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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兩岸」,就是悲欣交集。每張照片,都是叫魂……

照片

既是一片薄薄的空間

也是一段無盡的時間

今日推薦給你

《兩岸》

攝影師劉恩科的此岸與彼岸之間是

2000年-2017年

170000次按下快門

120個瞬間

你的呢?

本文授權轉載於

微信公眾號:我們讀詩張海龍

ID:Harold-Zhang

圖片為攝影家劉恩科作品《此刻,鳥籠和人》

文|張海龍

詩人、影像評論家、紀錄片撰稿人、『我們讀詩』創始人

1、黃河的水不停地流

黃河謠

 黃河謠

野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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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子比孩子還野,酒量是上帝的一半。」

這兩句狠話,是宋雨哲寫給野孩子樂隊主唱小索的,也同樣適用於野孩子所出身的蘭州這座城市。

八年前,小索因胃癌去世。一隻疼痛的胃,就像我們和這個粗糙世界關係的隱喻。那些歌手,那些詩人,那些敏感的傢伙,那些情真意切的兄弟,那些跟自己較勁的人,他們總會胃痛。他們吞咽下的食物總是太難消化,最終變成了致命的疾病。

攝影家劉恩科作品《此刻,廢棄的雕塑形同風中之燭》。

2013年10月1日。黃河北小達坪天水路黃河大橋東側。

我一次次來到這裡,這個石雕在我看來倒十分像一支被風吹熄的蠟燭。我雙手舉起相機,彎下腰,爭取讓前景抬高一點,用鏡頭作為我對這個城市過往一切的祭奠。我的攝影,雙手高舉,形同一次次深深躬拜。

每次提及蘭州,我總能想到聽了十年的野孩子樂隊,耳邊響起他們唱的《黃河謠》:黃河的水不停地流/流過了家,流過了蘭州/月亮照在鐵橋上/我就對著黃河唱……

這樣乾淨有力的句子,讓人無端熱淚雙流。因為我們身體里也奔流著一條大河,泥沙俱下,不舍晝夜,也因為唱歌的小索早已消失在這茫茫塵世。

一九九五年二月,索文俊和張佺在遙遠的杭州組建了野孩子樂隊。同年,他們又回到蘭州,用一年時間對西北民間音樂進行考察,包括從延安出發沿黃河步行至內蒙古等等。他們來來回回地走,為的是反反覆復地唱。這真是件耐人尋味的事:我們總是在遠行之後才回望來路,然後試圖給自己的身份一個定位,沿著臍帶重回精神上的故鄉。後來,我也出走杭州,卻為蘭州寫下大量文字,成書《西北偏北男人帶刀》。

小索和張佺一起去了北京,去了麗江,去了上海……居無定所,隨時歌唱。後來,他們在北京三里屯南街開了那家著名的「河」酒吧。黃河的水不停地流,他們從未離開蘭州半步。不管在哪兒,西北的音樂元素,始終是他們的靈魂。

攝影家劉恩科作品《此刻,悍然而來的美》

2015年8月20日。黃河中山橋。

「七夕情人節」那一天,我信步走過黃河鐵橋,正逢一家公司在橋上拍攝微電影,招來一大群美女,把黃河鐵橋當作T台來走秀。

二零零二年秋天,我在北京浪遊,無意間撞入「河」酒吧。那裡狹窄擁擠,環境粗糙,台上歌手和台下聽眾僅一臂之遙。他們一開口,我就傻掉了。那座我一直想逃離的城市被歌聲直接空運過來,重重砸在眼前,就像孫悟空一直飛不過去的五指山。小索在台上笑著唱著,瘦臉上擠滿了張藝謀式的皺紋。那天他唱的歌是只有兩句歌詞的《早知道》:「早知道黃河的水要干哪,修他媽的那個鐵橋是做啥哩?早知道尕妹妹的心要變哪,談他媽的那個戀愛又是做啥哩?」那天晚上我在這首歌里喝高了,坐在三里屯南街的馬路牙子上打了一圈電話。我大腦一片空白,就像一顆被榨乾汁水的橙子......

