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所謂的小故事：紅傘
一
這件事發生在去年冬天那場罕見的大雪。
劉海晶快速地跑過單位門前的石拱橋，夾著雪花的北風吹的眼睛睜不開。每跑兩步，她就得停下來歇一歇。
很多年沒見過這麼大的雪了，片刻的功夫，頭髮上已經蓄起了厚厚的冰。快到公交站牌的時候，忽然瞥見路邊的一株黑松下面，斜躺著一把打開的傘，傘身是鮮艷的紅色，在白花花的雪地里非常顯眼。
她四處看了看，沒有其他人。又打量了一下，八成新的樣子，白色的骨架也很結實。
從APP上看了看公交——還有四五站才到。她想：不然我先撐一會吧，要是有人要，我再還給人家。
二
小區門口兩頭石獅子頂上已經滿是雪花了，劉海晶哆嗦著跺著腳，一邊哈著氣，順手把那把傘扔在獅子背後。
剛轉到正門口，忽然瞥見門衛老孫。
「回來了。」老孫抽著煙：「雪下的真大。」
劉海晶簡單的應了一聲，快速的走開了，她還要回去給一家人準備晚飯——每次看到老孫那張色迷迷的臉，她心裡就發毛。
「慢點走……」老孫在後面喊著，「留心3號樓前面的井蓋子，讓雪給蓋住了。」
三
這麼冷的天，晚上當然吃火鍋。劉海晶在廚房忙活的功夫，女兒玲玲老公大成也回到了家。
在餐桌上擺好了羊肉白菜，放上大成愛喝的白酒，劉海晶才來得及回過頭喊老公和閨女。
「準備吃飯了……」話沒說完，忽然愣住了，她指著門口那把紅傘，心裡毛乎乎的問：哪兒來的？
「在小區門口撿的。」玲玲說「剛好傘在學校丟了。」
「怎麼了？」大成剛點上一根煙，笑著問。
「抽煙抽煙，光知道抽煙！」劉海晶心裡一股無名火，一把搶過來，把煙扔到地上。
「不抽，不抽。」大成陪著笑臉，「吃火鍋，吃火鍋。」
四
劉海晶在廚房收拾的時候，玲玲突然溜了進來。
「媽？那把傘是你的吧？」
劉海晶愣了。「瞎說啥呢？」
「老孫給我說的。」玲玲撇了撇嘴，「最好別讓爸知道你們還在聯繫。」
咣的一聲碗摔在地上，劉海晶臉色煞白。
大成遠遠的跑過來，「怎麼了？怎麼了？別著急，我來掃，你們都休息。」
說話的時候，他滿身煙味，劉海晶皺了皺眉頭。
五
「把這傘扔了吧。」劉海晶躺在床上和大成說，「撿來的傘不進門，否則不吉利。」
「這麼晚了都……」大成穿著睡衣正看電視。
「扔了去！」
「外面下著雪呢？我還得換衣服。」大成嘟囔著。
「你是爺們吧？你不去我去。」劉海晶瘋了一樣。「跟個娘們一樣。」
大成連忙穿衣服，出門前跑到玲玲房間喊了聲：以後這東西別往回拿。
說完把傘一拎，心想：剛好還能再抽根煙。
六
劉海晶著急了。大成已經出去半小時了。電話沒人接。
她讓玲玲在家等著，自己匆忙跑出去找。
「你爸回來給我個電話。」
玲玲倚著門框站著，一句說沒說，只是眨巴著亮亮的眼睛盯著母親出了門。
風雪瀰漫，眼睛更加睜不開。劉海晶走的急，睡衣外面光套著羽絨服，寒風鑽進去在赤裸的身體上恣意肆虐。
遠遠的，看見了那把紅傘，在寒風中飄來飄去。
但看不見大成。劉海晶急的想哭。
「幹啥呢？這麼冷？」遠遠的有個黑影匆匆走過來，老孫的聲音。
「大成剛才出來了，半天也不回，電話也不接，你看到他了嗎？」
「那還沒有呢。天太冷了，你先回去不然，說不定去哪裡打牌去了。」老孫說著把一件皮大衣披到劉海晶身上。
「不用了，謝謝。」劉海晶冷冰冰的說。
「欸，那好吧，我和你一起找吧。」老孫自討沒趣。
七
半夜10點，劉海晶在醫院急救室默默流著淚。
老孫遠遠的看著，也不敢靠近。
半小時前，大成在3號樓前面的下水道里被發現了，臉上都是淤血，神志不清。
洗手間里，眼睛哭腫的玲玲走了出來。她死死盯著劉海晶，一句話也不說。
劉海晶想要一把抱住女兒卻被她一把推開。
「你給我滾！」玲玲跑到老孫跟前，「我們家的事你在這幹啥？」
劉海晶眼前一黑，勉強忍住沒暈倒。她已經沒有力氣說什麼了。
模模糊糊的，她感覺來了幾個朋友，問東問西，她胡亂回答著。
究竟誰是誰，她有點分不清。
老孫終究覺得自己在這呆著不合適，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
「玲玲呢？」劉海晶大喊著。
「她爺爺奶奶從老家過來，玲玲去接了。」不知道是誰說的。
11點24分，醫生宣布大成死亡。
爺爺奶奶來了，老兩口哭的撕心裂肺，緊緊抓著大成的屍體誰也不讓動。
玲玲還是沒來。
「玲玲呢？」劉海晶心裡慌了。
「在門口。」不知道誰喊了一聲。
門口那裡，忽明忽暗的燈光里，玲玲和幾個大檐帽的公安說著話，她旁邊，是那把紅色的傘。
八
一晚上沒睡，劉海晶失魂落魄的回到家。
先躺一會吧。手機響了，老孫打來的，劉海晶沒接。
不知道睡了多久，劉海晶模模糊糊地走出卧室，忽然呆住了。
那把紅傘果然還在門口，撐開著放著，好像故意挑釁一樣。
「玲玲！」劉海晶歇斯底里地喊了一聲。
模糊覺得後背有點涼意，她回過頭。玲玲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身後。
女兒的眼神像冰一樣，比昨晚上的大雪還要冷。
——已完無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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