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為什麼喜歡楊超越？

天下 06-26

我此刻正在看101決賽，楊超越是我關注（不是pick的意思????）的一個小姐姐。

坦白說，上周的節目讓我對她產生了不滿????。是的，我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對綜藝節目這麼認真……

在上周的節目中，楊超越說別的小姐姐是靠唱歌跳舞，她靠的是一絲傻氣。然後她說：她相信「這個世界上很多幸運的事會平均地分給每一個人。還說你這次可能沒那麼幸運，可是下一次你一定會比別人更幸運的」。

作為一個綜藝人設，這話不一定代表她內心真實的想法，但這話其實是很不公平的——因為我們都知道，幸運不是平均分配的。有一些人就是比其他人更幸運，當這樣的人站出來把自己的幸運當作雞湯說「你們以後也一定會這樣幸運的！」我覺得是很讓人不爽的一件事了。

所以我對她作為一個綜藝人設，為何會以「沒實力」的表現得到了高票，產生了好奇。她會出道嗎？她出道了會火嗎？能活多久？她憑什麼做少女偶像？

然後我發現了以下幾件事。

楊超越讓人印象深刻的第一件事就是「哭」。 在節目中，她總是哭。第一期臨到她表演前，她表情綳不住，一下哭出來。第二期錄製節目主題曲小視頻時，她手忙腳亂，硬撐著表演完後，放聲大哭。

到了第三期首次排位賽，面臨該選擇誰，該淘汰誰時，楊超越做出選擇後又開始啜泣，一旁淘汰的選手反而過去安慰她。

除了愛哭，她還總是處於一種懵懂無知的感覺，彷彿是誤闖入這個充滿競爭關係的綜藝節目中。

在第一次順位排名發布後，她被粉絲投到第三名的高位，反應是慌亂，說自己沒什麼敢期待的，第一第二對於她來說太高了，「有種高處不勝寒的感覺」；坐在座位上不小心撞到身後的名牌卡片，也是一臉狀況外的樣子；她甚至在最初參加節目的目的都讓人感覺是歪打正著，只是因為2000塊錢包吃包住來參加的。

拋開是否有劇本設計之嫌，楊超越在節目中打造的「愛哭又蠢萌」的「廢柴」形象，正好符合傳統刻板印象中「女性」的魅力標準。在傳統的性別標準里，女生「愛哭」傳達的是一種柔弱，好像隨時都需要周圍人的關懷、幫助和愛憐。

節目中，每次她一哭，身邊都會有人過去安撫她的情緒。她們真的想安撫她嗎？其實也不一定。但「柔弱」往往能不知不覺讓身邊的人感到，「我必須保護照顧」的壓力。

有一期節目里他們去宜家選購傢具，楊超越喊傅菁妹子為「爸爸」，「媽媽」是吳宣儀，而自己是他們需要呵護的「寶寶」。

不過，柔弱和憐愛，是建立在她覺得自己有一張符合傳統審美要求的「少女臉」上。王菊和楊超越兩人都是《創造101》中的話題人物。在第一期，踢館選手王菊以奪得一切的姿態參加完節目後，導演組訪問楊超越，對王菊有何看法？楊超越回答：「好像不是很少女。」楊超越知道自己的外形優勢，有少女感，年齡小，與王菊所代表的「歐美diva」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類型。

傳統性別觀點下的少女感是什麼? 從外形上來看，楊超越的五官相對偏小，眼睛和鼻子形狀柔和，沒有過強的攻擊性。整體輪廓柔和飽滿、皮膚平滑，給人一種清純可愛的感覺，彷彿把人永遠定格在18歲的青春歲月中。影視圈中，這類長相典型的代表有趙麗穎、「鯰魚系」美女林允、董潔和早期周冬雨在《山楂樹之戀》的形象。

在亞洲文化里，以男權審美為基礎的價值觀更崇尚的是「少女臉」，或者可以直白的說是「處女臉」。處女臉恰恰代表了男性潛藏的處女情結，他們喜歡看起來性經驗不多的，這類女孩溫馴、乖巧、看起來好掌控。這類長相的少女偶像是被一大批男性粉絲的慾望召喚出來的。在支持楊超越的粉絲群體中，男性佔比達39.3%，佔比近四成（在藝人粉絲中，這一男性比例可不算低），有六成以上的粉絲表示因為「顏值高」才pick楊超越。

在節目中，其他選手都是給予粉絲力量。比如王菊用她的力量，自信堅定讓粉絲感到欣賞。孟美岐自身唱跳實力超強，穩坐第一寶座，毫無爭議。她的粉絲在微博上直說：「欣賞山支大哥的地方就是你不用為她做任何事。」她就像班級里的尖子生，老師從來不需要擔心或找她談話，永遠都發揮穩定。

而楊超越不是，她需要從粉絲當中獲取力量。比如在第八期公演前，她在練習室里說：「別的偶像他們可能是給予他們創始人力量，但是我恰好相反，我的力量都是我的創始人。」

對於楊超越來說，她需要依靠粉絲的力量來改變自身的命運。她在外兼職打工，參加chinajoy、直播時被男性觀眾言語騷擾，當這些經歷曝光在網友面前時，粉絲的情感訴求達到最高點，粉絲紛紛喊話：「救救我們的村花，救救孩子，別讓她在回去直播了。」