野孩子的歌,就像黃河的水不停地流。那條姓黃的河流,魚龍混雜,泥沙俱下,野性十足。它的水質含混不清,萬物被它裹挾而下,可能半途蒸發,可能中道斷流,可能奔流到海,也可能就此沉積成大地的一部分。

2、在路上

蘭州是座在路上的城市。這座城市裡,幾乎每個人,他們要麼是剛從某個地方回來就又準備出發,要麼是在打點行裝準備前往某地。他們代表了對生活極大的、無休止的不滿。年輕人長時間不見後再次碰面,第一句話總這樣開始:「現在在哪兒呢?」

黃河從城中奔流而過,狹長的蘭州城彷彿刀砍斧斫而成。粗糲簡單,真實動人。那裡的人從來率性而為,不像沿海一帶算計成本,故事多少都有些命運感。很多人,很多事,都沒有什麼好解釋的,就是本來如此,就是順其自然,看得清楚卻說不明白。

蘭州是座漂泊之城,每個人都是風吹來的沙。傳說中,這是一座被不斷經過卻不停留的城市:霍去病西征,用鞭桿在地上戳出了五眼泉水,就成了今天的五泉山;左宗棠平叛,於是栽下了左公柳,現在還長在黃河岸邊;唐玄奘取經,據說是乘著羊皮筏子渡了黃河;成吉思汗駕崩,在興隆山埋下了衣冢;李自成,兵敗後傳聞跑到青城做了和尚......

攝影家劉恩科作品《此刻,刺青少年》

2016年7月27日。靜寧路口西的近水平台黃河邊。站著兩位花臂少年,久久不肯離去。我從這裡路過,少年胳膊上露出的紋身圖樣吸引了我。

在蘭州,土著甚少,聽不到多少人在講方言,大多數人操著口音可疑的普通話。他們來自哪裡?似乎每個人都能找到遠方某處故鄉,但是故鄉面容模糊。他們被歲月那種混雜力量裹挾至此,就像黃河濁浪中的滾滾泥沙。他們是里爾克所說「在時間的歲月中永遠回不了家的異鄉人」。在蘭州,有一條街道的名字叫「一隻船」。相傳,此處曾經是一群江南亡人的墓園,他們因為某些罪名被貶發至此。他們在這裡生兒育女,他們在這裡製造愛恨情仇,他們在這裡客死他鄉,但他們修了一座船形的墓園,船頭向著南方,望故鄉。

從飛機上看不到蘭州城區,雲層之下是連綿起伏的干山,是滿目焦渴的黃色。夜晚,從機場到市區,一個小時,七十五公里,讓人昏昏欲睡、在長時間的荒涼黑暗之後,猛然間眼前燈火通明,拔地而起一座高樓林立人聲鼎沸的城市,給人極不真實的超現實之感。似乎,這座城市就是平地里以搭積木的方式建造出來的。曾經,有人從直升機上航拍了蘭州,然後在報紙上發出大幅照片,感嘆這座城市像香港,像深圳,像上海,像美國西海岸的洛杉磯,像盡一切繁華之城。總之,蘭州是另一座被想像出來的城市,總是生活在別處。

3、離神更近的城市

土耳其作家奧爾罕·帕慕克如此評價伊斯坦布爾:「美景之美,在其憂傷。」

旅居美國的作家高爾泰這樣述說蘭州:「這是個美學上荒涼得可以足不出戶的城市。」

因為荒涼,所以憂傷。以其憂傷,所以歌唱。就此而言,蘭州與伊斯坦布爾這兩座橫擔亞歐大陸橋兩端的城市在精神氣質上何其神似。一直以來,我稱蘭州為一座「離神更近的城市」。正因如此,才會有野孩子樂隊,才會唱黃河謠,才會眼望著北方,才會感念「一切都會永遠消失,一切歡樂都不停留」。

