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分,是否應該這樣面對你
父親在日時,說我祖父古板得要死,一點情分都不講。
說上世紀六十年代初的有年春上,家裡來了個遠房親戚,喊我祖父叫「大爹爹」。
那親戚來時拎了個篾籮,上面還擱些樹葉蓋著,進門就將篾籮放在門後面,一家人都沒在意。祖母留他吃了午飯,走的時候,那親戚跟祖母說:「家裡沒么好帶的,正好孩子在溝里摸了些泥鰍,我看都還不小,就帶來給大爹爹吃。」說著,就四處找東西倒泥鰍。
祖父聽了,沒好氣地說:「來就來嘛,還帶東西做么事哦?你給我帶回去,家裡還有好幾個半大小子,都在長身體呢!」那親戚以為祖父客氣,靦腆地說:「這都不大好意思了!」
祖父過來拎起門後的篾籮,邊往那親戚手裡塞,邊將他往門外推,「你走吧,我也不留你了。」那親戚見拉不過祖父,就把蔑籮往地上一放,「大爹爹大奶奶我走了,籮我不要了。」便頭也不回地打開院門往外跑。
祖父拎著蔑籮追了出去,沖著跑了一截的那親戚喊:「拿走!你快回來拿走!」那親戚邊跑邊回頭說:「大爹爹,我走了啊!」祖父見叫不回來他,情急之下,將蔑籮朝他跑的方向扔了過去。頃刻間,半籮的泥鰍撒了歡兒地在地上亂蹦亂溜。
那親戚見了,臉上沒了一絲笑容,趕緊回來撿地上的泥鰍。一雙小腳的祖母也攆過來幫著收拾,「你不曉得你大爹爹喲,他是心疼你家那幾個孩子喲!」
客人走後,祖母氣哼哼地抱怨祖父:「你這人真不擱人,以後人家拉屎都不到你門口頭來拉!」
父親說的這件事,當時聽了,也覺得祖父不近人情,不講情分。但後來自己親身經歷的一件事,終於讓我理解了當年祖父拒絕那份情分的理由。
剛參加工作那會兒,部隊抽調我去參加招收飛行學員體檢。
有個雨天的上午,一個孩子來問轉氨酶複查結果,後面還跟著一個身材矮小的中年婦女,手裡拿著一把長柄雨傘,花白的兩鬢被雨水淋得粘在臉頰上,鞋和半截褲腳都濕了。
我問了他的名字,就到裡屋去給他查看結果。出來時,我告訴他,這次結果正常了,你可以走了。這時,只見那中年婦女怯生生地朝門裡挪挪步子,壓著嗓子對我說:「大兄弟啊!我是他娘,能出來一下嗎?我有話想跟你說。」眼裡露著忐忑。
我好奇地走了出來。她拘謹地靠近我,趁我不備把五十塊錢急急地塞到我的口袋裡。我一愣。問:「你這是幹什麼啊?」她用手壓著我的口袋,生怕她剛放到我口袋裡的錢飛了似的,仰頭望著我說:「謝謝你幫了我兒子啊!家裡沒有錢,這是賣雞蛋攢的,大兄弟啊!你要收下。」說這話時,我見她眼裡含著淚光。
我沒有絲毫猶豫地掏出錢來,塞到她手裡,「這錢我不能要!我要是要了,雷都會劈我的。你把這錢拿著給你孩子買條褲子,你看他的褲子破的,都大小夥子了。」
我把她娘兒倆個推到樓下,她不停地跟自己的孩子嘮叨:「兒子啊!你碰到好人了。以後你要是做事,也要象這叔叔一樣啊!」
望著那把破傘下的母子倆在我的視線里漸行漸遠。不知怎麼的,那一刻,我的腦子裡一下子就想到自己的父母,一定也曾這麼艱難過。
那情景,一直深刻地在我的腦子裡印象著。
後來,我走進了公安隊伍,面對的情分更多了。我不止一次地在心裡問自己,我該怎樣面對這些情分?
有一次,我和同事到轄區煤場例行檢查。一個渾身沾滿煤灰的漢子上來就叫:「毛警官,你來啦!」我愣了,心想誰呀?他大概是看我認不出他來了,笑著解釋說:「去年開春的有個晚上,人家說我把他打傷了,是你給查清的,當晚就把我放了。你忘啦?」
說話間,從兜里摸出一盒煙來,他沒有直接用手從煙盒裡往外掏煙,而是將煙盒側著往外抖出一根,就著煙盒遞到我面前,「孬的,孬的,抽一支吧!毛警官。」
望著他那憨憨的眼神,我遲疑了一下。轉而想,我要是不接他遞過來的煙,他會覺得我嫌他的煙孬而傷了他的自尊。於是,便湊近他說:「好,好,抽一支!」接了他遞上來的煙,隨後,他自己也掏出一支。
在我給他點煙的時候,他往後退了兩步,「我有火,我有火。」邊說邊從自己兜里摸打火機。「沒事,客氣啥?都著了。」我給他點煙的時候,他用他那漆黑的雙手似沾非沾地捂著我的手。
煙點著了。他舒心地吐出一口,「毛警官,在天橋,我就認識你。」我說:「那好哇!說明你守法,不犯事。」說完,我笑。他也笑。
發生在祖父身上的事和我經歷的事,都體現著人世間的一種情分。
這情分,有的是在乞求你,有的是在感激你。我就覺得,這些情分,有的,要堅決推辭掉,這樣,自己心地就會坦然;有的,不能推辭,否則,就會傷害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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