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痛批名家：唐楷，是一道越不過去的坎……

最新 06-27

圖1 柯雲瀚全國第八屆中青展作品（2000年）

楊吉平點評

（山西師範大學書法學院副院長

兼書法研究所所長、教授、碩士生導師）

蘇軾嘗言：「書法備於正書，溢而為行草，未能正書，而能行草，猶未嘗莊語，而輒放言，無是道也。」此說顛撲不破，而總有人心存僥倖，其結果便是被歷史無情淘汰。

柯雲瀚行書，初看意氣平和，結字穩重，細審則淡乎寡味、紕漏頻現，根本問題是楷法未能過關。應當承認，所有書體中，楷法最難。楷書的點畫種類最多、變化最多，楷書的結構最為嚴謹、最為講究，楷書的用筆也要求豐富變化，此其所以難者也。而柯雲瀚先生全國第八屆中青展作品（圖1）和全國第四屆青年展作品（圖2）的楷法問題都未能很好解決。

圖2 柯雲瀚全國第四屆青年展作品（2017年）

柯雲瀚先生全國第八屆中青展作品點畫漂浮，形態隨意，過多的側鋒又使筆畫孱弱無力，看似輕鬆的結字實則松垮散漫。其結字點畫有米芾的影子，而其基本形態則看不出楷法的來源，我們不好說其楷法無法，沒有學過唐楷，但其字形則給人沒有楷書功底的深刻印象。以蘇東坡先生的標準要求，柯雲瀚的正書法度顯然未「備」。

筆者愚見，生在唐以後，唐楷便是一道越不過去的坎，生在唐以後便不能說沒有唐楷的話，所謂楷書過關，大體可以認為是唐楷過關。顯然，柯雲瀚的唐楷應該是不合格的，至少是不夠優秀的，或者說與其行書的結合是不夠完美的。

蘇軾雖言「我書臆造本無法」，但這話不可當真，蘇軾的唐楷——顏體楷書是完美無瑕的。什麼是「溢而為行草」？就是楷法完美到「溢」的程度，就是完滿的程度，此時才去寫行草，方為正道。

柯雲瀚先生全國第四屆青年展作品雖然有所變化，但其根本問題依然沒有解決。這些變化是線條力度增強了，側鋒用筆減少了，但楷法偏弱的系列問題依然存在。還有一點，柯雲瀚行書的線條用筆都很簡單，缺乏一波三折的曲折變化（應該是簡單理解魏碑楷書的結果），這也是造成其作品缺乏韻味的主要因素。

另外，書法藝術最看重的書卷氣，柯雲瀚作品也明顯缺乏。這除了書法家本人的學養不足外，楷書功底欠缺同樣是一個原因。啟功先生說過「書法不需要童子功」的話，楷書這個基本功不紮實並不可怕，可以補課，任何年齡都可以補的。

周德聰點評

（三峽大學書法文化研究中心主任

教授、碩士生導師）

柯雲瀚是改革開放之後，隨著書法的復興與持續的熱潮，在展覽文化中成長起來的書家。他的書法的總體面貌呈現碑帖融合的樣態，既見碑的振迅天真、雄肆跌宕，又有帖的婉約韻致、風情萬種。

在我的印象中，柯雲瀚參加全國展、中青展、蘭亭獎的作品，多為行書一體。然因其文辭內容的多寡及幅式大小縱橫的變化，寫來雖有其內在的一致性，但其情感意趣在作品中會有不同的呈現，或開張大氣，或沉雄俊拔，或鬱勃震蕩，或風神健舉。

每書大字對聯，楷行交融、行草互參，縱橫排奡（ào）之氣，用筆方勁森挺，將碑之雄與帖之秀熔冶一爐。文辭豐沛的中堂巨制，則見典雅深閎韻致。看得出他對米公、覺斯的鐘情與摯愛，米芾的沉著痛快與王鐸的郁曲放逸被他活化於碑的筆法體勢之中。

北碑筆法的方峻中側，南帖筆法的婉約意趣，使他在大量的臨池實踐過程中漸次形成了個性化語言——緊而不拘，放而有度，方而不板，側而不妖，他的結字造型及取勢，尤重大小欹側、縱斂開合之變。楷之莊嚴，行之瀟洒與草之情味互為表裡，相與生髮，字與字之間雖少連續，然筆勢通透，行氣貫連，整幅章法既見茂密，又顯疏朗，看上去可謂賞心悅目。

其全國第八屆中青展獲三等獎的作品，正文主體寫了張說、杜甫的五言律詩各一首，落款處又用小字行書寫了白居易的五言律詩，這樣從視覺上可以感知其通篇字形的大小變化與布局的疏密變化。

他沒有用王鐸的漲墨，也省去了王鐸的連綿，更沒有王鐸大幅擺動的行氣，而是字字獨立，將每一個字相當作一個獨立的空間來營構，重心上移，挺然深秀；他通過字勢的變化，如奇正、大小、縱斂、長短來彌補行氣的不足，章法朗暢停勻、乾淨洗鍊、對比強烈、疏密掩映。

全國第四屆青年展特邀參展的作品以同樣的中堂幅式書寫同一文辭內容，大章法幾無變化，但見用筆更趨老到，中鋒行筆增加了提按郁曲的變化。

如果說全國第八屆中青展的作品主要是楷行體格的話，那麼，全國第四屆青年展的作品則無疑增加了草書筆意的連綿（如「白也」「春風」），和結字的穿插（如「知」「群」「新」「軍」「天」等）；結字也不似先前的修長與重心上提，而變得方整中有開合，幾個縱向拉長的筆畫（如「新」「開」「翠」），直中有曲，暢達中有緊澀之感。

