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告訴你,如何在苦逼的人生中活出精彩?
生命多艱,感動前行
一
1018年的正月初一,宋朝的百姓們都在吃餃子慶大年。
蘇軾貓著腰從御史台監獄出來,看著兒子蘇邁,一臉茫然。
爹,不砍頭了,咱馬上去黃州。
四個月又二十天的牢獄生活總算結束了,在朋友們的營救下,蘇軾死罪免去,貶往黃州。
啊,管他黃州還是紅州,不砍頭就行,快走吧!
一個月後,蘇軾到達黃州,暫居在一座叫做「定慧院」的寺院。
死裡逃生的蘇軾驚魂甫定,白天睡覺,晚上出門,生怕被別人再揪住小辮子。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
看到一隻單飛的大雁,都要嚇上一跳。
晚上,他借著月光,在日記本上寫下當時的心情: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
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
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意思是說:我是一隻孤獨的鴻雁,哪都不敢呆,哪都覺得冷。
蘇軾的命運跌倒了谷底!
把蘇軾打入谷底的,是一個叫「烏台詩案」的文字獄案子。因為蘇軾寫詩蔑視朝廷,還發表了很多不忠的言論。
我們文章的題目是「如何在苦逼的人生中活出精彩」,為了說明這次跟頭摔得有多大,有多猛,有必要說說「烏台詩案」前蘇軾的人生。
兩個字可以形容那段生活:開掛!
二十一歲,蘇軾隨父入京,在科舉考試中一舉中魁(因誤會被判為第二),名噪天下。
文壇領袖歐陽修看了他的文章,大為感慨:
三十年後,只怕天下人只知有蘇軾,而不知有我歐陽修了。沒錯,就是那個寫出《醉翁亭記》的滁州太守。
仁宗大大看了他的文章,得意地說:
我為我的子孫留下了兩位宰相!
還有一位是蘇軾的弟弟蘇轍。
在這兩位牛人的支持下,蘇軾官亨通,官品像搭上火箭一樣嗖嗖往上蹭。短短數年,就從鳳翔通判做到密州太守、徐州太守。
那時的蘇軾意氣風發,經常飲酒,酒醉之後就寫詩抒懷。著名的《江城子·密州出獵》就寫於此時。
老夫聊發少年狂。
左牽黃,右擎蒼。
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崗。
戴著錦緞帽子,穿著貂皮大衣,騎著棕色駿馬,疾馳而過,萬馬相隨,何等豪氣!
二
輝煌的日子隨著「烏台詩案」的爆發,戛然而止。
從意氣風發的少年英才,到失魂落魄的油膩男人,蘇軾只用了四個月又二十天。
這四個月又二十天,足以毀掉任何一個人。
蘇軾的政敵們一臉輕快,談笑風生:在黃州那樣偏遠的地方,看他還能掀起什麼浪!
在黃州這個小地方,蘇軾的確沒能掀起什麼浪。
因為他在忙更重要的事。
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整,蘇軾已經逐步適應了黃州的生活。在強大心理的支撐下,他已經忘卻了那段不堪的過去,開始新的生活。
新的生活就是:開荒種地修房子,順便寫幾篇文章,改變中國的文化史。還有美食史。
三
到了黃州,蘇軾很快就從孤獨的鴻雁,變回了傲嬌的天鵝。
每想到此處,我都有些疑惑:
從谷底的人生,到怡然自得甚至有些傲嬌,蘇軾是怎麼在短時間內達到如此大的轉變?
重讀蘇軾的作品,反觀蘇軾的人生,我終於窺其真相:
蘇軾有一種天生的能力,在這種能力的驅使下,他可以輕易地忘記苦難,釋懷過去,隨遇而安。
我們把這種能力叫做:曠達。
比如,住在江邊的一間破敗的茅屋中,冬涼夏暖,下雨時雨水嘩嘩往進漏。用現在的話說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可蘇軾怎麼說呢?
