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雅玩「小器大觀」上的文化密碼
常見的文人案上雅玩
受訪嘉賓 周京南（林清清攝） 故宮博物院宮廷部研究員
畫琺琅紐紫檀木鎮尺
黑漆描金蓮蝠紋寶座式筆架
小插屏 明代，屏心一面以螺鈿、象牙、玉石、瑪瑙等鑲嵌成佛手、菊花、紅葉；另一面為剔紅開光花鳥紋，錦紋地，屏與座一木連做，明式抱鼓墩及站牙，黑漆邊座。
乾隆御詩牙雕 魚樂圖筆筒 象牙雕刻而成，筒外壁高浮雕柳溪漁樂圖，表現出漁家閑樂的太平景象。
青玉梅花蟠螭紋水丞
綺序羅芳文玩匣
紫檀捲軸冊頁組合包裝
文/羊城晚報記者 林清清
圖/受訪者供圖
在日漸升溫的文玩收藏中，書桌上的文房小件，往往在書畫陶瓷等大項之外，被歸為雜項小件。然而器型小工藝卻精妙，而文人雅玩上帶有的獨特文化氣息與文化密碼，卻是我們研究傳統文化的一個切入口。
對於收藏而言，學習鑒賞的過程，也是了解中國傳統文化的過程。古人的書房案上，會出現什麼，或不能出現什麼，其中的文化密碼，不僅與當時的生活習慣、工藝水平相關，也反映出古人對於文人該有的生活態度的看法。理解那些附於藏品內外的文化密碼，才能真正享受收藏之樂。
A
情調
文人案上的文化密碼
一個有高尚審美情趣的人，他的家裡應該是什麼樣子？身邊手邊的用具玩具，應該是什麼？古人已經做了深入而細緻的研究。
「齋中長桌一，古硯一，舊古銅水注一，舊窯筆格一，斑竹筆筒一，舊窯筆洗一，糊斗一，水中丞一，銅石鎮紙一……」故宮博物院宮廷部研究員周京南告訴羊城晚報記者，「明人高濂《遵生八箋》中，就有如此詳細的記載。就連書架上要擺放什麼書，都有大量文史資料記載。」
在周京南位於北京五道營衚衕里的小書房裡，記者看到了時間軸落在現代、但陳設內涵與古人一脈相承的書房陳設。位於北京雍和宮以北地壇公園以南的五道營衚衕，已經被改造為茶館書舍林立的典型文化街區，整條衚衕里只有一個門面房沒有被出租改為商鋪，在各種燈火搖曳中緊閉著鐵門，這裡就是周京南的小書房。推開鐵門，內里的簡單陳設，與許多明代文人筆記中對書房的描繪插畫，一脈相承。書桌上除了電腦屏幕鍵盤滑鼠，就是一塊臂擱，一排書架，一個筆筒和一個小插屏。在這裡，羊城晚報記者進行了關於文人書房案上雅玩的專訪。
「古代文人書桌上，擺放的除了文房四寶等行文作畫必用的器物，還有一些與此相關的輔助文具文玩，例如筆筒、筆架、筆山、筆洗、水丞、硯山、鎮尺，插屏、墨床、臂擱、裝捲軸的書畫匣等等。這些文房用具不僅是實用品，也是古人寄託人生遐思、抒發心境的重要載體，可以當做藝術品收藏把玩。」周京南一邊向羊城晚報記者介紹各種精巧雅緻的案上雅玩，「比如一個小插屏，各種鑲嵌雕工很有觀賞性，其實是古人研完墨用來擋住窗口吹的風，但同時作為案上的小型陳設品，集觀賞性和實用性一體。」
羊城晚報：典型的文人書房，案上必定會擺放哪幾樣？會否有時代變化？例如與明代相比，清中期會否擺放得更多？
周京南：清代在明代的基礎上踵事增華。除了一直有的筆墨紙硯以及相關的筆洗、筆架、墨床等，還會有些西洋傳來的小儀器，例如小型陳設鐘錶；明代還沒有而清代有的玻璃器皿、玻璃油畫的小插屏等類別。像鎮紙，清代還有畫琺琅的鎮紙，這都是隨時代變化而出現的工藝呈現。
B
志趣
精工中見時代潮流
所謂「倉廩實而知禮節」，明清文房雅玩的興盛，自然與當時的社會主流價值觀相關。「雅玩雖小乾坤大。」周京南以筆筒為例，每一件精細雕工背後的典故逸事，都能引出一段當時的社會學密碼。
「為了體現盛世氣象，清代皇室對於傳統的文人儒士所使用的文房器具備加重視，只筆筒一項，便極盡圖繪雕刻之能事，筆筒由原來的實用性文房用具，變成以觀賞性為主要功能的工藝品。特別是到了清中期，乾隆皇帝篤好風雅，從容文墨，不但對於典章禮器頗多關注，文玩燕閑之器亦能摩撫諦玩，筆筒作為文房用具自然也得到了這位盛世天子的垂青。乾隆帝在國事繁忙之餘，曾專門詠詩題贊宮中所藏的筆筒。今天，在北京故宮博物院內，還珍藏有一批做工精細、雕刻細膩的筆筒，這些筆筒有象牙、紫檀木、黃楊木、貼黃、雕漆等品種。它們無一不是工精料細，物盡精奢，充分反映了清代全盛時期，工藝美術作品的最高發展水品。」
羊城晚報：從大件傢具到小件的筆筒，明清都有不同特點。其他案上雅玩是否也如此，有藝術風格上的變化？
