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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有爹有媽的孤兒(情感故事)

我不知道如何開場,是應以自嘲的態度,還是悲憫的心情,我一直很想寫本書,把我這比韓劇還韓劇、比肥皂劇還肥皂的經歷抖個清楚,讓自己心裡痛快。

婚姻無疑比愛情沉重得多,儘管種種事情在我的生活里發生,我還是一如既往地相信真愛的存在,但長久永遠都是一個問號。而責任並不應該是束縛一個人的理由,對家庭的責任,對伴侶的責任,對兒女的責任,如果阻礙到他自己追求的幸福,我會選擇順其自然,不加干涉。不論這個人是我爸爸,是我媽媽,還是我的愛人。

我是生在北京長在北京的普通小女孩,小時候無聊就在家樓下栓個鞦韆蕩來蕩去,要不就和哥哥們一起和和尿泥兒。

爺爺奶奶會去幼兒園接我上下學,我家庭條件比較優越,住在機關二炮大院里。爸爸拿著下海經商賺的第一筆錢給我買了一架6000塊的鋼琴,那是我四歲生日的時候。雖然爸媽也經常爭吵,不過都無傷大雅。而且有了鋼琴之後,我媽把精力從我爸身上轉移開來,體力鍛煉一般都放在了我的身上,彈錯一個鍵就推到床上一頓屁股開花。那時候去鋼琴老師家上課,一下課出老師家大門還對老師客客氣氣地笑著聊著,老師家的大門一關上,我媽的殺氣就從她的頭髮裡層層往外冒。我撒丫子就跑,我媽在大街上追著我打。真是有損彈鋼琴這麼高雅的事情。

我五歲的某天晚上,睡覺時被我媽的哭聲弄醒了,在黑暗中隱約看見我爸壓在我媽身上,現在想來他們是在××。那時候可不知道什麼,只聽見我媽一直在哭,也不敢歪過腦袋去看,直挺挺地躺著裝睡。

那晚的夜是涼的,我的眼淚就那麼順著臉頰冰冷地流下來,我那麼小就很敏感,知道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可我眼前只有漆黑的一片,還有僵硬了的脖頸。我不敢言語,不敢出聲,知道自己對任何事情也沒有說話的權利。

那是我和爸媽最後一次一起睡覺了,甚至是一起吃飯。

後來的日子裡,我都是坐在客廳聽著裡屋的咆哮聲,我媽把所有的照片都撕爛了,不是我爸的頭沒了,就是爸媽還有我從中間撕裂了。至今為止我也很難找到我和父母一起合照的照片,只記得他們吵完後留下的滿地碎片,我就哭著坐在地上撿起那些碎片努力地拼湊在一起。

可終究是於事無補的,照片碎了,就是碎了。心碎了,就是碎了。

要是我的童年記憶一直停留在盪鞦韆的時候那該有多好。

我媽是個彪悍的悍婦,我爸也不是個善茬兒。

我記得我媽那瞪得快掉出來的眼睛,指鼻破罵時候嘴裡噴出來的唾沫星兒,我爸那吵得嗓子像獅吼一樣的聲音,讓人汗毛直豎的架勢。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鬧離婚,直到15年後的今天我依舊不知道答案。各有說辭,可我都不願意相信。我媽說我爸在外面有女人了,我爸說我媽看不起他覺得他沒本事。有些事情,是說不清事實的,也許根本沒有事實。

家裡親屬經常來規勸爸媽,五歲的我也在旁邊默默聽著,我知道我什麼都沒聽懂,可我什麼都明白。

有一次我姨跟我爸很嚴肅的談話,我小時候特別喜歡拿傘撐起來玩過家家,傘打開就像個小帳篷,我就把那兒當做自己的家。那時候我就裝作在那兒沒事地玩,自己躲在傘里默默地掉眼淚,偷偷地看著我姨和爸爸的表情,那麼凝重,又略帶怒意。

有一天,很突然地,我媽騎著車帶著我走了。

天是黃土色的,我那慈祥的爺爺擺手跟我道別的臉,清晰得讓人心碎。他像往常一樣笑著拍拍我的頭說,好好聽你媽媽的話。我點了點頭,同爺爺揮了揮手,竟然沒有流下一滴眼淚。因為我天真地以為自己還會回來,回來有和爸媽一起睡的床,一起吃飯的桌,笑著鬧著一起看的電視。