在日記中他這樣記載:
一覺睡醒,忘自己在哪兒了,拉開窗帘一看,哇,近看帆船不斷,遠看天水一色!真美啊,江水風月沒有主人,我就是他們的主人,誰也不要和我搶。
日記的結尾,還不忘畫上一個贊的手勢。
別人看了,以為這是一個怎樣的風水寶地,其實就是一間小破屋!
這個破敗的小屋有一個很風雅的名字,臨皋亭。在這間小破屋中,蘇軾將以無比曠達的心境、絕世僅有的才華,告訴所有人:
再苦逼的人生,也可以活出精彩!
四
子曰:吹牛不花錢,吃飯是要花錢的。
到了黃州,蘇軾遇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錢,不,夠,花!
對此困境,蘇軾再次發散他超人的思維,發明了一個可以申報專利的省錢大法:
每月領了工資後,分為三十份,掛在樑上,不拿梯子夠不著。要用錢時,就用鐵鉤子勾一份下來,其他的看都不能看。如此一來,錢竟然就夠花了。
不僅夠花,偶爾還能喝酒開葷,真幸福!
有了錢,就可以逛街購物了。買筆墨紙硯?不,買食材,做美食。
然後,寫日記!!!
值得一提的是,宋朝的文人們都喜歡寫日記,著名的有王安石、司馬光。他們筆耕不輟,為我們研究宋史留下了寶貴的財富。
在這段時期的日記中,蘇軾充分暴露了他的本性:一個大吃貨!
還說逛街。
逛了一次樊口,他在日記本中這樣寫:
這個地方的橘子、柿子真好吃啊,還不貴!
去了一次米店,他這樣寫:
這兒的米真便宜,一斗米才賣二十文錢。
從肉市回來,他這樣寫:
鹿肉真便宜,羊肉也好吃,和北方的牛肉一個味!
活脫脫一個鄉下人進城,見啥都好奇。
在此聲明,此為東坡原話翻譯,絕非杜撰。
食材買回來,該動鍋了!
蘇軾驚喜地發現,本地的豬肉出奇便宜。究其原因,是本地人不知道怎麼做!
於是,我們的蘇軾開始瘋狂的研究。
他終於研究一個做豬肉的好辦法,後人把用這種方法做出的豬肉叫做「東坡肉」。
蘇軾對做魚也頗有研究,愛做美食也愛寫日記的蘇軾,當然把這件事寫進了日記。
做魚的步驟是這樣的:
1、選一條鯉魚,用冷水洗,然後擦鹽。
2、魚肚子里塞白菜心。
3、放鍋里煎,記得不要翻動,一直煎。
4、半熟時,放幾片生薑,再澆一點胡蘿蔔汁和一點酒。
5、最後一步,出鍋前,放幾片橘子皮在上面。
一道豐盛的菜做好了!
此外,蘇軾還發明了一種做湯的方法,被後世稱為「東坡湯」,也是一道美味。
什麼?你說我們的蘇軾是一個詩人?不不,其實,他是一個愛寫詩的大吃貨。
五
1081年,蘇軾開始務農了。
因為他發現,把錢掛在樑上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在當地太守的幫助下,他成功地在黃州城東申請到一片荒地,名曰東坡。
有了這片荒地後,蘇軾驕傲地告訴世人:以後不要叫我蘇軾,也不要叫我子瞻,叫我蘇東坡或者東坡先生。顧名思義,東坡坐落在一山坡上,東坡先生就住在東坡上新建的茅屋裡。
在東坡下,蘇軾又建了五間茅屋,因為在雪中建成,取名雪堂。數十年後,這幾間屋子將因為他的存在而名揚天下。
在雪堂中,寫下「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的秦少游拜東坡先生為師,開始了二人一生的友誼。二十二歲的米芾與蘇軾徹夜長談,大講繪畫之道。六十年後,詩人陸遊來此處吊念蘇軾,寫下不朽名篇。
不過,我們的東坡並不能預見未來,在他眼中雪堂的用處只有一個:
種地方便!
