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賊認爹(民間故事)
趙小路是個蟊賊,專干溜門鑽窗的活兒。這天半夜一點多,他又撬開了一戶人家的陽台窗戶,剛鑽進去,就聽到屋裡有聲音,嚇了一跳。可細細一聽是呻吟之聲,不象是發現了他,於是躡手躡腳的進了客廳。到了卧室門口再一聽,象個老頭兒在呻吟,他迅速作出判斷,這老東西是得了急病。再聽聽其他屋裡,沒有一點喘氣的聲音,知道沒有別人,有點樂,這可正是他下手的好機會。還有,聽老東西這勁頭,就是發現了他,也顧不了,絕對安全。
想到這兒,趙小路就進了那間沒人的屋子,開始撬鎖開櫃,儘管他十分小心,還是發出了聲響。就聽老頭子問:「誰呀?」趙小路一下子不敢動了,這也是條件反射,做賊心虛嘛。一心虛,就把剛想的那些又給忘了。他想眯一眯,可聽老頭子又喊:「救救我呀!」得,眯也沒用,真讓老東西發現了。他還沒來得及想怎麼辦,老頭又喊:「救命呀!」趙小路也回過味來了,一想,反正你都這份德行了,還能怎麼著我,還真就過來了,不過手裡握著刀子,以防有詐。他走到老頭門口,把門兒推了個縫兒,用他那個小手電筒兒一照,就見老頭兒弓著身子。老頭一見亮兒,仰了仰臉,一臉的痛苦,還滿腦門子汗。嘿,老東西真有病,還病得不輕。不知哪根筋轉了,趙小路動了惻隱之心,開口了:「你怎麼了?」「我肚子疼啊!」老頭痛苦地說。「你打120啊!」「沒電話呀!」嘿,這真是屎殼郎遇到拉稀的了,心想,算我倒霉,也甭怕了,收起刀子,隨手開了燈。他想用自己的手機打120,可一想不行,我他媽大半夜的在人家屋裡算什麼事呀!不能打,一來人就露餡了,收起手機說:「我管不了你,我走了。」說完回頭要走,東西也不偷了。「別走啊!救救我呀!別走啊!」老頭又連聲哀求。這哀求聲還真叫他走不動了,回過頭來又說:「你、你還賴上我了?我沒拿你東西,你認便宜吧!」「救救我呀!」「救你?你是我爹呀?我憑什麼救你!」一說爹,趙小路還真想起了他爹,他爹就是半夜一個人死在屋裡的。那天夜裡,他出去「幹活兒」天亮才回家,一進屋就見爹死在了床上。床上凌亂不堪,爹嘴角上的血跡還有未乾,一臉痛苦的表情,他趴在爹身上大哭了一場。想到這些,趙小路忽然就對老頭子同情起來,可嘴上卻說:「我救你,我憑什麼救你,你給我多少錢?」「多少都行啊,救救我呀!」老頭子呻吟著說。趙小路知道出了小區不遠就有一家醫院,就說:「得……」可話沒說完又改口問:「哎,我要500,不多吧?」「行啊行啊」老頭趕緊答應。「得嘞,今兒個我就當救我爹了。」說著就走到床邊,幫老頭子穿上衣服,背起來就出了屋。
趙小路把老頭子送到了醫院急診室,放下就要走人。老頭又喊:「你別走啊!別走啊!」「嘿,你、你還沒完了!」趙小路瞪起眼睛說。醫生插話了,說,這是急症,非常危險。醫生把他當成了老頭子的兒子。「危險?危險關我屁事!」可這話趙小路不敢說出口,怕露了餡。醫生又說,膽囊穿孔,要馬上手術。然後又對趙小路說,跟我來。趙小路沒法,只好跟著醫生到了值班室。醫生和老頭子在街頭對過弈,知道老頭子的姓名,但不知家庭狀況,開完了單子,就對趙小路說:「繳押金吧,兩千」「兩千?!」趙小路一聽瞪大了眼睛。醫生抬起頭來,皺著眉頭說,都什麼時候了?這是救你父親的命!懂不懂?「我父親?我、我根本不認識他!」可他還是沒敢說出口。「別猶豫了,沒時間了!」醫生有些急了。我怎麼這麼倒霉呢!趙小路嘟嚕了一句,就掏兜里的錢。兜里的錢也是剛在一戶人家順來的,數了數1560塊,說,我身上就這些。醫生點了點,不大滿意地說,好了,先繳這些吧。然後又讓他簽字。趙小路一聽又急了,說:「我、我……」他是想說,我簽得著嗎!可還不能說出來。醫生看著他又說:「我真沒見過你這麼當兒子的,簽字簽字!」醫生不容爭辯。趙小路有口說不出,只好拿起筆來,可他忽然又想,我不能寫真名,就隨便寫了個「王林」沒想到這姓也正是老頭兒的姓。這也更讓醫生認為他就是老頭的兒子了。
老頭子被推往手術室的時候又企求的看著他說:「你別走啊!別走啊!」趙小路臉上的肌肉抽搐著,不知是氣呀還是恨,咧著嘴沒好氣地說:「你是我爹,我能走嗎!」他是正話反說。他的話又招來醫護們的白眼。趙小路心裡直罵他們,你們這些少眼無珠的東西,平白無故地給我安個爹!