但一切終歸是遠去了,法院把我判給了我媽,還有6000塊錢和每月200塊的贍養費。

就這麼散了,連擦肩而過的陌生人還不如,是帶著深深的恨意和唾罵散了。

五歲後兩年的日子,是我和媽媽一起住在北外大學的宿舍里,一間小屋大約10平米,公用的廚房廁所。

那時候我喜歡拍蟑螂,拍死後一手黃汁還要得意地大笑幾聲。鞋櫃里經常有一個小臂那麼大的老鼠,會不小心地把尾巴露在外面,我就蹲在鞋櫃前看著那長長的尾巴發獃,也不敢碰。還有宿舍外那些柳樹,寄生著一些屁股後面有膿包的蟲子,散發著一股說不出來的臭味,可我就喜歡拿枕頭或者小樹枝把他們的屁股戳破,膿包里的黃水就流下來,讓我覺得既有趣又有成就感。

在北京呆過的人都知道北京公交的可怕,我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就自己擠公車上下學,基本上是被大人抬上車,然後在他們屁股的夾縫中呼吸,再被屁股們揪著頭下車。那時候也不興讓座,在我的記憶中我小時候好像就沒碰過公車的座位。

我媽的悍婦本色愈演愈烈,我四歲開始學鋼琴後,基本是天天挨打。爸媽離婚後,我媽就經常無故拿我出氣,我就是在這個宿舍里學會了反抗,我媽打我,我覺得她沒理由打我,就會反抗打我媽。我們倆就扭在地上打,我的腿上胳膊上都是高跟鞋踹的淤青,不過那時候終歸是太小,還是打不贏,最後的結果還是被關在宿舍樓道里大哭了。

七歲的時候,我爸的二婚主角出現了。

自從爸媽離婚以後,我每個周末都會去爺爺家和爸爸一起住一天,握著爸爸的大手、攬著爸爸的胳膊睡覺。可是有一天爸爸非讓我跟爺爺奶奶睡,沒有爸爸的大手我很難睡安穩,那時候又小,很怕天黑,我就躺在床上靜靜地等爸爸回來。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見鑰匙孔扭轉大門的聲音了,我從床上坐起來飛奔去客廳喊著,爸爸回來啦,一起睡覺吧!但從樓道昏暗的燈光下,我看見的不止是爸爸,還有一個阿姨。我頓時手足無措了。

在我的印象中,阿姨並沒有理睬我,爸爸也只是淡淡地說道,你還沒睡覺呀,快回去跟爺爺奶奶睡覺吧。然後他攬著阿姨的腰,關上了卧室的門。那可是我和爸媽一起睡覺的卧室,那可是我和爸媽一起睡覺的床啊……

我一個人傻獃獃地站在黑暗的客廳里,嘴裡輕輕念,爸爸,大手,爸爸,我要大手。

我忘記了夜幕的恐懼,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客廳里靜得連心跳都聽得見,我只是死盯著卧室的門,念想著自己該不該闖進去,又什麼時候才能進得去。

再醒來睜開眼的時候,自己是躺在客廳的地板上,爺爺正要兩手把我托起來抱去床上,爺爺那淚痕順著臉上的皺紋滑下來,滴到我的胳膊上,這個鏡頭在我心裡死死地刻了一輩子。我那還沒過到一半的一輩子。

爺爺一直是待我最親最疼我的人,雖然有時候我會懷疑爺爺奶奶對我好是有目的的。

即使我非常排斥這種想法,但記得爸媽準備離婚的時候,有一次家裡的親戚都來了,大叔,二叔,姑姑……他們讓我在爺爺奶奶的屋子裡自己玩,我就透著門縫偷偷聽他們講話。

他們好像講了分錢之類的事情,之後提到了我,我清楚地記得當時姑姑說:這個孩子得好好留著待著,她以後會有出息的!

就算是現在,我都不能真的品出這句話的真正含義,更不用說那時候渺小的我了。是因為我以後會有出息才好好待著,還是好好待著我我以後就會有出息?