攝影家劉恩科作品《此刻,黃河邊的棋王》

2014年9月18日。蘭州黃河邊市民廣場。

十多年來,推著自製小車,上面擺著象棋殘局,遊走黃河兩岸,號稱天下無敵—— 他就是黃河邊的「棋王」。

這是一座在酒精里泡大的城市,同時也是一座世俗與精神並行的城市。它兼具了酒的沉醉與暴烈,還有酒的神啟與狂歡。這城市的深處有一種不可思議的酒神力量。整座城市似乎都在醉意中搖搖晃晃地行走,黃河從城市中間一言不發地穿行而過,每個人都神色凝重動作緩慢,臉上有風吹過的痕迹,像是剛剛從一場宿醉中醒來。

或許是源於酒神力量,蘭州盛產行為藝術:為了給焦渴的南北兩山鋪上點綠色,幾十年前的人們背冰上山植草種樹;為了解決污染問題,人們引黃河水上來沖刷切割那座擋住了風口的大青山;有個青年在校園的丁香樹上掛起大大小小各種繩圈,再把繩圈送給每個路人,讓他們把花香帶回家;黃河茶攤上那些休閑的市民,把一捆捆啤酒直接浸在河水裡冰鎮;房地產商為開發一塊樓盤,在黃河上橫空建起一座大橋,但八年來從未通過車;還有個舞蹈演員出身的老頭,衣著華麗,每天定時出現在廣場上,帶著一群婦女載歌載舞,居然也是數年……他們醉了么?如果沒醉他們就應該醒著,無所事事或者為錢奔忙。但他們在這個抬頭就看見兩座大山舉足就與黃河同步時時大風凜冽的城市,如果不想法子釋放出內心的水深火熱,你讓他們怎麼辦?

所以,這座城市天然地具有一種散漫混血的氣質,漏洞百出卻花樣翻新,趣味龐雜但野心勃勃。在地圖上,它處於中國地理幾何的中心位置,卻被稱之為西北偏北。在南方人的臆想中,它周圍沙漠橫生,人們還騎著駱駝戴著面紗出行。很多人不知道蘭州在哪裡,卻固執地認為它就在赫赫有名的敦煌旁邊。可是,天曉得,蘭州到敦煌還有一千公里遙遙路途。

攝影家劉恩科作品《此刻,城市的帷幕拉開》

2015年12月12日。南濱河路黃河邊雲峰大酒店的窗外。

蘭州人有吃牛肉麵的習慣,幾十年如一日雷打不動,每天早上都要咥上一碗牛肉麵。我雖是個秦人,但是在蘭州住了多年,早晨也愛上了這碗牛肉麵。

酒在這座城市裡的地位舉足輕重,一個外地人來到蘭州,如果沒在酒桌上狠狠地醉過一次,就得不到更廣泛的信任。如果沒有飯局酒場,激情就會減半,事情就會受阻,時光如刀會將很多人迅速收割。

這是座不完美的城市,因此才離神更近。蘭州城無酒不歡,在這旱碼頭上,各路歡樂神仙大呼小叫,猜拳行令,吃肉喝酒。幾杯烈酒下肚,人們立刻燃燒起來,狂暴、沉醉、糾纏、不能自拔,並且迷戀於這种放縱。瞬息之間,就把自己變成了一座奔跑的火爐。而那些天生帶有混血氣質的女子,於美貌間更是帶了幾分鋒利,誰想來征服她們,先得把持好手中這杯激烈搖漾的酒。否則,刀郎那首《衝動的懲罰》為什麼會在張掖路拐角的那家音像店裡足足放了三個月之久?