儘管柯雲瀚在碑與帖的融合上漸漸形成自己的風貌，但他對米芾及王鐸的取捨似乎過於簡單化了，較之米芾，雖有沉著而痛快不足；較之王鐸，字勢或存而氣象或損，如果能在古人的草書中汲取更多養料，豐富其筆法體勢，增益其墨色變化，別開新境是完全可能的。

亓漢友點評

（山東青年政治學院書法勢理論研究所

所長、教授、碩士生導師）

柯雲瀚先生自幼受其爺爺的影響，早早進入了學習書法的行列。從其作品呈現的氣息可以看出，豪放大氣、嚴謹靈氣是其追求的風格。周俊傑先生評價其作品：「具有張力和奇峭的結體，堅實而具有彈性的線條，濃厚與枯竭相間的墨色，大小錯落、疏密有致的行氣與章法，都已形成他獨有的藝術語言，我們可將其稱為『柯家法』。

而『柯家法』整體上所顯示的特徵是豪放、大氣、嚴謹而充滿靈氣。」周俊傑先生的評價是否到位？我們還是用書法勢理論來驗證一下吧。

筆法勢方面：在全國第八屆中青展作品中，作者運用了半裹鋒、折筆、頓筆、中位露鋒等筆法勢因素起筆，以半裹鋒、折筆為主；收筆運用了中位出鋒、頓筆、折筆、切筆等筆法勢因素，以折筆為主；行筆運用了鋪毫、提按、絞鋒筆法勢因素，以鋪毫為主。

在全國第四屆青年展作品中，作者起筆運用了折筆、切筆、中位出鋒等筆法勢因素，以折筆為主；運用了折筆、裹鋒、中位出鋒等筆法勢因素收筆，以折筆為主；運用了鋪毫、絞鋒、提按、曲筆等筆法勢因素行筆，以提按、鋪毫、曲筆為主。

從以上筆法勢分析可以看出，這兩幅作品均具備基本的筆法勢因素，符合書法健康的標準。兩幅作品起筆、收筆的筆法勢因素基本沒有變化，而行筆筆法變化較大：全國第八屆中青展作品行筆以鋪毫為主，形成的線條是以「面」為主的質感；全國第四屆青年展作品行筆以提按、鋪毫、曲筆為主，形成了幾乎筆筆曲筆的以「柱」為主的質感，增加了線條的「活」力。見下圖比較：

柯雲瀚全國第八屆中青展作品中的「府」字

柯雲瀚全國第四屆青年展作品中的「府」字

字法勢方面：兩幅作品都存在左緊右松、左松右緊、上緊下松、上松下緊等字法勢，鬆緊關係的位置、程度有所變化（見「府」「聞」的比較）。有些字由於結體縱橫關係的變化，加大了左緊右松字法勢結體的鬆緊比例：

柯雲瀚全國第八屆中青展作品中的「聞」字

柯雲瀚全國第四屆青年展作品中的「聞」字

章法勢方面（以前7字為例）：全國第八屆中青展作品的縱橫關係是：縱、縱、方、縱、縱、橫、縱；全國第四屆青年展作品的縱橫關係是：縱、橫、方、方、方、橫、縱。可見作者全國第八屆中青展作品中的結體以縱向取法為主，全國第四屆青年展作品中的結體以橫向取法為主。

柯雲瀚全國第八屆中青展作品中的「園」字

柯雲瀚全國第四屆青年展作品中的「園」字

全國第四屆青年展作品中存在有些字的筆法不嚴謹的問題：起筆筆法勢不到位，行筆主筆和附筆錯位，收筆不準確；結體也存在一些問題：中宮沒有達到「精神所注」的要求，頭重腳輕。

我們從第二行中抽取幾個字分析：「和」的第二個撇畫，由於行筆過快出現了飛白虛筆畫，下一筆的映帶，由於行筆相對較慢出現實筆畫，兩個筆畫出現主筆、附筆錯位的現象；「重」字頭重腳輕，不穩定；「醉」字左右結構的主次依附關係不明確，形散神散，無「精神所注」之處。這些字的個別筆畫存在不到位之處。

柯雲瀚全國第四屆青年展作品

第二行中的「和」「重」「醉」字

通過以上書法勢分析，筆者感到周俊傑先生的評語應用在作者全國第四屆青年展這幅作品上是不合適的。作者書法的獨特語言是有了，但全國第四屆青年展作品沒有出現「柯家法」的「豪放、大氣、嚴謹而充滿靈氣」的特徵。

作者久居南方靈山秀水之間，如果「柯家法」以「豪放、大氣、嚴謹而充滿靈氣」為特徵的話，筆者以為通過努力，作品具備「大氣、嚴謹而充滿靈氣」應該沒問題，但具備「豪氣」的特徵作者是要下一番功夫的。

書法家的書法作品有自己的獨到之處，出現自家面貌，是很容易的事情。每個人的筆跡是不同的，就是模仿也是有差別的，筆跡專家就是從這裡產生的。但流傳至今的書法作品和世上曾經出現過的作品相比已寥寥無幾。所以筆者以為，不是作品「特立獨行」就能流芳百世，書法家的書法作品以自己什麼樣的獨特面貌出現，才是作品可能傳世的根本。

柯雲瀚先生認為：「好的作品應是『手感、通感、靈感』的統一。靈感是藝術的生命，但靈感來時，應有深厚功夫的支撐，這個功夫就是『手感』。『通感』是共性、真理的規律，靈感促使功夫、通感、共性表達達到高度統一。」筆者以為，這三「感」高度統一而呈現有自家面貌，是書法作品能夠流傳於世的條件之一，相信以柯雲瀚先生這樣的社會影響，通過其「手感、通感、靈感」的協作，是能夠創作出具有「柯家法」獨特書法勢的作品的。

更多內容

請訂閱2018年下半年

《書法報》

點這裡，就這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