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vs林黛玉：在曹雪芹心中究竟誰是紅玫瑰，誰是白玫瑰？

書籍設計中，插圖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筆者小時候讀的是人民文學出版社於1982年出版的三卷本《紅樓夢》，書中共配有24幅精美插圖，均系著名畫家劉旦宅所繪，下圖即為林黛玉進賈府時，寶玉摔玉的一幕：

或許是為了表現主人公「質本潔來還潔去」的孤傲清冷，劉旦宅筆下的林黛玉均身穿白衣，連丫鬟雪雁的衣著也十分素淡。下面這張，則是黛玉葬花的插圖：

而與黛玉的形象截然相反，插圖中的寶釵則衣著艷麗，重點突出其「艷冠群芳」的雍容氣度，簪環首飾也頗有富貴人家的華貴之風，下圖即為寶釵撲蝶：

類似的人物衣著，在另一位國畫大師戴敦邦的紅樓人物圖中也有體現，下圖為戴敦邦所繪寶黛讀西廂。

下面這張是戴敦邦為「櫳翠庵茶品梅花雪」一回所作插畫，左二寶釵身穿淡黃衣衫，也即書中所寫的「蜜合色」，同時也與「金鎖」意象暗合，黛玉仍是一襲白衣：

這種寶釵艷麗、黛玉素淡的人物印象，甚至也部分地影響到了87版紅樓夢電視劇中的人物服裝造型：

那麼，在原著中真的是這樣的嗎？正如許多讀者已經注意到的，書中對黛玉服飾的直接描寫不多，僅有的兩處，一是第八回「探寶釵黛玉半含酸」中下雪時穿的「大紅羽緞對襟褂子」，二是第49回「琉璃世界白雪紅梅」中所寫的：「黛玉換上掐金挖雲紅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紅羽縐面白狐狸皮的鶴氅，系一條青金閃綠雙環四合如意絛，上罩了雪帽。」

紅色是曹雪芹偏愛的顏色，「紅顏」「紅妝」也是青春少女的象徵。曹雪芹將自己的書齋命名為「悼紅軒」，將自己的作品起名為《紅樓夢》，主人公賈寶玉住在「怡紅院」，黛玉的前世乃是「絳珠仙草」。書中不止一處寫到賈寶玉和大觀園眾女兒們穿著「大紅百蝶穿花箭袖」「大紅猩猩氈斗篷」「紅小襖兒」「石榴紅裙」，連大觀園裡糊窗子的紗也是銀紅色的軟煙羅。曹雪芹在描寫黛玉時，自然也將自己鍾愛的大紅色賦予了她，藉以體現青春少女的裊娜嬌艷，這也是符合作者審美情趣的。

相比之下，薛寶釵的服飾則是比較簡樸淡雅的，第八回寶玉探望寶釵時，她穿著「蜜合色的棉襖，玫瑰紫二色金銀線的坎肩兒，蔥黃綾子棉裙，一色兒半新不舊，看去不覺奢華。」

而在「琉璃世界白雪紅梅」中，在「一色大紅猩猩氈與羽毛緞斗篷」中，寶釵卻穿著「蓮青斗紋錦上添花洋線番羓絲的鶴氅」。「蓮青色」即藍紫色，所謂「洋線番羓絲」，是一種絲毛混合而成的高檔織物，斗紋即「交叉的斗形花紋」，錦上添花是絲織工藝中的妝花工藝，指在彩緯提花的基礎上，另用小梭在織物局部挖織花紋。大體來說，寶釵所穿的是一件藍紫色格紋的毛料斗篷，整體風格偏於穩重低調。

青蓮色

同時，作者也借薛姨媽之口，稱寶釵「從來不愛這些花兒粉兒的」，在第57回，寶釵教育邢岫煙時，也說自己身上從頭至腳並無「富麗閑妝」。就連她住的蘅蕪苑，房間里的布置素凈得有些過了頭，全然不像個千金小姐的繡房：

及進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無。案上止有一個土定瓶，瓶中供著數枝菊花，並兩部書，茶奩、茶杯而已。床上只吊著青紗帳幔，衾褥也十分樸素。

正所謂「淡極始知花更艷」，寶釵的端莊嫵媚，並不體現在外表的華麗上，而在於氣度和神韻，但電視劇和小說畢竟是兩種不同的藝術形式，後者為追求直觀的視覺效果，必然要通過不同的色彩來展現角色的不同性格。同時，影視作品作為一種大眾藝術，需要充分考慮普通觀眾的審美水平和接受能力。因此，87版電視劇在設計黛玉的服裝時，多使用淡雅的淺色調，如淺綠、淡藍、鵝黃、淡紫等，來展現瀟湘妃子清雅的書卷氣和孤傲的性格。在寶釵的服飾上，則多用朱紅、淺粉、玫瑰紫、金黃等更為鮮艷的顏色，來體現寶釵的大氣雍容，從最終取得的實際效果來看，還是十分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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