你知道的,每一天,這座城市裡都有成千上萬顆心被粉碎得如沙塵暴粉末然後重新勇敢聚集,再被無情粉碎。風吹來沙,再帶走沙,沒有停息。

這是神喜歡的城市,因為它有缺陷和不完美,所以神才有事情可做。

所以,我們對這城市惡言相向,卻又生死不離。

4、沒有比這更好的地方

你會發現沒有新的土地,你會發現沒有別的大海。

這城市將尾隨著你,你遊盪的街道

將一仍其舊,你老去,周圍將是同樣的鄰居;

這些房屋也將一仍其舊,你將在其中白髮叢生。

你將到達的永遠是同一座城市,別指望還有他鄉。

沒有渡載你的船,沒有供你行走的道路,

你既已毀掉你的生活,在這小小的角落,

你便已經毀掉了它,在整個世界。

——在卡瓦菲斯的《城市》一詩里,我終於讀到了人和某座城市之間那種情人般的關係:你和她相愛,是因為你們彼此間心有靈犀;你和她爭吵,是因為你們有更高的愛戀渴求;你和她離別,是因為你們不能忍受只有愛情;你和她相會,是因為你們一旦開始便不能停止。

對我們所有從此出發的「野孩子」來說,正是蘭州,給了我們一種絕然不同的異域氣質。我們飄零各地,四海為家,聚少離多,卻眾念歸一:生活在與她相會的希望中。

攝影家劉恩科作品《此刻,坐在雪地深思的外國人》

2014年2月9日。蘭州黃河邊的水車園。

水車園裡有許多雕塑,大都是民俗方面的主題。一次,天下大雪,我在水車園拍片,猛抬頭卻發現一個「外國人」 靠坐在樹下深思,後面是一排高樓大廈,感覺蘭州有點兒像異國他鄉。

偶爾,我們會遙遙舉杯。我見識過她在這塵世上的踉蹌難行,她亦深知我飄搖不定的苦楚。有許多次,我搭乘下午的航班向西飛行,北半球漫長的黃昏在舷窗外次第展開,原本瀰漫的夜色奇異地漸漸消散,久違的風景竟越來越敞亮。我不動聲色,深藏不露,內心卻波瀾起伏,湧出的全然是感恩與讚美。

某個黃昏蘭州的背景:遼闊天空,長風浩蕩,山高水遠。我們在風中不停懺悔與祈禱,我們亦在書中無歇銘記與嘆息。蘭州,那是我們每個人的另一生世。

沒有比這更好的地方。

5、大問題在街上

那麼,在某個黃昏蘭州的背景里,就讓我們再來看看劉恩科先生的影像作品。

在我看來,這個內心羞澀卻又渴望與人交流的秦人,多年來始終遊走在黃河兩岸,照相機其實就是替他搭訕說話的一件工具。與那些游擊隊員式的攝影者不同,他不願意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他更願意被攝影者交談甚至成為朋友,他更願意用鏡頭去探究那些陌生的命運。身為一名銀行家,他見慣了經濟社會對個體的傾軋,他也更理解芸芸眾生在人世間的角色。作為一名攝影家,他又習慣於把萬物放在光線下去打量,去尋找那些光能湧入的破綻,去觀察每個人漏洞百出的生活。

在我看來,選擇黃河兩岸作為拍攝題材,其實是劉恩科的一種靈魂自覺。

攝影家劉恩科作品《此刻,汽車上的美女像》

2014年9月19日。黃河鐵橋南面的公交車站。

一日,我在黃河邊拍攝完照片,準備回家的時候,見一輛公交車迎面而來,車身上巨大的美女像和過街行人引起了我的注意。這張照片給我的感覺是奇異,是城市裡那些意象碎片的瞬間拼貼,可能並沒有什麼意思,也可能意味深長。

鏡頭中已無陌生地帶,無論多麼偏僻冷門的地點以及題材,攝影師們早將鏡頭強行插入。很多時候,攝影師們更像唐代的邊塞詩人,照相機就是隨身的佩刀,他們遊走在邊疆,不斷讚歎「北風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的異域風景。然後,這群刀客們帶著斬獲的戰利品回到城中,給那些視野受限的觀看者展示「陌生」,大家齊喝一個贊字,效果正彷彿「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可是,這種「陌生」還停留於簡單的「獵奇」,而非對茫茫人世的真正認知。這樣的攝影行為,無異於風景的「搬運工」和「快遞員」。他們的照片可能很美也很好,可是與真正的藝術無關。