這話讓我印象太深刻,那幾年還萌生了恨意,一直有意無意地疏遠我姑姑。

不過我一直都很愛我的爺爺,我相信他也是真心對我。我那時候毫無安全感,夜裡經常在跟媽媽一起睡覺的宿舍驚醒,然後哭著喊著:爺爺,我要爺爺。

我從小就太愛做噩夢了,還時不時自己往枕頭下面放剪刀。

那天晚上就是我第一次碰見這位阿姨,並不太尋常的見面方式。

後來這位阿姨頻繁出入我家,她比我爸爸小了八歲,長得年輕漂亮,身材也豐滿高挑。爺爺奶奶對這位阿姨也出奇地客氣,那時候剛上小學的我灰土土的像個醜小鴨,阿姨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對我不冷不熱。

我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她,更不會跟她套近乎,唯一能做的就是偷偷瞄她幾眼。爸爸讓我管她叫蘋果姨,我看到了蘋果姨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曾經和爸媽一起睡覺的卧室被蘋果姨霸佔了,即使爸爸和她都不在家的時候,我進去那間最熟悉的卧室玩耍也會馬上被爺爺拉出來。我心裡默默清楚那間屋子已經不屬於我了,六歲的我開始學會先敲門後進屋的禮數了。

和很多連續劇的情節一樣,某天卧室的門沒有關緊,我順著門縫看見蘋果姨的頭枕在爸爸的腿上,爸爸低下頭親吻著蘋果姨的嘴。我很難形容當時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只覺得自己的心裡全是陰霾,隱隱作痛。

我和爸爸媽媽一起睡覺的安穩快樂被剝奪了,現在連爸爸的大手也丟失了。一種失去了安全感的焦躁,讓門外小小的我把嘴唇都咬破了。

再後來記得有次去康樂宮玩的時候蘋果姨不高興了,我爸就一直泡在溫泉池裡勸她,手還摸上摸下的。我坐在溫泉池對面的椅子上,遠遠望著他們,蘋果姨偶爾狠狠地瞪我兩眼。我揪著自己的小泳衣裙邊,心裡很想趕快離開這裡,但我自己這麼小哪兒也去不了。

過了很久爸爸才過來找我,跟我說,蘋果姨不高興了。

為什麼?我沒做錯什麼呀,爸爸。

你管爸爸叫爸爸,管她叫蘋果姨,別人都很奇怪地看著她,蘋果姨心裡就不舒服了。爸貼著我耳邊說道。

我默默低下了頭。

爸爸不好意思地一笑,乖孩子,要不你管她叫媽媽好嗎,不要叫爸爸為難。

猶豫了很久,抬頭又碰觸到蘋果姨的眼神,再看看爸爸那略帶歉意的臉,我跑到溫泉池邊,露出一個笑容:媽媽。

回過身去,淚水已經溢滿了眼眶,心,難以負荷地痛著。

不要讓爸爸為難,不能讓爸爸為難。記得,這是稚嫩的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漸漸地,那間熟悉的卧室里爸媽用的組合櫃沒有了,換來嶄新的大衣櫃。電視、梳妝台、壁紙和窗帘,全部變得陌生了。

再來的一個周末,卧室的一面牆上已經掛上了大幅的結婚照,甚至比幼小的我還要高大。蘋果姨穿著潔白的婚紗,爸爸也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在照片上,他們幸福地笑著、親昵著。

我走上去摸了摸爸爸的眼睛,他是在看誰呢?那充滿笑意的眼睛裡,那時有沒有閃現過我的影子,哪怕是一剎那也好。順延著爸爸的脖頸,划過手臂,那雙我曾經那麼依賴的大手搭在蘋果姨的肩上。蘋果姨笑得燦爛如花。

在這張照片的背後,有著我不知道的婚約,有著我沒參加的婚宴。我像一個紙盒子封存起來的木偶,所有人渾然不覺,也沒有人在意過我的想法、我的感受吧。

我含著淚笑了一下,是該祝福呢,還是該仇恨呢?如果是該仇恨,我又該恨誰呢?

