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安史之亂,他可能只是個二流詩人
作者:蔣肖斌
西川獨闢蹊徑,從「杜甫的形象」入手講杜甫。
「為什麼我們要想像杜甫的形象?因為我希望能回到唐朝的現場,近距離地看一看古人。為什麼要近距離看他們?因為我們坐在一起,互相能看得見,古人之間互相也看得見。時隔千年,我們試著走進古人堆,走進古人的影子,試著看看他們,肯定是非常值得的。」
杜甫的詩歌流傳下來1400多首,其中40%以上是他40歲以後寫的。所以,講杜甫的形象,更多是他晚期的形象。
「杜甫獲得這麼高的評價,除了詩寫得好,更因為他趕上了中國歷史的大變遷。」在西川看來,杜甫的寫作成就於安史之亂,沒有安史之亂,他可能也就是個二流詩人。杜甫被迫走進安史之亂,將周身的感覺器官全部打開,記錄下自己的顛沛經驗,將自己的文字提升到日月精華的程度,同時解除了王維式的語言潔癖,靠近、接觸、包納萬有。
杜甫出生於712年,在讀書漫遊時,33歲的杜甫遇到44歲的李白,兩人第一次相遇,就結下「醉眠秋共被,攜手日同行」的友誼。
和李白的這段交遊,大概是杜甫一生中為數不多的愜意,此後,顛沛流離。
從30多歲到40多歲,杜甫一直困居長安,直到44歲(755年)才做上一個低階小官,卻在同一年遇上了改變中國歷史走向的安史之亂。他先是被安祿山的部隊抓住,押到長安後僥倖逃脫,逃到鳳翔去找「幸蜀」的唐肅宗,好不容易當上了左拾遺,卻因為幫打了敗仗的老朋友房琯求情,又被皇帝趕回老家,開始了人生中最後的漂泊。
從48歲到58歲去世,這10年的時間,是我們當代人所知的杜甫的形象來源。這10年的杜甫,說自己「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十分孤獨。
《江南逢李龜年》:「岐王宅里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這是杜甫58歲時寫的,也就是活著的最後一年。在生命最後的那段時間,遇到一個老朋友,寫下這樣一首詩,如果了解這個背景,也許就能體會詩中深深的孤獨感。
雖然杜甫的官不大,但他的朋友圈其實是很高大上的,李白、王維、高適、岑參、裴迪、元結……交往的朋友一半以上都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但在這樣的情況下,杜甫還是覺得「百年歌自苦,未見有知音」。
杜甫的內在形象是孤獨的,那外表是什麼模樣呢?我們現在看到的畫像最早是清代的,這不一定準確。就像我們總把屈原畫成披頭散髮馬上要去投江的樣子,或者是一個高冠博帶的官員形象。
西川拿出好幾幅不同的杜甫畫像,有的是一個小溜肩膀的官員,有的是老實巴交的農民,還有的像一個練武的老大爺——如果都是杜甫,那他未免太百變。在當代流傳最廣的一幅杜甫畫像出自現代畫家蔣兆和之手,事實上,這是蔣兆和按照自己的模樣畫的。但從此,杜甫的形象似乎就這麼被定了下來,進入了中學課本,還一度被網友發揮成「杜甫很忙」系列。
算了,靠譜一點,我們還是從詩里尋找答案吧。
《春望》是他45歲時寫的,已經「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而在另一首《復陰》中,「不見夔子之國杜陵翁,牙齒半落左耳聾」,這首詩沒有明確紀年,大約是766年,也就是54歲;在《清明二首》中,「此身漂泊苦西東,右臂偏枯半耳聾」,此時的杜甫57歲,右胳膊已經抬不起來;在58歲所作的《小寒食舟中作》中,「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霧中看」,眼睛也花了。
「僅這幾首詩,就能看到一個白頭、脫髮、耳聾、眼花、掉齒、半身不遂的杜甫,十分狼狽。儘管如此,杜甫不忘憂國憂民,一天到晚忙活一件事,就是哭。」西川說。
被安祿山的軍隊抓住時,杜甫寫了著名的《哀江頭》,「少陵野老吞聲哭,春日潛行曲江曲」;後來流離失所,到處亂跑,寫了《天邊行》,「天邊老人歸未得,日暮東臨大江哭」;快去世的時候,寫了《暮秋將歸秦,留別湖南幕府親友》,「途窮那免哭,身老不禁愁」。
西川說:「今天說杜甫是現實主義者,他怎麼就是現實主義者?現實主義的概念是從西方來的,而且經過了蘇聯的轉手。評價一個詩人,應該更多看到歷史的細節。」
在《唐詩的讀法》這本小書中,西川特彆強調要回到唐詩的現場:「現代人都把唐詩當成美文讀了,我特別反對,像杜甫這樣的詩人現場,就是讓你起雞皮疙瘩,絕對不是風花雪月。」西川說:「很多古代文學作品到今天已經純粹變成了修辭,但杜甫的詩依然保持著不完全變成修辭的狀態,也就是說他的文學現場的有效性,到今天依然存在。」(蔣肖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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