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朝偉和王家衛終於掰了
6月25日,全國藝術電影放映聯盟將公映《阿飛正傳》。
正是這部《阿飛正傳》,讓梁朝偉和王家衛從此結下不解之緣,相遇相殺到相知。
然而,6月22日,傳出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消息:梁朝偉和王家衛掰了。
梁朝偉通過一則簡單聲明,宣布了自己與王家衛的澤東公司的解約,劉嘉玲暫時性幫忙做聯絡人。
而王家衛也在微博上回應:
「多年前有一位朋友把梁朝偉託付給我們,多年之後我們把梁先生完美地交還給她。一段光榮的歷史,我們不負所托,非常圓滿。」
1990年梁朝偉與王家衛合作《阿飛正傳》,1998年梁朝偉簽約澤東電影公司(王家衛和劉鎮偉聯合創辦),自此,拉開了兩人長達20年的合作。
有人說王家衛是梁朝偉的人生伯樂,梁朝偉是王家衛的御用男主角。
在與王家衛合作的電影中,《春光乍泄》《花樣年華》《2046》助梁朝偉四奪金像獎影帝,《重慶森林》讓他摘得金像獎、金馬獎雙料影帝。《花樣年華》更是助梁朝偉斬獲戛納影帝。
王家衛也說,沒有梁朝偉,不會有《花樣年華》。
梁朝偉遇上王家衛,兩人成就的,是無數經典的影片及角色。
1.相遇
1990年,TVB"無線五虎」之一的梁朝偉從無線解約,他主演的《鹿鼎記》《絕代雙驕》都是當時收視率爆棚的紅劇,他是無可爭議的當紅小生。
他是天生的演員,即便從電視轉到電影發展,也是頗受認可。
爾冬陞的《癲佬正傳》和關錦鵬的《地下情》,分別為他取得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男配角及最佳男主角提名。
《地下情》
隨後,梁朝偉又以《人民英雄》及《殺手蝴蝶夢》贏得金像獎最佳男配角。
梁朝偉對演戲已經很自信,但也是這份自信讓他覺得自己到了一個頂峰,一個演技的瓶頸。
梁朝偉在不少訪問中提過,這個時候的他正陷入對演戲失去興趣的階段,覺得自己失去了進步的空間。
直至遇見王家衛,碰到《阿飛正傳》,梁朝偉便知道自己是可以進步的,突然間對演戲的興趣又回來,他發現自己的潛力。
《阿飛正傳》
彼時的王家衛,憑藉處女作《旺角卡門》一鳴驚人,正打算拍《阿飛正傳》。
他看上了梁朝偉,給了他一個3分鐘的片段。
演一個賭徒浪子,沒有台詞,只有收拾物品,梳頭,但這個人物的故事背景卻可以講上一天一夜。
王家衛的電影注重感受甚過表達,他喜歡跟演員進行一番抽象的描述,然後讓其自行領會。
這個角色從小在這裡長大,終有一天這個地方關不住他。他有野心,有技巧,既害怕又鄙夷這個外面的世界……
梁朝偉的表演讓王家衛大吃一驚,「你一出來就光彩奪目。就在那一刻我知道,我一定要跟你合作」。
香港影評界也都是一片驚嘆,這個3分鐘的長鏡頭讓他們看到了梁朝偉不同尋常的改變——不用臉部表情,純粹用身體語言和設計的符合人設的人物習慣(修指甲,梳頭,數錢)來表演。
《阿飛正傳》
《阿飛正傳》本來是分上下集的,王家衛想讓梁朝偉做續集的男主角,可惜的是,《阿飛正傳》票房慘敗,續集計劃流產。
但也正是因為《阿飛正傳》,拉開了王梁合作的帷幕。
2.相殺
王家衛除了標誌性的墨鏡,還有一個標籤——「重度拖延症」,以及刪演員戲份。
梁朝偉與王家衛合作的第一個鏡頭,王家衛讓他吃梨,整整拍了27條才讓過,而這場戲卻被刪了。
梁朝偉才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東邪西毒》里王家衛把王祖賢剪地剩下2幀,《春光乍泄》里關淑怡的戲份全剪,成為王家衛唯一一部沒有女主的戲,《一代宗師》里張震被減到三場戲,小瀋陽和趙本山也被剪了很多。
坊間傳聞,王家衛在婚禮中為張震送上的大禮,是一張寫有「以後會少剪你的戲!」的紙條,這張紙條讓張震感動不已。
但是,最讓演員忍受不了的是王家衛的「拖」。
拍《東邪西毒》的時候,電影的合作人去《東邪西毒》劇組探班,一連四個星期,都發現王家衛在拍歐陽鋒殺人的那段。
梁朝偉在這部大腕雲集的片子里演盲武士,因為沒有原著人物可以參考,王家衛拍了幾十條仍然不滿意,最後拍到梁朝偉眼裡噙著淚,壓著滿肚子委屈又拍了一條,總算得到王家衛的認同。
《東邪西毒》
這種委屈壓抑也一直延續到了《春光乍泄》的黎耀輝以及之後的一系列角色身上。
拍《春光乍泄》時,作為直男,梁朝偉很抗拒演同性戀。