每年都有大量「赴西藏,去兩極」的攝影小分隊,帶回來大量千篇一律的照片,卻讓攝影師內心無比困惑——我們到底為什麼按下快門?我們攝影到底意欲何為?無數次上路遠征,無數次指間殺伐,才發現遠方除了遙遠一無所有。當陌生早已不再,當激情損耗殆盡,我們該如何和這世界繼續生死不離地糾纏熱戀?To be or not to be?數量眾多的攝影師們正被自己圍剿,逼入題材睏乏的死角,像哈姆雷特一樣一刀不能兩斷,也像哈姆雷特一樣要與眾多逝去的「鬼魂」對話。

攝影家劉恩科作品《此刻,她躺著看你》

2017年5月10日。黃河劇院門前。

一次,我從黃河劇院門前經過,有幾個民工正把一幅宣傳畫抬出來,放在牆腳,等待著把舊宣傳畫拆下來再裝上。那倒放著的宣傳畫上女孩像是躺著的,她在旁邊的汽車玻璃上投下了影子,與下面的摩托車及汽車相映成趣。

所以,從身邊方圓幾公里出發,鎖定「兩岸」是劉恩科的自我覺醒。在自己最熟悉的城市裡,去發現那些最陌生的事物,這才是街頭攝影的真諦——從布拉塞的夜巴黎,到布魯斯吉爾的橫行紐約,再到保羅·斯特蘭德的孤懸曼哈頓,還有卡蒂爾-布列松的巴黎蹲守、威廉·克萊因的街頭對撞,以及李·弗里德蘭德的冷漠都市。

一九九八年,曾在深圳某街道辦事處誕生過一本新銳雜誌《街道》,被譽為當時中國最好的紀實雜誌之一,後來短命夭折。大問題在街上!這是我當時看過這本《街道》雜誌的最初印象,因為街道乃是城市血脈,也是我們每天的遊走路徑,悲歡離合與雞毛蒜皮全在街上。而今天,我們最大的問題是忽視了街道,忽視了橫陳在大街上的那些悲歡離合。要知道,遠方風景雖好,終究「隔山的金子不如到手的銅」。身邊五米之內,必定五味雜陳;頭頂三尺之上,勢必有神俯瞰。銀行家劉恩科,終日穿行蘭州城,街頭抓拍樂此不疲,在「此岸」與「彼岸」間來去自如,鏡頭之外,他其實一直想描摹另一座「看不見的城市」。

還記得姜文那部電影《讓子彈飛》里六子的故事么?他只吃了一碗涼粉,可大家都說他吃了兩碗。被逼情急,六子只好剖腹自證……要我說,這就是「看不見的城市」,這也是「不著調的城市」。這樣的故事裡,存在著鄙俗與尊嚴,糾結著愛恨與情仇,閃耀著魯莽與勇氣,講述著生存與歷險。如果說鏡頭如刀,那一定要刪繁就簡,入木三分,砍斫出在街上行行排列的「大問題」。

攝影家劉恩科作品《此刻,黃河邊打魚的人》

2003年8月30日。南濱河路鴻運潤園。

過去,在黃河邊總會看到用各種方法打魚的人。一次打魚老漢把石頭遠遠扔進黃河,手收回來的那一刻,我看他的背影像極了一隻青蛙站在河邊。我記下了這個瞬間,記住了這個黃河邊姿態怪異的打魚人。

理解到此,就能知道,照片僅僅「有意思」還遠遠不夠,還應該「有問題」,讓人看著眼前尋常事物目瞪口呆,或許一切才剛剛開始。所以,我堅持讓劉恩科為每張照片寫下了或長或短的「圖片說明」,那是一種影像索引甚而至於是命運叩問。沒有那些故事,也許這些照片什麼也不是,也許這些廉價的數碼影像只能永久地沉睡在電腦硬碟中。