我偷偷地把照片上蘋果姨的婚紗劃破了。

其實我曾經很單純的想扮演好蘋果姨的好女兒這個角色,但是有一次她無意碰到同事,把我介紹為親戚家的孩子,我就明白了自己在她的生活中沒有任何位置,甚至是不應該出現。

爸爸帶給我的傷痛很小,因為生活在一起的日子並不多,和蘋果姨的摩擦與過節也沒有什麼,我一直都比較乖巧但不善言語。我知道蘋果姨可能壓根沒有告訴她家人和朋友我的存在,我對此並沒什麼怨言,她這麼年輕漂亮,與一個有了孩子的男人結婚,的確是有些委屈和不自在的。

相比之下,與媽媽一起過活的日子給了我更大的衝擊,一個又一個狗血又韓劇的劇情,二婚三婚的對象,在我的心裡像仙人掌一樣,扎得我很疼卻叫不出聲。

記得爸爸結婚不久以後,媽媽開始經常躺在床上給一個男的打電話,還不停地咯咯笑,有的時候我就裝睡著了,然後使勁狠狠地踢我媽(我睡覺超級不老實)。

我知道又有重要的情節要發生了。

沒多久,媽媽就帶我去見那個男人了,還有那個男人的女兒。我當時一見到他們就愣住了,那個小女孩不就是我幼兒園同學么?我如此清晰地記得她是因為我們兩家關係本來就不錯,家住的就隔一個樓。我幼兒園的時候是舞蹈隊的,有一次去電視台演出完半夜回家結果家裡一個人都沒有,幼兒園老師就帶著大哭的我到處找父母,結果我父母就在這個幼兒園同學家跟他父母打牌。

他們家還有一個非常好玩的玩具,我到現在還記得,可能很多跟我差不多年齡的同學都記得這個玩具。就是一個冰山一樣的滑梯,不過滑梯設計得很複雜,轉來繞去的,然後就拿一個小企鵝放在冰山頂上,它自己就會順著滑梯滑到冰山底下。我非常喜歡的。

這個非常複雜的關係,就是我幼兒園同學的父母也離婚了,她被判給了她爸爸,而我父母離婚了,我判給了我媽。所以現在我媽和她爸愛上了,就是這樣。

這位幼兒園同學,就簡稱羽吧,也是一個有著凄慘童年的小孩,讓我到現在心裡還老念著她。

羽的爸爸長得很白凈,話也不多,我媽總說他心裡打小算盤、摳門什麼的。因為有羽,我們玩得很來,所以我和羽的爸爸相處也不會太尷尬。

搬進羽家後的幾天,我還一直管羽的爸爸叫叔叔,可羽卻一口一個媽媽的叫著我媽。她沒有媽媽的關懷太久了,像個怯弱的小雛,一點點對她的愛,她都會無比滿足。

羽和媽媽總會時不時地讓我改口,管羽的爸爸叫爸爸。我只是不太願意,也不會說是抵觸,我知道抵觸只會讓我和羽的傷更深。羽那麼想要一個健全的家,其實我也是,只是不敢妄想。

那天羽的爸爸照常在客廳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我在羽的慫恿下,紅著臉叫了一聲,爸爸。

我瞄到了羽爸爸臉上的一陣驚愕,轉而給了我一個微笑。回過身來,羽笑得那麼好看,衝過來把我抱住。

和羽生活過的日子依舊曆歷在目,那兩年我很少感覺到寂寞,真的是畢生難忘。

我們最喜歡跟羽爸爸玩的遊戲就是瞎子摸人,會拿一條紅領巾蒙住羽爸爸的眼睛,然後我們就會在屋子裡上躥下跳,要不就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我藏的最絕的一次就是一隻腳踩在電視柜上,然後另一隻腳抬起來和全身都貼在牆上,像一幅壁畫一樣,那隻支撐的腳還盡量縮到最小。現在想起來覺得自己真厲害啊,金雞獨立那麼久,最後讓羽爸爸都認輸了。

那時候我們放學一回家就排練,跳舞唱歌什麼的都好說,我們總是想弄個驚險刺激的雜技。記得最清楚的一次,因為我那時候比羽強壯一點,羽很瘦,所以我平躺在地上,抬起腿兩隻腳丫朝上,然後羽就躺在我的兩隻腳上,我就要把羽蹬著旋轉起來。也不知道這個破主意是誰想的,天天練天天摔,也不知道哪來的精神頭,忒執著了。最後還是練成了,雖然轉不了兩圈我就得歇菜。現在想想都會有一種滿足的感覺呢。