醫生護士們都把他看成不孝子孫,怕他手術中間溜了,出了問題找不到人,比如說用血什麼的,就給他安排了個專門的地方,還派了一位護士守著他,想走他也走不了。手術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老頭的血壓下降,還真把他拉了進去,一化驗,真巧,血型相同,就抽了200cc。護士把老頭推出手術室的時候,老頭兒看見他又說:「你別走啊!」 因為採用的局麻,老頭兒是清醒的。「行了,你閉嘴吧!」你想想,錢他沒順著,還搭上了一千好幾,外加一大管子鮮血,他能不氣嗎!可他的話又招來護士們的白眼。
折騰了一夜,又抽走了200cc血,趙小路的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天一亮,就想出去弄點吃的,可身上分文沒有了。看到老頭兒睡著了,他就把老頭兒的衣服兜掏了個遍,一共找到51塊錢,拿著就要溜。老頭兒忽然又說:「你別走啊!」嘿,他沒睡著!趙小路就氣恨恨地說:「你想餓死我呀?你打著葡萄糖,還輸了我的血,你反正不餓!」老頭兒說:「我知道啊」。
趙小路剛要回嘴,臨床的大哥說話了:「哎,小夥子,你別出去吃了,我訂了兩份飯,家裡人不來,咱倆一人一份,要不然也浪費了。」正說著送餐的車到了,大哥不由分說就塞給他一份,還把一個煮雞蛋給了他,趙小路還真有點感動。
吃完了飯,趙小路借口上廁所,其實還是想開溜,他是怕老頭子病好了,到派出所舉報他。可他撒尿的時候,忽然又覺得不能走。他要一走,工錢,住院費,還有血,也不能白抽,也得要錢,如果一走都得瞎。不行,走不得,趙小路就又回到病房裡,對老頭兒的態度也好了許多。
下午,他們病房裡來了一個探望病人的,是派出所的楊所長。趙小路隔著門玻璃就看到了,嚇得趕緊趴在了老頭兒的床上,假裝睡著了。楊所長是來看望那位大哥的,他們以前是同事。他們倆說話的時候,趙小路一直趴著不敢抬頭,巴不得楊所長快走,可是忽然有人拍他後背。趙小路知道是誰,沒法了,這才抬起頭來沖楊所長一個苦笑。楊所長問他跑這兒幹嗎來了?趙小路趕緊站起來,拉著楊所長來到樓道無人處,才說:「所長,我可什麼也沒幹。」「我沒說你幹什麼呀」楊所長說。趙小路一聽這後悔剛說那話呀,這不是不打自招嗎!可楊所長又問了:「你到這兒幹嗎了?」「我、我這不伺候那老頭子嗎!」「他是你什麼人?」「什麼都不是!」「哦,雇你的?」「不是,他、他半夜鬧急病,我、我就把他整醫院來了。」又一個不打自招。楊所長沒出聲,可兩隻眼睛盯著他。趙小路一看他的表情,知道自己又走了嘴,又一個後悔。楊所長肯定什麼都明白了,他只好摸著脖子辯解:「可、可我什麼都沒幹,進屋就聽他哎喲,我就把他整醫院來了,就這些,真的!」楊所長這才哦了一聲說,你這是半夜鑽人屋去做奉獻了,我應該表揚表揚你呀!「我、我、沒那意思!」趙小路趕緊說。楊所長忽然又想起來了,說,前樓那事也是你乾的吧?趙小路低著頭不說話了。「說?」楊所長聲音很低,但很威嚴。趙小路知道挨不過去,就實說了。楊所長聽他說的是實情,又聽說那錢給王老頭兒繳住院費了,還說以後他有了錢就還回去,就沒再往下追問。過了一會兒才又問他,老頭怎麼樣?趙小路就帶著臟口說,這雞巴老頭子挺可憐的,被楊所長呵斥了一句。
