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演示很炫！但是，你願意做那個手術台上的病人嗎？

按：對於上面的問題，如果你的回答是「不願意」，那麼就不用往下看了；如果你的回答是「願意」，就請把這篇文章看完。

前幾天跟一個好友發生了爭執，起因是他要去參加一個眼科方面的手術比賽。據說那還是什麼「高峰論壇」，頗有一旦贏了比賽就能做天下盟主的意思。

我平時喜歡看體育比賽，深知「決賽無名局」的道理，便問他：你們用什麼演示？用病人？用動物？還是用什麼模型或者道具？

「當然是直接用病人啊！」朋友的驚訝的表情里夾雜著些不屑：「用動物、用模型比賽有啥意思？」

我本人就是外科醫生，自然知道手術比賽是怎麼回事，所以對他的不屑隨即表現出了更深的不屑：「比賽既要講質量又要講速度，對選手的心理素質無疑是個考驗。他們一緊張手術的風險就會增大，你們是如何平衡這其間的關係的？這樣做對病人來說公平嗎？」

朋友無法回答我的問題，轉而說道：「按照你的邏輯，現在的手術演示也都是不合倫理的，因為大家都會緊張。但這種比賽或者演示在國外也很常見---難道你就沒有做過手術演示？」

我正色答道：「我不僅做過手術演示，還曾經把麻雀當作「四害」之一，但現在看來都很有問題。外國人的做法更不必奉若經典，當年他們還曾經把前額葉切除當作治療精神病的標準術式、僅僅在美國就弄出四、五萬個傻子來，現在回看恐怖不恐怖？這種手術比賽其實只要通過錄像就足以分出高下，幹嘛還要搞現場直播來博眼球？」

「你那不就是假唱嗎？！」朋友的話引來一陣鬨笑。

我也提高了嗓門：「真唱是演員拿自己的聲譽做賭注，演砸了大不了觀眾不滿意；而手術比賽要是演砸了，病人的生命安全就會受到威脅。我堅信絕大多數人寧願做假唱的聽眾，也不會想去做比賽中那手術台上的病人！」

「這你不用擔心，我們都講究知情同意的，而且也沒見哪個病人不同意呀！」朋友揶揄道。

「買的沒有賣的精！患者懂什麼？！」我冷笑道：「簽了知情同意書就能保證你在比賽中不緊張嗎？就能降低手術的風險嗎？所以，你們所追求的手術的真實和實時，其實不過是在慷他人之慨。咱不用講大道理，要是換做你，你願意做演示手術的病人嗎？！」

……

大伙兒見我倆越說越僵，連忙岔開來改聊朝鮮局勢去了。後來聽說那比賽如期進行，過程很順利，各個方面皆大歡喜。但是這其中的「鯁」卻一直噎在喉頭，很難繞得過去。

現在越來越多的醫生在搞手術表演，在展示技術的同時也順便揚名立萬。每當看著這些大大小小的專家們在攝像機前、頭帶耳麥瀟洒無比地做著手術，我就很想問他們：

你們，真的不緊張嗎？

可能會有很多人對此不以為然---也許適度的緊張會有利於選手發揮，比如體育比賽，不是有很多比賽型的選手嗎？

前一段時間在我們醫院也舉行過一次技術大比武，我參與了氣管插管組的相關工作。按說氣管插管是一項十分常用的技術，比賽用的也是人體模型，所以比武的主要目的是展示插管的熟練程度和操作質量。但令人沒有想到的是，在比賽中我們竟然有接近兩成的醫生在第一次操作時把氣管插管插進了食管里！

這就是真相！因為我們都是普通人，而緊張就意味著失誤。

現在無論是醫院還是醫生，都在追求出名，要出名就必須獨闢蹊徑。這裡面有政策方面的因素，也有人的因素。其實對於展示技術來說，只要將手術的過程完整的錄下來，就可以在各類學術會上進行展示交流，其清晰程度與直播沒有任何分別。

但是錄像似乎已經不能滿足「表演者」和「觀眾」的需求，於是在各種學術會議上，「現場直播」、「網路直播」層出不窮，大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但遺憾的是，這種精彩的手術直播除了能展示出炫目的醫療技術之外，還有打了折扣的醫者仁心。

畢竟，只有心如止水，才可能達到技術的巔峰。

飛刀耍得熟了，可以蒙上眼睛在再射；鋼絲走得熟了，可以不系保險繩直接就走。但如果那托著蘋果的基座竟然是真人，而鋼絲下面都坐滿了觀眾，那麼這種類似雜耍式的表演真的道德嗎？

我非常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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