羽相比之下比我更豁達更懂事,而我還經常保持著自私小孩的樣子,總搶著好東西,她都會輕輕一笑地讓給我。我中午放學回家午休,我比較手巧,都會給她做燙飯吃(把剩菜和飯煮一起,我超愛)。我撒嬌地叫姐姐,她就會跑下樓給我買包子。我就是在她身上學會了容忍和謙讓。

當然我們也鬧彆扭,羽的媽媽很有錢,偶爾來看她都會給她很多零花錢,買很多好玩的玩具,我很羨慕。而羽則嫉妒每個禮拜都可以回爺爺家看爸爸的我,還有偶爾偏向我的媽媽。她會把我收集的金卡貼紙全部浪費在某張紙上,還會把我珍惜的零食偷偷吃掉。我們倆沒少為了這些事情打架。

不得不穿插一件事情,是發生在我小學四年級的暑假。

在我的記憶中,那天屋裡的燈光是昏暗的。氣氛很嚴肅,我忘記是為了什麼事情,只記得我在自己的寫字檯上寫東西,羽和我媽、羽爸在客廳里爭吵著什麼,我聽不清也不敢聽清。

畫面像老電影,昏黃。我看著自己握著筆的手,顫抖,止不住。這又是怎麼了?我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和好奇心,可又聽見我媽和羽嘶嚷的聲音,不安,不安到連腿都開始抖起來。

突然羽就沖了過來,狠狠地把門打開,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我和我媽。罵了什麼我已經記不得了,估計是回憶太痛苦,已經被埋在深處成了殘影。

我只記得我當時腦子嗡的一下,罵我可以,罵我媽可不行。我像惹急了的兔子,從椅子上躥起來撲在羽的身上,我們倆扭打了起來。 我狠狠、狠狠地,用盡全身力氣,在羽的肩膀上咬了一大口。並且死也不鬆口。

羽真的很單薄,她本來打架就從來沒有贏過,羽爸爸一看就急了,他衝過來扒開我的腦袋,我一下被掄到了牆角。羽過來踩我,我媽也哭著沖了過來推開羽,羽爸就和我媽互相推打了起來,我急紅了眼,過去踹羽爸,羽跑到跟前扯我的衣服,揪我的頭髮,我看到她淚流滿面。

我倔強地咬住嘴唇,我是那種平常乖乖的,惹急了就像小宇宙爆發一樣難以收拾。不論羽怎麼揪我打我,我就是不停地踹羽爸,咬他的胳膊,拿手掐他的腰。直到他放開我媽為止。

忘記了我們四個是如何平靜下來,我只記得後兩天羽洗澡的時候跟我說,哇,你咬的肩膀,熱水淋上去都好疼好疼啊。

我不好意思笑笑,即使表面上又恢復了風平浪靜,可很多家的感覺都不一樣了。

有一天,媽媽拿著鍋鏟在廚房裡做飯,我湊過去幫把手(純屬搗亂)。媽媽悄悄地貼在我的耳邊說:筱,你想不想出國?

那時候的我哪知什麼出國的概念啊,一想出國就都是金髮碧眼的小帥哥還有貓和老鼠那麼多好看的動畫片,當然滿口回答:想,想!

那我們就從這個家出去?然後我們就去國外找姨去?(我姨已經在我媽二婚不久後出國了)媽媽斜眼說道。

我當時有點猶豫了,是又要搬家了嗎?是要和羽分開了么?但腦子裡突然閃現出那天我們打架羽爸打我媽的樣子我就氣不打一處來,好,我們出國。

我媽應該去出演霹靂嬌娃,一天我還像平常一樣和羽一起玩,我媽突然過來讓我收拾東西,羽一雙眼睛撲閃撲閃地以為我要去爺爺家住幾天,但記憶中大家再沒有怎麼交談了。

我開始整理衣櫃里的衣服,書架上爸爸給我買的連環畫名著,上學用的書本。

羽在床上靜靜地坐著看著,我想比我更敏感的她應該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可惜收拾行李的我卻還一頭霧水,沒想到一切都來的那麼快。