趙小路見楊所長什麼都知道了,也沒有必要裝了,就抬起頭來,用乞求的聲音說,楊所長,你快給我說說吧,老頭子不叫我走啊,大夫們還把我當成他兒子了,血都抽了。也怨我,我哪知他姓王啊,大夫非讓我簽字,我就寫了個『王林』可我現在怎麼也說不清楚了!楊所長一聽笑了,可趙小路咧著嘴簡直想哭。楊所長笑了一會才說,趙小路啊,你相信嗎?這就是天意,這就是緣分,這輩子你就應該給他當兒子。你說什麼呀,我、我憑什麼給他當兒子!趙小路有些急了。楊所長忽然想到一個大問題,玩笑話就當成真。於是認真地說,趙小路啊,你知道嗎?這王老爺子沒兒沒女,一個人孤零零的,家裡就少你這麼個年輕人。你呢,也沒個家,三隻手是死路一條,對不對。你跟王老爺子湊合到一塊兒,他有了照應,你也有了家,再找個工作,我也給你幫幫忙。有了工作,你再找個對象,就都齊了。趙小路聽後,說,叫你這一說,我這不成正式工了嗎?楊所長就說,差不多。趙小路想了想又說,我憑什麼給他當兒子?楊所長就說,你還不樂意呀?就是你樂意,還不知老爺子收不收呢。人家一個月一千多退休金拿著,還吃著你呀,找個50歲的老伴也沒問題。
趙小路仔細想了想,覺得這事也成。他這麼想,並不是看上了老頭兒的退休金,他是覺得老頭子太可憐了,尤其是他得病的那個晚上,看到他那痛苦勁兒,就像看到了他爹死前的情景。還有老頭子那哀求聲和無助的眼神兒,讓他受不了。趙小路擓了半天腦袋才說:「我要那樣,我是看他可憐,別跟我爹似的死屋裡沒人知道。」楊所長一聽他同意了,很高興,要給他們搭搭橋,趙小路說不用,自己來,行就行,不行就拉雞巴倒。又對楊所長說了一遍,那戶的錢,他肯定要還。楊所長沒再說什麼,拍拍他的肩膀,笑了笑,就走了。過來一會兒,護士給他搬來了一箱牛奶,說是有人送給他的。趙小路一猜就知道是楊所長,眼睛有點濕潤了。
趙小路伺候王老爺子出院以後,就和王老爺子說,你不想叫我當「兒子」嗎,我認了。話一出口,差點沒把王老爺子樂暈了。趙小路就成了王老爺子的「兒子」,人也住了過來。楊所長也順水推舟,將錯就錯,真把他的名字改成了「王林」。趙小路不樂意,說,我憑什麼連姓也姓他的?楊所長就說,你那個名字光榮啊?趙小路一聽對呀,也認了。一個月後,楊所長又在一家小區給他找了份保安的工作,月薪800元。趙小路一聽讓他當保安,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可心裡湧起了一股熱流,眼睛又一次濕潤了,忽然就覺得被人信任是那麼的自豪。
上任後的趙小路不負眾望,接連抓獲了兩名入室盜竊的小偷,小區的發案率一下子降低了80%,趙小路也受到了小區居民的讚揚。小區的男人們常常要拉他去吃飯,他不去,就把燒雞呀火腿呀啤酒什麼的,送到他的值班室,姑娘們也常常對他燦爛地笑笑。
三個月後,趙小路攢夠了1600塊錢(加了40元的利息)裝進信封里,又寫了一封道歉信,署名「一個知錯的人」投進了那戶人家的信箱里。這件事成了一條新聞,報紙電視台紛紛報道。趙小路的心裡老是熱乎乎的,他覺得他這個爹認得對,他這個兒子當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