王家衛就對他說,這是一個尋找父親情人的故事,他要演的是一個類似馬修·斯卡德的偵探,而這個偵探正是梁朝偉最喜歡的作家勞倫斯·布洛克書里的人物。
結果,梁朝偉來到阿根廷後,第一場戲就是他和張國榮的激烈船戲。
《春光乍泄》
梁朝偉的職業素養還是很高的,硬著頭皮,全身心投入,但拍完這場戲後,他的精神就崩了,整整三天不出聲。
拍完大尺度船戲,王家衛又開始拖,張國榮實在等不了,加上自己腸胃嚴重感染了阿米巴細菌,以及「跨越97」復出演唱會要開始了,坐飛機就回香港了。
杜可風在《春光乍泄》攝影手記中說:
劇組的每個人都很羨慕張國榮,因為每個人都待不下去了想走,但是每個人都做不了張國榮。
張國榮的離開讓拍了三分之二的《春光乍泄》陷入停滯狀態,從《春光乍泄》到2003年張國榮離世,兩人再未有合作。
其實,如果按照之前張國榮與王家衛的合作節奏,2000年的《花樣年華》就是他們合作的機會,但後來都知道,王家衛找了梁朝偉。
《花樣年華》
3.相知
或許,只有梁朝偉能忍受王家衛的節奏。
王家衛的磨洗式拍攝方法,對於任何一個演員,可能是一份侮辱,是難以忍受的。
但梁朝偉表示:
我是一個悲觀的人,不會看到自己好的地方,只會從缺點去看。王家衛的觀察能力很強,有些你不察覺的性格都讓他發掘出來,所以演員在他的電影演出會特別好。
梁朝偉懂王家衛。
大家都知道,王家衛拍戲的時候沒有劇本,每次開拍都會有張小紙條給演員,寫上「屋內調情」類似的詞,然後看演員發揮。
基本上,紙條上的字,王家衛說只有梁朝偉能看懂,所以片場都由梁看了王導的紙條,再解釋給其他演員。
當然,關於「王家衛拍戲沒劇本」這一流傳甚廣的說法,也有一些誤讀。
王家衛是編劇出身的,做了快十年的編劇,必然知道劇本的功能,也知道劇本的重要性,但是所有的人也都知道寫劇本是一回事,電影最後拍出的成品會有很大的不同。
今年4月份,作為第六屆北京電影節「天壇獎」評委會主席的王家衛,與北影學生交流的時候也再次回應這一說法:我拍戲有劇本,我自己就是劇本。
雖然我是編劇也是導演,但我特別不喜歡寫劇本,因為把想法轉換成文字太耗費時間。而且我寫劇本一定要很整齊很工整,所以如果寫成文字會耗費雙倍時間。很多人說王家衛拍戲沒劇本是錯的,我自己就是劇本。
所有的劇本都藏在王家衛的腦子裡。
更準確地說,是王家衛會隨時湧出新的想法,沒有劇本方便他邊拍邊調整。
藝術片不像商業片劇情緊張節奏快,故事發展迅速,一環扣一環,不能隨便改戲。
藝術片的最大特點就是,一場戲這麼演可以,那麼演也可以,它有更大的創作空間,可以到了現場再決定怎麼演。
優秀的作品都會適當「留白」,太滿了則虧。
《2046》,完全沒有劇本
梁朝偉合約期滿,離開澤東公司,很多人揣測個中緣由,是否是因為2016年王家衛監製、梁朝偉主演的《擺渡人》讓兩人產生分歧。
「到底是公司強行給梁朝偉接的片子,還是梁朝偉自己的意願,想輕鬆點?」
我更偏向於後者,對於早已站上神壇的王家衛和梁朝偉而言,他們不在乎爆款、流量,拍電影只是在享受電影。
不管是大獲好評的《一代宗師》還是惡評如潮的《擺渡人》,也只是想嘗試一些不同的東西而已。
梁朝偉在一次採訪中表示,拍完《一代宗師》後,就決定以後不再拍那麼沉重的電影,希望能演演喜劇,感覺上會輕鬆一點。
演好一個角色往往需要演員付出多倍的努力。
梁朝偉一直是一個將自己沉浸在角色中的人,這麼多年,他在王家衛的影片里緊繃著,偶爾,他也需要讓自己放鬆。
《花樣年華》
有網友在微博上問王家衛,張國榮和梁朝偉,他偏愛誰,王家衛回復道:
醉花宜晝,醉雪宜晚,是不同的味道,碰上是我的幸運。
王家衛曾在15年前說過:「梁朝偉單靠眼睛就可以演戲了。」
到底更偏愛誰?影迷們自有判斷。
如果沒有遇到王家衛,梁朝偉會做什麼呢?
這個問題,王家衛問過梁朝偉,梁朝偉回答「什麼也不做,就呆著」。
兩人,終歸是相互成就的。
他們的關係,是伯樂與千里馬,是俞伯牙與鍾子期。
或者說,他們是彼此的擺渡人,兩人即便分道揚鑣,也並沒有那麼多讓媒體想入非非的猜忌。
時間到了,都有各自的選擇而已。
就像兩人合作的最後一部影片《擺渡人》里說的:
你有你的朗讀者,而我只是一個擺渡人,我們終會上岸,無論去到哪裡,都是陽光萬里,鮮花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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