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炊煙升起的時候

最新 06-29

知青生活紀實（九）

在我下鄉的清水河農場園林隊，最高的建築當屬我們知青食堂了。尤其是矗立在房頂上的又粗又高的煙囪，在舉目望出去的方圓幾十里都算是首屈一指的地標了。

說來奇怪，我和知青食堂的大煙囪還有一段難以割捨的情緣。

那時候分配給每個職工的口糧都不夠吃，尤其是我們這些正處於發育期的知青。每次還沒到收工時間，可肚子里早就「咕咕」地叫開了。所以每當食堂升起炊煙的時候，在地里幹活的很多知青就會興奮地叫嚷「食堂冒煙了」！「準備收工開飯了」！緊跟著地里就響起一片歡聲笑語到處彌散開來。而且這種熱烈情緒的往往會連綿不斷地持續很長時間。

每逢此時的我，可能是由於比其他知青年齡大一些的緣故吧，我並不參與這苦中作樂的起鬨，而是喜歡乘這個機會雙手拄著坎土曼把，凝神望著那裊裊的炊煙，想一些自己的心事……。

也許是炊煙看得多了，慢慢的我居然能懂炊煙的一些屬性了。炊煙的變化與燃燒的柴火品質以及天氣不同的影響而千姿百態。但不外乎可以歸納出以下幾種：

如果燃燒的是「駱駝刺」等一類草本植物時，則冒起的煙又黑又濃烈。煙霧裡不時還夾雜著未燒盡的餘燼，隨著騰起的煙柱閃著星星點點的火花隨氣流飄舞。天氣晴朗時，煙柱可以騰起老高。遇到颳風下雨天，則煙柱就像一條放蕩不羈的黑龍，發狂似地舔著屋脊盤來繞去的。

如果燃燒的是還嫩綠的樹枝，那冒起的煙往往呈現攜帶著水汽的灰白色。

再如果燃燒的是胡楊的樹榦時，那基本上見不到太多的煙，也可以形容為「青煙」吧。

我們知青食堂的柴火都是花錢買的。剛開始很方便，30元一車燒草。只要給了錢，兩個多小時就能拉回來。我們喜歡燒草，因為方便點燃和添料。

食堂剛開張的時候由我們男知青輪流值班燒火。我記得最清楚的一次：輪到我值班。大師傅要我把火燒得「旺一些」！我就一股腦地使勁地往灶里添柴。

食堂的灶是從伙房外面添柴，裡面才是鍋灶。由於柴火一時添得太多，煙出不來，就都往食堂里鑽。過不一會兒，只見大師傅鼻涕眼淚地跑出來找我。卻又不敢對我發火，只是對我告饒似的連聲說到「不能再添柴了！不能再添柴了」！惹得我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當時的情景至今仍記憶猶新！我清楚記得自己強忍住笑，跟著大師傅到食堂里一看，只見火苗從大鐵鍋旁邊的縫隙往外亂冒！隨著火苗還有濃烈的黑煙從大鐵鍋四周冒出，灶台和房頂都被熏得黝黑。我由一開始的想笑頓時變到害怕！趕快跑出去把灶里多餘的柴草給撥出來。

方便的日子很快就過去了！後來柴草買不到了，只能買一些還掛著綠葉的樹枝，由於難加工，隊里專門派了一名叫「沙伊提」的老職工為我們劈柴燒火。

就這樣年復一年的買來燒，燒完了再買。不光是我們知青做飯燒水用的是柴火，而且全生產隊、全農場、全和碩縣都燒的是柴火。不知不覺得到了1972年，連樹枝也沒有賣的了，只能買到「胡楊」的樹榦，而且漲價到60元一車，還要等一周時間才能把柴火拉回來。

柴火愈來愈難買了！這事關大家燒水、煮飯等諸多生活問題！所以無形中「柴火能否早日拉回來」就變成了大家共同關心的大事情。

我們隊里負責拉柴火的是一個叫「西迪克」的老職工。由於他會趕車，時常趁趕車出外的機會帶回來一些討女人喜歡的小東西，所以他挺有女人緣的。

記得有一件事深深觸動了我：我剛收工回來，無意之中碰到西迪克的拉柴火牛車回來了。只見拉柴火的牛車很像一個會移動的樹屋，車上的柴火裝得又高又寬，遠遠超出牛車本身的寬度。車轅的正中央留出一個凹進去剛好能站立車夫的位置，遠處看去酷似一扇鑲嵌在寬大樹屋正面的門。當柴車移動的時候望過去，那車夫就猶如樹屋的主人打開屋門迎接客人一樣生動形象。

再看西迪克，只見他沒有了往日的機靈勁，整個人就像一尊泥雕，從頭到腳都被厚厚的泥土覆蓋了一層！灰頭土臉的，只有兩隻充滿疲憊、無精打採的眼睛無奈地承接著人們注視的目光。

車停下來後，他艱難蹣跚地爬下車轅，徑直走進我們知青食堂，要了一瓢涼水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正是從那次親眼目睹了西迪克拉柴火的艱辛才讓我猛然意識到：我所身處的、與我們息息相關的大草原和胡楊林都萎縮了！當我再看到食堂炊煙升起的時候，心情突然變得沉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