蘇姍·桑塔格曾言:「攝影是一門輓歌藝術,一門黃昏藝術,因為所有照片都使人想到死亡。」那麼,死亡是什麼?其實就是消失與告別,就是我們生活中那些不再延續的事物。在這個意義上,劉恩科的「兩岸」照片不僅僅是記錄,而是「時間葬禮」上的莊嚴致敬,是「內心生活」的深情挽留。

照片,既是一片薄薄的空間,也是一段無盡的時間。

所謂「兩岸」,就是悲欣交集。

每張照片,都是叫魂。

2017年9-11月,寫於蘭州、杭州雙城間

本文系作者為攝影家劉恩科攝影作品集《兩岸》所作

兩 岸

Cross—River

劉恩科 著 張海龍 編

中國攝影出版社

劉恩科,筆名:劉沙河,男,1957年12月生,陝西長武縣人。中國攝影家協會會員,中國民俗攝影協會博學會士,中國金融攝影家協會理事,甘肅省攝影家協會理事、中國工商銀行攝影家協副主席,甘肅金融攝影家協會副主席兼秘書長。有多幅攝影作品在國外和全國組織的影展中獲獎、被收藏、公開發表。個人作品出版專集有《劉沙河攝影作品集》;《致無盡歲月--源源濱濱三十年成長圖錄》;《隴塬紀事》;《兩岸》。

從涇河到黃河,我用了一生的時間。

我一步一步,從一條支流,走到了母親河的身側,和我最親密的夥伴一起,記錄著母親河畔發生的一切。

17年來,對於一條河流來說,不過是川流不息的一瞬間,但是對於一個人來說,卻已經從中年到了老年。我的相機,已經從膠片到了數碼時代,但掛在黃河邊的太陽沒有變,它跟唐詩「長河落日圓」中的那一輪,沒有任何區別。

雖然「太陽底下無新事」,但我總得記下些什麼,為我自己,也為這個時代。

——劉恩科

《兩岸》全書共五章,分別為「逝: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將過去」,「者:眾生皆苦,歸於塵土」,「如:如露亦如電,如夢幻泡影」,「斯:生於斯,長於斯」,「夫:一聲嘆息」。

此刻,鐵橋像一隻鳥

2014年8月27日。南濱河路黃河中山橋。

黃昏,在黃河鐵橋旁的一條船上,我要了一盤瓜子,邊吃邊等待拍攝的時機。正好夕陽透過雲層,我靈機一動,按下快門。晚上和葉舟喝酒時說起這張照片,他讀出北歐詩人特朗斯特羅姆的一句詩:「橋,一隻駛過死亡的巨大鐵鳥。」

此刻,大河奔騰,萬物生長

2015年10月18日。蘭州北山國學館。

站在北山上的蘭州市國學館,正好看得到潑墨般的黃河兩岸全景:大河奔騰,高樓林立,蘭州被這條河流一分兩半。

此刻,黃河邊廢棄的拖拉機

2002年10月2日。雁灘黃河邊。

路過雁灘黃河邊一個廢料場,一台廢棄的拖拉機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光,車身掩埋在一堆廢料里,它當年的輝煌還在我的記憶里。

此刻,推車的人

2004年11月16日。南濱河路蘭州市政府門前。

一天,雪後,一個推著自行車的人進入了我的視野,我站在路邊等待,當過來的汽車露出前輪的瞬間,我按動了快門。

此刻,晨練的人與狗

2017年6月19日。永昌路口黃河邊。

早晨, 我在河邊拍到這樣一幅剪影,是晨練的人和他的狗。不知為什麼,我忽然很感動,好像一下明白了為什麼那麼多人都愛養狗。

此刻,拍婚紗照的人

2015年6月18日。黃河邊水車園裡。

西風東漸,拍婚紗照正在成為城裡人的時尚,黃河邊經常可以看到拍婚紗的新人。一次,我在水車園見到了這樣的場面。那天沒有風,攝影助理站在這對新人後面,一次次拼盡全力把新人頭頂上的婚紗揚起來,製造出一種風的感覺。

