逃離故土與尋找自由。」
《阿飛正傳》出現在香港經濟騰飛的90年代,旭仔面對生母和養母的困惑和糾結,也是那代香港人的困惑與糾結,這份困惑與糾結深埋在幾代香港人的血液里,細細想來,儘是宿命之味。
一個時期的流行文化,也是這個時期的一部分歷史。王家衛出生於上海,祖籍浙江舟山,1963年才隨父移居香港。半個多世紀的時代風雲,東方之珠是一代中國人的避風港。
如果把視野拉得足夠廣闊,幾十年後,王家衛的電影其實是提供了一個對照,如果那幾十年里,一個地方街市太平,沒有天災,沒有人禍,沒有沒完沒了的政治運動,在天時地利的時候,那裡的人,會過著怎樣一種生活?
王家衛給出的答案是,經濟起飛的快樂里,不知身在歷史何處的迷惘。因迷惘而頹廢,因迷惘而幻滅,又何嘗不是過往年代身世飄零的港人集體心境的一種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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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都走遠了。所有飄零都成了往事。
很巧的是,稍早一些的6月8日,「香港文學一代宗師」劉以鬯先生仙逝,這位被視作王家衛文學老師的作家深深影響了王家衛的電影創作,電影《花樣年華》中那句著名的台詞,正是出自劉以鬯的小說《對倒》——「他想起消逝了的歲月。那些消逝了的歲月,彷彿隔著一塊積著灰塵的玻璃,看得到、抓不著。」
劉以鬯出生於上海,祖籍浙江鎮海。是真真正正經歷飄零的那代人。
一個導演能逃脫自己熟悉的時代嗎?這將是個永遠的天問。王家衛熟悉和擅長的,一直是隔著玻璃的香港六零年代,而香港六零年代的底子,是二零三零年代的上海,乃至更古舊的那個中國。
王家衛的「蘇麗珍三部曲」,向觀眾們展示了一個六零年代的香港。 圖 / 網路
作為觀眾,回首光影里的這些故事,會莫名生出許多安慰,在電影沒被這個時代的糟糕審美摧毀之前,過去那些秉承著誠意和真心,很多時候也有主創偏執和頑固的作品裡,留存了過往歲月那些似有還無的伏線,像是經歷一場又一場夢,而又能心甘情願地相信,在過往年月,所有的人和事,都真的發生過。那些緩慢,優雅,剋制,想得而不可得,都真的發生過。
在人與時間的較量中,時間是永遠的獲勝者。被今天粗製濫造的電影持續荼毒的觀眾們,或許真的可以走進電影院,看看28年前的《阿飛正傳》,看看那個年代的青春故事是如何講述的,看看我們曾經擁有過什麼,又永遠地失去了什麼。
梁朝偉發布簡訊之後,王家衛也在微博做出了回應,「多年前有一位朋友把梁朝偉託付給我們,多年之後我們把梁先生完美地交還給她。一段光榮的歷史,我們不負所託,非常圓滿。」所配圖片是電影《春光乍泄》的英文版海報,而《春光乍泄》的英文譯名是,「happy together」。
的確是非常光榮,非常圓滿的一段歷史。唯一的不圓滿是,這些日子,真的就這麼永遠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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