輕聲的道別,慢慢合上的門葉。一切都靜止了,飄忽,飛散,卻不曾消失。

說合即合,道散即散,我不求有何是永恆,我只求一絲的穩定足矣。

說來也巧,搬出羽家的時候我正好小學畢業了。

下一站是我搬進了外公家。

雖說我從小並沒有很溫馨的家庭,我唯一慶幸的是家裡的親戚,三姑六婆之類的對我都非常不錯,外公外婆對我也更是沒有二話。

因為外公是南方人,非常講究吃,所以自從我上了中學以來就被喂得非常好,燉大棒骨、紅豆燜飯、芋頭,想來就饞,不過再吃到就太難了。

說到這裡我想起了一件非常心酸的事情,是小學入少先隊的時候,那時候感覺是多麼光榮的時刻啊,學校讓家長全都準備了禮物然後進來送給學生,我最好的幾個朋友都在跟家長笑著說著,手裡早早地捧著禮物。我深刻地記得有一個朋友是一大盒頭上會長草的娃娃(那時候太流行了,那草就像頭髮一樣),我那時候心裡有多麼羨慕,就那麼眼巴巴地看著。

過了很久很久,我媽才來了,隔著操場的鐵網遞給了我一張小小的賀卡。上面寫著什麼我已經記不清了。我媽隨即轉身離開。我又失望又委屈,又覺得有些丟臉。我不敢回到班級的隊伍里,我害怕那些好朋友看見我,看見我父母給我的禮物。

我的變相性格從初中開始有了雛形,我平常看起來雖然有點小太妹的感覺,但對人還是很親切,我的好脾氣也是出了名的,男生都很喜歡我的性格。但是萬一有什麼事觸動了我的神經,我會發起狂起來,做一些自己根本想不出會做的事情來。

我頭一次發覺自己這種情形的時候是班會一起去學校游泳池游泳,我拿了水球和同學玩鬧,但有個男生就搶了球往遠處游,然後舉得高高的讓我搶。我怎麼搶也搶不到,一開始還樂呵呵的,也不知道怎麼的突然急紅眼了。我四周一瞟看見了欄隔泳道用的塑料球有一個碎了,我便迅速游過去掰下一片碎片。那個可是硬塑料,有稜有角,我衝過去抓住那個男同學拿碎片劃向他高舉的胳膊。

我清楚地記得順著我碎片划過的地方開始冒出血痕,男同學感到疼痛立即放下水球,他驚愕地看著我。我也像醒了一樣驚愕地看著自己手中帶血的碎片,不知臉上是泳池的水還是眼淚,我帶著哭腔道歉,然後趕快把他送出水池。那個男同學很寬容還讓我不要介意,當然也沒告訴其他人這件事情。

我開始對自己有些恐懼,卻想搞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麼了。我開始漸漸想起某個早晨起床發現自己一絲不掛,睡衣內衣竟都整整齊齊地疊在枕邊。回憶起那一個個刻骨銘心的噩夢,夢中那一扇扇怎麼走也走不到盡頭的門,一層層怎麼走也走不下去的樓梯。

我從來都是一個講義氣又幽默的好夥伴,是一個家裡連連稱讚的省心好孩子。又會鋼琴又會管樂,作文也拿過全國第三名。我會盡量打點好自己的生活,不讓任何人因為我而操心,其實也不會有任何人會為我操心。

那時候也開始早戀,有了一個不像男朋友的小男朋友。因為並不在同一個學校,平常只能周末一起出去玩。也就是因為我周末老在外面晃著怕家裡懷疑,我開始拿樂團訓練之類的理由搪塞。

偶爾媽媽會打來國際長途說她的移民辦好了,讓我也準備出國。但因為有小男朋友和那麼多好同學的存在,我沒怎麼當回事,反正我不想出她也不能綁著我出去吧。

因為我從小就有記日記的習慣,所以日記成了家裡人了解我的唯一窗口。我試著用帶鎖的日記本,或者放在帶鎖的抽屜里,要不就天天背在身上,可家裡人似乎總能如狼似虎的找準時機拿我日記解渴。

漸漸地,爸爸爺爺他們知道了我有小男朋友的秘密,天天找我談那些不痛不癢的話。我每次憤怒地問他們,憑什麼隨便偷看別人日記時,他們會擺出一副關懷孩子的嘴臉。他們開始限制我的外出,即使我出去買一根筆,爸爸回家看我沒在,都會待我回來狠狠地審我一頓。