周京南：清代可以看到一些工藝上的進步。以筆筒為例，竹木牙角類清代很多，材質品類都比明代更豐富。尤其乾隆時期，有很多象牙的、琺琅的、紫檀的、文竹的筆筒。文竹就是清代流行起來的一種工藝，用竹的內芯做成文玩，反映出文人追求高遠氣節的審美價值觀。像鎮紙的新鮮材質也很多，金屬的紅木的紫檀的畫琺琅的，都很漂亮。畫琺琅就是從西洋傳來的結合本土工藝而成。
總的來說，清代比明代技術進步了，文玩也增多了。像清代晚期的小自鳴鐘，雖然不是文具，但也會擺在案上作為小型陳設品。
羊城晚報：乾隆時喜文玩，清中期是否為案上雅玩最繁盛時期？廣東工匠對此有何特殊貢獻？
周京南：文房雅玩是清代宮廷里一大項，雖然是文房用品，但涵蓋的材質比較多，陶瓷、玉器、紫檀、象牙、琺琅、竹器等等皆有。清代乾隆皇帝對典章禮器十分關注。當時的宮廷內務府造辦處曾聚集了來自全國各地的能工巧匠，其中也包括廣東工匠。例如故宮藏品中有一件牙雕漁家樂圖筆筒，就是廣東工匠黃振效入宮當差時，乾隆皇帝為考驗他的水平命他而做。黃用盡心思，雕得很精彩，令乾隆大加讚賞，賜予「在內廷行走」，成為比造辦處更高一級的名家，皇家喜愛的一些小巧玲瓏精雕細刻的筆筒、臂擱、鏤空花嚢等均交由他去做，並得皇帝恩准在其作品上留下他的名款。乾隆還在漁家樂圖筆筒上御題詩云:「網得魚蝦足酒錢，醉來蓑笠伴自眠。漫言泛宅曾無空，一曲漁歌傲葛天。」有「宸」、「翰」二印及「乾隆戊午長至月小臣黃振效恭制」款。
後來黃振效身患重症，乾隆派專人護送回廣州，還表示願意等他「病症大好之後再來京當差。」一個雕刻藝人能受到皇帝如此厚愛和恩待，有據可查，唯黃振效一人。
C
收藏
收藏入門需審美儲備
書房裡的案上雅玩，是古代文化用品中的一大項。「但即便是文房用品，皇家藏品與民間收藏也是兩種不同風格。以筆筒為例，皇家的筆筒精雕細琢的多，象牙的紫檀的很多，雕工繁複，深浮雕、淺浮雕、圓雕透雕各有不同，還有乾隆御詩。相對而言民間的筆筒象牙雕的少，所謂文人的筆筒，可以用『略施粉黛』來形容，追求文人意境，也有文人題款。」
值得注意的是，許多文房用具一直被視作雜項類，有的被並作傢具。在歷次的藝術品拍賣會上，其成交價格遠遠無法與陶瓷書畫（筆筒中還有一類為瓷質作品，不過此類瓷質筆筒應屬於陶瓷之類）等傳統大項。
「一般說來，一件造型精美、材質較佳的清中晚期的紫檀筆筒、黃花梨筆筒，能在大型藝術品拍賣會上拍到幾千元到數萬元就是相當不錯了。與陶瓷書畫等藝術品動輒便以幾十萬、上百萬的成交價相比，這一雕琢精巧的小器屬於『默默無聞』了。」不過，周京南對此並無表示不滿，「小器大觀，案上雅玩雖小，但它卻承載了中國傳統文化博大精深的內涵，隨著人們文化品位的提高，它的價值最終會得到應有的體現。」
羊城晚報：案上雅玩是否一向歸於雜項，對於藏家而言，是否入門的好門類？
周京南：是歸在雜項，但其實出現頻率很高，因為可能有的歸在陶瓷類，或竹木牙角類。像臂擱筆架、象牙雕的筆筒，雖然是文房用品，但在拍賣會常常會按材質工藝被歸類。
從這些小件的把玩性和實用性上，算是藏家入門的類別，像臂擱，古人寫書法時使用，現代人用電腦時也還能發揮作用。
羊城晚報：案上雅玩賞鑒與收藏的難度？除了材質的稀有性之外，木材與雕工，是否對審美的判斷力有更高層次的要求？
周京南：因為文人所用的文具，雕工之外還講究意境。比起一般的大傢具，案上雅玩細微之處更見審美功底。皇家收藏可以華麗繁複，而文人文具可以略施粉黛，各種工藝、雕花的運用，要有美感，要協調，表現出雲淡風輕的意境，也不是件簡單事。
羊城晚報：藏家入門有何簡單建議？
周京南：文房四寶的大項之外，筆筒、筆洗、水丞，硯台以及鎮紙，都可以作為學習入門的種類，器型比較小巧，而且存世較多，比較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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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鑒
從故宮館藏精品中，看出案上雅玩的文人志趣
（林清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