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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超然散文:特殊或者特別的稿酬

特殊或特別的稿酬

筆耕三十年。

先時搞文學創作,在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之交,還算趕上個文學輝煌的尾巴,稿酬對我的學業、我家粗簡的日子還是幫過不小忙的。大概到了新世紀開始沒幾年,我就轉向寫評論了,稿酬時有時無,也就不再在意,守住不交版面費的底線就成了。收發室的老兄,經常斜一眼匯款單說:「要是後面再多一兩個『0"就好啦。」無妨,手上拿著這樣一枝註定不賺錢的筆,我早就認命了。

恆寶在電話里說了幾次:「我這兒有兩瓶酒給你,方便時送過去。」我說:「我喝酒昏迷,早都滴酒不沾了,你自己留著用吧。」他說:「這怎麼行,必須給你。」後來他又提起,我實在拗不過,就約在一個地方。我也帶了禮物給他,禮尚往來,不能平白收他的東西。見了面,我們都笑了。地點竟是一個巡視組駐地的門口。好在我們都是無官無權的平頭百姓。直到此時他才告訴我,東西不是他的,他是幫人捎的。是外地一位老先生,讀了我寫的汪曾祺,覺得特別對脾氣,得知恆寶認識我,就讓他一定把東西帶給我。是地產酒和幾樣山特產品。老先生囑咐恆寶見到我時不必告訴他的名字。

多年來,研讀汪曾祺,我的確沾了汪先生許多光兒。去揚州、高郵,受到了汪先生家鄉人的格外禮遇——人家早就制訂了一個嚴絲合縫、滴水不漏的計劃,到哪個環節誰來接送,到哪個環節誰來陪同,具體看什麼,具體吃什麼,如迎遠方到來的親人。我的心裡始終熱熱的難以平靜。這幾年,我曾應邀,在國內多地做汪曾祺文學研究主題的講座,現在手上又積了多份邀請,大家的感情當然是沖著汪曾祺來的。某次,我的《汪曾祺論》獲了一個獎,其中一位本不相識的評委,在獎項公布後,一番輾轉終於找到我。他說整本書都認真地讀了,一字不落,他喜歡書里這種真誠老實的學術態度,說這才是最寶貴的心靈響應。很快,我們成了忘年的朋友。而我本人,如今也能把先前難以放下的好多塵雜放下了,這些與汪先生「不爭」的文學精神與藝術稟賦,對我的持續浸潤、灌溉是大有關係的。感謝汪先生。

曾在北京一家報紙發表過一篇探討這個時代亟待閱讀經典的小文。一天,編輯給我發電子郵件,說有一位社科院退休的老專家非常喜歡這篇文字,很想要到我的電話同我交流一下。這當然沒有問題。只是我當時正患感冒,嗓子啞得完全說不出話來。我在回信里據實以告,並請她幫忙要一下老人家的電話,待我病好,打給人家才合禮數,我是後生晚輩嘛。

第一次通話時,我聽到的是一位阿姨慈愛而溫暖的聲音,老人家用很大的篇幅誇獎我的文字,還特別囑我注意身體。以後的多次通話,老人家更多地是關心我的健康,說:「能自愈的,就不食療;能食療的,就不葯療;能服中藥,就不服西藥;能服西藥,就不打針;能打針的,就不點滴。多數病都不用點滴,點滴危險係數最高,是很要命的事兒。」老人家還給我介紹了不少簡單有效的「小驗方」。又一個黑龍江的隆冬來臨時,我突然收到一個包裹。打開來看到,老人家給寄了一件厚毛衣,一穿,不大不小,正合身——此前,她從未問起過我的高矮胖瘦。

我的一位恩師要出書。他是我文學創作路上的導師,手把手教,扶我上馬,再送上一程又一程。他對我的激勵,會令我受用一生。他說:「書,還少個序,你來吧。」我說:「這怎麼行,反了吧,應該是我出書,請您來作序才對。」他態度堅決,我只得接下。他自己是了不起的詩人、詩歌理論家,眼光極高。我無才華,但有深情。往事歷歷,我一氣呵成,寫了一萬二千字。恩師讀後,良久不語,突然背過身去。他流淚了。我很是慌亂。

又過數月,我接到一個電話。對方曾是我們這裡文化界的一位老領導,退休兩年了,已經到外地定居。他說:「超然,我正站南京某處12樓的窗前,遠處就是玄武湖。剛同你老師一起分享了你寫他的文章。我讀幾句停下來,他評一下;他再讀幾句停下來,我評一下。用了一個上午,我們從頭一直讀、評到尾,文章真是太好啦,這樣的評論真是久違啦!」我因情為文,得此厚愛,知足,知足。

我們綏化曾住過一位詩人王書懷(1929-1984)。他一呆就是十八年,一生最好的作品差不多都是在綏化創作的,是這塊黑土地的文壇領袖,幾代人同他學習過詩歌,受過他的影響。在我看來,他是建國後一流的鄉土詩人,有「一路上看,/一路上嘮,/話題好像那小馬駒,/跟著車兒跑」之類的驚人詩句。還同著名歌唱家郭頌合作過膾炙人口的《越走越亮堂》等音樂作品。隨著商品大潮的湧入,不少人對文學漸漸失去了先前的熱忱,綏化也漸漸淡忘了這位詩人。在王書懷誕辰80周年的時候,我寫了一篇《王書懷的意義》,讓大家牢記當初詩人的貢獻、詩人的恩情。文章發表後,王書懷的老伴兒看到了那張《文藝報》,囑咐兒女一定要找到作者。當他們發現我還是個毛頭小子時,著實吃驚不小。

前陣子,我寫了篇呼籲重視大學寫作的文章,被南方一所大學的同行看見,他把這篇東西推薦給自己的學生。一個班的二十五位同學每人給我寫一篇閱讀感受和思考,展讀這組文字,令我感動不已。

……

這類事兒,不列舉啦。

如此說來,即使是理論、評論文章,也是以心換心的,能否得到真心,就看你肯不肯先捧出真心。

上面提到這些經歷,是想說,稿酬也可以是孔方兄之外的特殊或者特別的形式。

貨幣化的稿酬當然多多益善。目前的標準非常寒酸、丟人,與作家、評論家的辛勤付出根本不成比例,顯失公平。問題是,除了說句「慢慢來吧」,我們還能說什麼呢?

我把寫作理解成自己的活計和功課,甚至是一種清福。

一位朋友說:「我覺得,老了就把寫作當孩子養,絕對不黏人。年紀越大越發現,不是孩子離不開家長,是家長離不開孩子!」

我說:「不用等到老,我幾年前都這樣了。女兒一讀大學,甚至更早,我們就成空巢老人了。孩子有自己生活,不可打擾。我們也沒有那麼悲慘,到底手上還有一枝筆不是?」

林超然:教授,作家,評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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