那天是相當刺激的一天,我爸突然說要送我上課去。要知道我爸從小到大沒接送過我上學,不管颳風下雨,他似乎從來就沒動過像「今天下大雨我女兒會被淋濕的」之類的想法。我知道事情不對了,要穿幫了。我就死說活說讓他不要去送我,說我和朋友約好了一起去之類的。那時候可沒有手機,更別提發簡訊告訴朋友來一起演戲了。臨出門前我就一直守在電話機旁邊,趁我爸去刮鬍子的工夫給某好友打電話讓她迅速從家出來幫我圓場。

後來我的狡猾還是鬥不過我爸的睿智,事情就這麼穿幫了。可我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事情竟然波及擴大成了狂風驟雨。

那天回到家,爺爺感覺出氣氛很不對,我徑直走進自己的房間把門關起來。自己在床邊坐了沒一會兒,我爸把門摔開衝過來就是一頓臭罵。我當時沒怎麼在意,這種大人發飆的場面我從小早就練得爐火純青,只是沒好氣地頂了幾句嘴,我爸就突然把我從床上揪起來,然後拉扯進他的屋子裡,一把把我扔在了我的床上。

我當時一下就傻了,我爸像抓狂了的獅子一樣把爺爺奶奶都推出門外並且把門鎖上。他的聲音已經歇斯底里,喉嚨開始沙啞,他狂躁地罵著我讓我認錯。

如果我如此欺騙了你便需要認錯,而你們對我犯下的錯誤又有誰來對我真誠道歉?

我小時候還真是心直口快,我心裡想的竟然也就順嘴說了出來。誰知我爸一聽到這話更是暴跳如雷,他推搡著在床上的我,一邊大吼:「你說誰他媽對不起你了,給你吃給你穿,你爸對你夠不錯的了,你丫還想怎麼著。離婚是我願意離的嗎,還不是你媽瞧不起我,看不起我還到處在外面說是我找了別的女人,你問問×××(我媽的名字)去,到底事情是誰挑起來的!」

我被我爸這讓人寒毛直豎的陣勢嚇哭了,他不停地推我指我罵我,就是還沒動手打我,因為我爺爺他們還在門外聽著。他把我說得是狼心狗肺,似乎我應該對他們的養育之恩感激涕零,卻成了一個孽種。我看到了他眼裡的火,他那副瞪眼齜牙的嘴臉,他恨不得把我撕碎的凶氣。

這件事發生以後,我爸便一心也要把我趕快送出國去了,還不時地給我媽打電話說他管不了我了。

我出國的事情也就此成了定局,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初三過了沒兩個月,我就開始休學等待出國了。

那些日子裡我聽說了一個叔叔的存在,台灣叔叔。好像我要和他生活在一起,雖然有些忐忑,但我終歸覺得不冷不熱就可以了,他和我媽也不會拿我怎麼樣。

但我似乎想得太簡單了。

那年的11月,我登上了前往紐西蘭的飛機。我又搬「家」了。

坐了快20個小時的飛機,我到達了目的地。傻乎乎地跟著人流走,過安檢,出關。我突然有點緊張,要看見快兩年沒見的媽媽了。

果然,媽媽早早地就在出關口等著我,她高興地揮著手。我推著沉重的行李走到她面前。她說,你頭髮怎麼也不好好弄弄,邋邋遢遢的。其實我只是扎著最普通不過的馬尾。

我們娘倆往前走了兩步,我媽就偷偷地在我耳朵邊說,待會兒遇見一個叔叔,你得管他叫大大(大叔),對他禮貌點,知道嗎?我沒有吱聲,聽這種話時我的厭惡不由得冒起來。

仔細看看媽媽,她好像比在國內時更注重打扮了。一身長裙,一絲不苟的妝容,是為了取悅這個所謂的大大嗎?

我是在機場門口看見大大的,他很高,肩膀很寬,比我媽大出十多歲。我媽像小貓一樣依偎過去介紹道,這個是筱,這個是W大大。媽媽眼睛對我發出一種異樣的光,我知道她的意思就是期待我在這位大大面前表現得好點兒。而一開始數落我的頭髮,是為了不給她在大大面前丟顏面,好能順利地接納我。我似乎又淪為了一隻對別人搖尾巴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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