此刻,黃河邊的筏子客

2017年5月26日。蘭州黃河碼頭。

我在黃河邊關注筏子客已多年了。老筏子客們說,在黃河的水皮子下面還有一條河,皮筏實際上是在跟著那條暗河走。只有真正有經驗的筏子客,才找得到那條有力量的暗河。

詩人葉舟、張海龍、作家韓松落、攝影家李樹峰、賈曉霞等9位藝術家傾力推薦!

這是夫子劉恩科的黃河,亦是我的上游和故土。這本書為證。

在這個秋天,祝賀他!

黃河也嘉許他!

——葉舟,詩人、作家、甘肅省作家協會副主席、第六屆魯迅文學獎得主

照片,既是一片薄薄的空間,也是一段無盡的時間。

所謂「兩岸」,就是悲欣交集。

每張照片,都是叫魂。

——張海龍,詩人、影像評論家、紀錄片撰稿人、『我們讀詩』創始人

《兩岸》內頁一覽

黃河在流,蘭州在向前走,影像也不應停留。這是一個攝影家與一條河和一座城的故事,衷心希望劉恩科先生繼續拍下去。

——李樹峰,中國藝術研究院攝影藝術研究所所長、《中國攝影家》雜誌總編、研究員

在我看來,攝影已完全融入他的生活,成為他審視世界、不!觀察社會的表達介質,也必將成為他一生追隨的信仰。

——賈曉霞《人民攝影》報副總編輯

《兩岸》內頁一覽

劉恩科在黃河兩岸的流動劇場貼身肉搏,他的體感和影像也會將這場沒有「劇終」的演出秘密收藏。

——張畯,獨立學者、攝影師、攝影藝術研究者

撿石頭的人,能從幾乎一模一樣的卵石上找到石破天驚的圖案,而恩科兄手中的相機,則紀錄了芸芸眾生裡面不同的決定性瞬間。那些瞬間,電光火石,一旦被膠片和CCD所捕獲,便獲得了永恆的生命力。

——李文舉,央視紀錄頻道導演,作品《有絲路,重新開始的旅程》《自然的力量》

《兩岸》內頁一覽

而終於有人,用他的鏡頭,發現了這些秘密,並且把它記錄了下來。

而在河流的盡頭,在海洋開始的地方,這些秘密註定被人遺忘。

在秘密和遺忘之間,就是劉恩科老師的領地。

——韓松落,專欄作家、影評人、華語優質電影大獎評委

我覺得恩科「掃河沿」的事,不簡單也不容易,而且更有意義。

黃河水,受地勢制導,從高處向低處,流動不息。

河沿兒的人,受天時制約,晨練暮走;生老病死。

河與人,看起來不搭界,竟然同一個歸宿。

若像恩科這樣,端著照相機明察細搜了去,其中的奧妙和情趣,絕不是三五句口號能表達的。

——石寶琇 資深攝影家

命運在某時,會安排一個機會令你當頭棒喝醍醐灌頂。

劉恩科的時刻是那個捕捉了黃河邊鳥籠的瞬間——

岸邊拿著鳥籠的老人,隔著鳥籠看到的眾人,毫無知覺被禁錮起來的人,他顫抖的手按下的快門明白無誤地告訴他,這世間沒有彼岸,唯有自渡。

他找到的那條船,叫作紀實攝影。

——張子藝 青年評論家

詩人葉舟為《兩岸》題封面書法

書法家一了為《兩岸》題字

橫置手機,觀蘭州全景圖

西固蘭煉蘭化全景圖

2000-2017

170000次按下快門

120個瞬間

在此岸與彼岸之間

就是一本書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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