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代商洛作家群再進軍作品展播之四十六

最新 06-30

本土作家實力雄厚

我的中考

賈建霞

上世紀八十年代，是一個盛行中專的時代。說是盛行，是因為其時，占人口最多的我們這一代人逐漸成長起來，農村人口急劇膨大，而剛剛完成社會主義建設時期、步入改革開放初期的中國，從農村到城市，從廠礦到機關，都急需人才。於是，又紅又專的中專就應運而生，也是一個人以最快速度最直接路徑跳出農門走向社會的快捷方式。我便是那個時期幸運的中專生。

考大學其時還沒有這麼熱。許多初中畢業沒考上中專的學生，被錄取到了高中，意志堅強者，家庭願意負擔的，就啃干饃就酸菜，吃糠咽菜苦讀三年，然後揮汗於高考賽場；沒有毅力或家庭困難供不起讀書的，則早日步入社會，或直接成家當了種地的農民，或學個木匠、泥瓦匠，吃百家飯，走村串鄉。

說我幸運，並不是不想考大學，而是根本就沒有信心考取大學，也沒有毅力受高中之苦。初中畢業時，沒有把握的我囁喏著打退堂鼓：「要不就上高中吧！」其時剛從高中畢業就讀大學的哥哥態度堅決地勸我：「你以為高中是好讀的，大學是好考的？考上中專了就走！」他也是出於對家庭負擔和我個人命運的考慮呀！農家孩子，考學才是唯一出路，早考學早為家庭減輕負擔，早安身立命。且當時的高考升學率，百分之幾都是好的。初中亦然，我就讀的中學，每屆三個畢業班一百五六十人，每年就那寥寥五六人撐著學校的名聲。

那時候中專考試前要預選，預選在各區進行。我們所在的商鎮區五鄉一鎮，川道地帶，人口密集，且都是歷來重視文化之地。預選前，各鄉考生各自解決食宿和交通來到四皓隱居地、區中心所在地——商鎮，我帶著祖母精心烙的鍋盔饃和書筆，隨一位要好的同學住進了考場附近的她姑家。兩天時間。每場考結束了，就啃一些捂在包里的鍋盔，喝些水，又埋頭複習。那時候從沒有買的吃的意識，也沒有供買吃的飯店和市場，分布在各鄉鎮的，皆是一長溜房裡供油鹽、布匹和化肥等生產生活必須的供銷社，想買吃的根本沒有。像速食麵、鍋巴、麵包等即食食品，都是後來才出現的新式食品。

預選結束後，雖有足夠把握，但還是要立即投入到繁重的夏收勞動中，隨父親收麥子、背麥子，和祖母一起在國道上攆麥子、簸麥子，赤日炎炎的正午，父親挑著尿擔子，我戴頂草帽，在田間撂包穀種、蓋窩子，汗水摔成了八瓣，心裡默念著「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預選成績很快出來了，老師將消息傳到各村，同學、家長們捎信，誰被預選上了的消息很快傳開，曾經坐在一個班聽同樣老師講課的幾年的同學，彼時像分水嶺一樣，一大批被阻擋在校門外，散落在鄉村，鬱悶中開始了漫長的農耕和迷惘中的求索，一小部分人又被幸運地召回學校，坐在涼爽的風從破窗戶直灌的教室里，開始了最為集中的、精華式的訓練。黑板上的題，一日復抄一日；每節課的講解，不得有分毫疏忽。從天蒙蒙亮到混沌入睡，每一天，每一個時刻，都綳著一根弦，無絲毫放鬆。

一月後，正式的中專考試到了。僅有的一件襯衣是早已洗好了的，白生生的鍋盔饃是依然用心烙的。於是，或大人騎自行車送行，或結夥坐村裡的拖拉機，亦或步行半程又碰到自行車或拖拉機捎上了的。從棣花到丹鳳縣城，區區30里，從清涼的早晨起步，到歇腳時已是日頭正盛。看了考場，找到座位，然後回到隨同學所住的她在葡萄酒廠工作的鄉黨住處，安靜中入睡，醒來時已有幾分緊張了。拿到考卷，還好，道道題都像似對話，談得投機。數學是我的主攻和強項，不虧我兩三年來每晚的偏心，道道題，不論是填空、選擇還是應用題，都像一個個成竹在胸的山頭，被我很容易攻破；而語文，尤其我害怕得不知所云的作文，得益於是年哥哥給買的一本特厚的珍貴的參考資料，裡面有我感興趣的範文，我不自覺地就記下了其中精彩的章節和細節描寫，考場上的我，也不自覺地靈機一動，運用其中，發揮得淋漓盡致。我能最終大獲中專之勝，這兩門課，功不可沒，120多分的喜人成績，至今引為自豪。我是個懶人，尤其怕記，政治、歷史、英語類的少有巧道、需要熟記的學科，都像似那些站在遠處不帶感情色彩看著我的熟人，不親近也不怎麼討厭，成績不給力，但也不會差太遠。

一個月後，當被錄取的成績和消息傳開之後，我有些懵，像在夢裡，不敢相信是真的，卻又的確是我，那個自信又懷疑的自己。我像一隻被人忽視的醜小鴨，搖身一變立即成了驕傲又令人羨慕的白天鵝。遠遠近近的賀喜聲，祖母和父親綻開了的笑容。農家緊巴巴的日子，又祛了一層負擔。隨後讀中專，除了不足百元的書費外，其餘的，不僅不收錢，而且還有吃也吃不完的人民助學金。

如今回想起那遙遠的中考，我依然會為之振奮。感謝那個盛行中專的時代，讓我以最快速度最直接路徑脫掉「農皮」，從而與知識結緣，擁有完整人格和體面工作；感謝那個知識解放、渴求知識的純凈年代，讓我如饑似渴地愛上讀書，心無旁騖地一心讀書，為後來的寫作積澱了一定的文學土壤；感謝那個沿用至今的考試、選拔制度，讓我一個農家娃通過公平競爭從農村走向城市，擁有無悔青春，實現更加自信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