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漂在北京的香港人不想回家
文/田野
「由香港開往北京的CA102次航班即將登機,請您做好準備」,鍾偉傑第一次聽見這個廣播是在六七歲,媽媽想帶兒子去內地看看,第一站就是北京。
2008年奧運會,北京是全世界的焦點,鍾偉傑覺得應該再去看看。這一去,就待到了今天,成為箭廠視頻的總製片人。
有的人背井離鄉,是因為好奇外面的世界,好奇自己的人生還有什麼其他可能性。鍾偉傑是這樣,獨立策展人方敏兒是這樣,我也是這樣。在西南城市長大,不想要一眼望得到頭的人生,考到北京住了4年,也是塑造價值觀的4年。在我確認自己愛上了北京的深厚時,抵不過好奇心的驅使,它把我拉到了香港,一待就是3年。
10年前,方敏兒因為工作關係認識了北京當代藝術圈的朋友,決定從香港搬來北京試試看。成長在一個有著「工作狂」媽媽的家庭里,她想多留點時間給自己和孩子。香港的節奏太快了,不容易擁有這樣的奢侈。
北京給了她空間。在北京組建家庭,事業蒸蒸日上,方敏兒除了收穫一口越來越地道的普通話外,也見到一些自己獨有的特點,和與生俱來的缺點。她的國際和多元化視野,早早讓她脫穎而出;而同樣根源於香港大都市的缺點:急躁,在與北京合作方的交流中暴露無遺。她慢慢地理解,「慢」也是一種藝術。
我反過來,離開北京,來到香港。在這個融合東西方文化、豐富多元但又狹小的島上,見到自己源於北京的特點,包容;也見到缺點,單一。我慢慢地理解,「不一樣」,是一個很美的形容詞。
有的人沒有我們這麼幸運,他們離開家鄉,更多地是逃離對現狀的失望和無力。
曉輝在2003年離開香港,北上尋找失落生活的藥方。2003年,是香港人記憶深刻的一年。春節剛過,SARS襲來,造成近300人死亡,是香港近年最嚴重的瘟疫。正值疫情消息瘋傳時,張國榮從中環文華東方酒店24樓跳下,自殺身亡。一眾當紅明星聽聞消息後,哭到抽搐,其中一位,被稱為「香港的女兒」的梅艷芳,又在年尾因病逝世。
來香港以前,我很難想像這種悲傷。直到每年張國榮忌日,見到香港傳媒用大幅版面悼念哥哥,不計成本;見到梅姐位於香港大嶼山寶蓮寺天壇大佛下的靈位,一直留有滿滿一牆壁悼念與感激的話,才感受到香港是多麼溫柔,而在那一年是多麼悲傷。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梅姐在舞台上發光發亮,香港也正在燈光里飛馳,經濟發達、文化繁盛。有的人問,香港人為什麼這麼想念舊時光。答案很簡單,因為那時候充滿了機遇,一切都是未知,而未知就是美呀。
前幾年,電影院修復放映陳可辛導演的《甜蜜蜜》,張曼玉對著黎明講,「我來香港的目的不是為你,你來香港的目的也不是為我呀。」講的就是那個「人人都可以有理想、努力就可以拼出一片天」的香港黃金年代。
此後,隨著內地經濟的飛速發展,香港漸漸成為許多公眾號文章里「傲慢」「失去活力」的過去式。來自香港的鄭皓瑩、程靜兒、黃尹庄,現在在中國人民大學讀大二,用「圍城」形容香港。「圍城的意思就是,在香港,你會預測到你繼續上一個香港的大學,然後你的人生軌跡好像是鋪定好了一樣。」
曉輝離開失落的香港,在北京衚衕里找到自己感興趣的事業。廣闊安靜而有內涵的北京,是他找到的藥方。離開,好像是所有問題的終點?也不是,曉輝想問,「北京有北京的好,香港也有香港的好。只是為什麼我們不把大家的好都集在一起?」
我還記得在香港讀書的時候,香港同學習慣用Whatsapp,內地同學習慣用微信,笑說,大家聊天軟體都不一樣,怎麼做朋友?
小組作業,第一次跟local同學組隊做項目,下載了Whatsapp,聊起天來我也就跟他們沒什麼不同了。學粵語,第一次用粵語完整地點餐,我也開始理解香港餐廳服務員糟糕的服務態度了,原來粵語講起來就是會有不耐煩的感覺,懶懶的尾音背鍋。
我們的小組作業很成功,幾乎拿了滿分。同組的Local同學擅長「努力與堅持」,我擅長「溝通與創新」,合作非常愉快。但合作時,不停告訴自己放下成見、忘記差異的時刻,確實也是難以忘記的,忐忑的心路歷程。
鍾偉傑想把香港小人物的故事拍下來,有好多。
他回香港家裡看望媽媽,翻起老相冊,回憶起爸爸講的故事:當年去香港,逃到海里的時候,看到鯊魚就往上面騎,那個鯊魚就帶他到香港去了。「去死啦,怎麼會騎鯊魚呢?」,媽媽笑彎了腰,「當年是香港水警救了你爸爸他們。」
一頭扎進一個陌生的城市,就像跳入海里。認識這座城市的時候,需要勇氣面對未知,也總會有這樣那樣的挫折或喜悅。但是沒有鯊魚可以給你騎的,沒有捷徑可以走的。只有對岸的人,同樣在躊躇的人,等著跟你做朋友。只要你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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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肅官方通報女生墜亡事件「不起訴」涉事老師的法律依據
※董明珠:我承諾,晶元投入不會影響分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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