有粉絲形容這種關係：「楊超越就像一面鏡子，看到她就彷彿看見出生不好，無知彷徨無措卻也么辦法躲避的自己。」

她不會跳舞，也不會唱歌，就像她自己說的「我還是一張白紙。」白紙的狀態意味著目前楊超越在節目中的聲音、性格、外形和風格還為完全成型，需要粉絲的塑造。

在第八期公演的現場，她唱著粉絲送給她的歌詞，雖然當時舞蹈肢體僵硬，節奏還需要同伴的提醒才能順利完成。但是在結束之後，她以一種懇求的姿態告訴粉絲：「能不能再給我一點時間？」

從這個角度來看，粉絲群體對於楊超越更有控制權和話語權。粉絲身上直接掌握著這位少女偶像能否出村的命運，每次的投票結果都能直觀的刺激到粉絲。

不過楊超越和粉絲之間建立的關係，是依託於騰訊這個平台，臨時建立起的一種虛擬式的親密關係，這樣一種虛擬的親密關係能夠持續多久？從某種程度上來看，一旦脫離出騰訊這檔節目，對於楊超越和粉絲之間都將是巨大的考驗。

時間倒回到二個月前，101位女孩站在象徵著等級劃分的金字塔式的舞台，當時他們來自不同的地方、懷揣著不同的想法參與節目的錄製。

比如「前1931」的組員向俞星說：「來參加這次節目就是背水一戰」，決定了自己能否再火一次；笑稱自己是「蜜蜂少女金華火腿團」的高秋梓渴望自己被發現，被人看到；發過單曲《愛你》，並且唱跳能力都超強的陳芳語來到這裡，希望憑藉自己的實力，成為女團偶像；已經出道的「宇宙美少女」孟美岐和吳宣儀，也是剛開始101位女生中最受關注的兩位選手。參加101對她們來說意味著拋開已經出道的光環，一切重新開始。

節目快到尾聲，離開的成員在這短短的時間裡，或許得到了成長，或許對於成為一名偶像有了更多的認識。還剩36位女生，他們繼續等待著逆風翻盤的機會。

楊超越今晚就會知道自己會不會成為一位正式出道的女團選手。她能夠走到今天的事實，也讓我思考，在當下全民娛樂的環境中，什麼才是少女偶像的實力？

也許，對於楊超越本人來說，她能夠得到網友的喜歡就是實力。就像《創造101》的主題曲中寫的那樣「你越喜愛，我越可愛。」節目本身是一場憑藉粉絲喜愛就能獲得pick機會的比賽，唱歌跳舞有實力是一種贏得喜愛的方式，而楊超越所代表的」廢柴蠢萌」的人設則是另外一種方式，兩種方式只是為了適應節目的遊戲規則。

從粉絲的角度來看，誰能娛樂我誰就有實力。吳宣儀、孟美岐這類已經被偶像工業規訓過的少女偶像，他們的表情管理細微到微笑都要學會控制。粉絲選擇pick她，是一種對於少女偶像標準的堅守。在他們眼中，少女偶像就應該是吳宣儀、孟美岐這類唱跳俱佳有實力的；

王菊的粉絲在吟詩作對，一邊做著各種打油詩，一邊高舉王菊代表的「獨立」女性形象的價值觀。全民的娛樂精神被王菊激發出來，最初黑王菊的網友也加入到全民狂歡「菊」文化的陣營中；

而當楊超越以「車禍現場」、「記者探訪楊超越老家」等話題多次登上微博熱搜時，網民情緒敏感的末梢點被觸發，原來一直嫌棄楊超越的網友也開始同情這位剛滿20歲，長著一張「少女臉」的選手身上承擔的網路暴力。

在這場全民狂歡的網路綜藝中，騰訊才是最大的話題製造機。《創造101》總製片馬延琨曾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提到，他們在節目籌備時從13887個女孩里找到了101個初始選手，對她們每個人都進行了深入的訪談互動，了解他們的基礎能力，挖掘他們每個人身上的特質。

從節目的效果來看，這種方法確實成功了。在全民娛樂的時代背景中，數據和流量變現就是能最直觀體現偶像帶粉的實力。在新媒體平台上，單條微博的轉發量、熱門話題討論數量都被視作偶像商業價值的體現，流量是這個時代的真金白銀。

在6月3日這天，楊超越以「實名diss 楊超越」「楊超越翻白眼」「楊超越快手」等標籤多次登上微博熱搜，前後話題的熱度翻了近20倍時，毫無疑問，她作為流量偶像，成功了。

我記得在節目中，導師胡彥斌曾說：「這些女生刷新了我對於中國女團的概念，可能我們還沒有一個成熟的練習生培訓體系，但是在這個節目里，我發現其實我們中國有非常非常棒、厲害的女生，我覺得她們都會爆發。」

作為想要成為少女偶像的楊超越，目前的爆發能讓她走多遠呢？看起來是一個懸而未決的答案。

然而，我始終覺得，無論是何種類型的偶像，實際上都引領著她所代表的價值觀。如果說喜歡美岐，是想表達粉絲「專業實力說明一切」的觀點。喜歡王菊是想傳達「我要掌控自己的命運」。如果楊超越會真的走紅，她所傳達的價值觀是什麼呢？

人們到底是為什麼喜歡楊超越？他們是希望自己能像楊超越一樣幸運嗎？通過給楊超越投票，他們究竟想傳達怎樣的聲音？

對此我沒有答案。喜歡楊超越，討厭楊超越，是每個人自由的選擇。一千個讀者眼裡，可能也有一千個楊超越。然而起碼，在這次101中楊超越並不是唯一一種少女偶像的類型。我把它視為一個令人欣慰的時代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