從此,東坡先生從美食家搖身一變,成為了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
種一天地,回到雪堂,喝一口酒,他開始寫日記:
去年我還在東坡開荒,種了幾畝桑麻,今年我就割下茅草,建了五間房子,真好!不過臉確實晒黑了。
久旱逢甘霖,東坡高興地跳起來,在日記中寫下:
太好了,老天終於賜予了,他老人家也知道我兜里沒錢啊!
經過辛勤的勞作,不久之後,農民東坡幾乎變成了地主東坡。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
有屋五間,果菜十數畦,桑百餘本。
有房有地,還有園林,這還不算地主嗎?
什麼?你說我們的蘇軾是一個詩人?不不,其實,他是一個有詩人氣質的農民。
不信,你看他的曬得只剩眼白的臉!
六
在東坡開荒之際,蘇軾還到處遊玩,四方交友。
他的朋友很多很雜,有農民,有太守,有名士,還有得道老僧。
在日記中,這幾個人頻頻樓面,他們是:姓潘的酒監、姓郭的藥師、姓龐的大夫、姓古的農民,還有一個住在附近的大嗓門的女人。這個女人常和丈夫吵嘴,半夜吵起來像殺豬一樣嚎叫。
再次聲明:這不是我說的,是東坡自己說的!
午後飯前,我們的東坡充分發揮自己的幽默氣質,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這裡有一個故事。
經常拜訪東坡先生的朋友中,有一個叫陳季常的,很怕自己的老婆。蘇東坡聽說後,大方地寫下一首詩贈給他:
龍丘居士亦可憐,談空說有夜不眠。
忽聞河東獅子吼,拄杖落地心茫然。
用河東獅吼形容老婆的威猛,竟然是蘇東坡的首創!
蘇東坡還有一個朋友,叫楊世昌,是一個很有道行、超凡脫俗的道人。
在與這位朋友的交遊中,蘇東坡放下一切,幾乎達到了「羽化而登仙」的化境。
一天晚上,他與楊世昌乘舟出遊。
當時的景色是這樣的:
清風緩緩吹來,水面平靜無波。二人相對暢飲。不久,月亮出來了,在東山之上,鬥牛之間。白霧滿江,水天一色。乘坐在小舟中,猶如漂浮在漫天白霧之中,飄飄然,像要游到仙境去了。
在這一刻,我們的東坡羽化登仙了,世上沒有烏台詩案,沒有黨爭,沒有好人與壞人,沒有君臣,整個世界只有他自己,和小舟下的萬丈瓊田。
他的精神達到了一種羽化登仙的化境,名垂千古的《赤壁賦》就此寫成。
七
蘇東坡這樣評價自己: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兒。
別人這樣說,我們一定會嗤之以鼻。可東坡這麼說,我們卻不得不承認,他的確如此。
在皇帝跟前,他是耿直的良臣;在鄰居面前,他是地道的農人;在道人面前,他則成了境界無比高遠的真人。
敢問,誰能有此境界?唯有東坡先生!
八
還是一次夜遊,我們的東坡喝醉了。
回到家,發現門庭緊閉,望著滔滔長江,頓時興起,詩興大發,不禁手舞足蹈起來,一邊跳一邊還唱:
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彷彿三更。
家童鼻息已雷鳴。
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
夜闌風靜縠紋平。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意思是說:算了,你不開門,我就乘一葉扁舟,順流而下,江海寄餘生去了。
不想第二天,這首詞傳到黃州太守府中,把太守嚇了一跳。
東坡雖在黃州做官,其實還是戴罪之身,沒有皇帝的文書不得離開黃州。換句話說就是,黃州是東坡的監獄,而當地太守就是監獄的牢頭。
太守來不及穿鞋,光腳趕往雪堂。
進了門,發現東坡正在床上酣睡,酒還沒醒。
我去,把妄傳謠言的狗仔拉出去砍了!
不久,蘇東坡酒醒了,望著滿頭大汗的太守,一臉憨態:
嘿,別緊張,我是說著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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